布木布泰氣極,愣在當場,兩行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洪承疇、范文程、嶽樂一見,連忙跪趴下,齊聲道:“臣等有罪!”
“這是怎麼了?”布木布泰悽然道,“哀家做錯了什麼?竟讓自己親生的兒子如此對待?”
洪承疇、范文程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這麼撅着屁股趴伏着。
布木布泰長吸了一口氣,抹了抹嘴角的淚痕,迅速回復原來模樣,她道:“三位卿家起來吧,哀家還有事要與三位卿家商議。”
洪承疇、范文程三人聞聲起身,齊聲道:“臣等聆聽太后懿旨。”
布木布泰沉聲道:“皇帝親政暫緩,哀家暫時主政。”
這話一出,洪承疇、范文程三人目瞪口呆。
嶽樂原本不想出聲,可他不得不出聲,因爲這場戰爭中,他確實欠缺建樹。
如果不是兩朝議和停戰,嶽樂將會是繼多爾袞之後,又一個“殉國”或者被俘的王爺(郡王)。
加上嶽樂之前在福臨和多爾袞之間搖擺不定,按理說,此次戰敗之後,嶽樂該被彈劾追責纔是,好在多爾袞一死,嶽樂迅速上疏,諫皇帝親政,這才重新回到了福臨陣營。
所以,這個時候,洪、範二人不說話,福臨不會見怪,可要是嶽樂不說,就得被穿小鞋。
“太后容稟,臣以爲……不妥。”
布木布泰臉色陰沉,“嗯?”
嶽樂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不敢看布木布泰,但依舊梗着脖子道:“攝政王新喪,朝中文武人心本就不安,若此時不趁勢推動皇上親政,而由太后主政,朝中……必亂!”
“放肆!”布木布泰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厲聲道:“攝政王薨逝,皇帝年少才十四歲……哀家只是暫時主政,安撫羣臣,怎麼,汝等是擔心哀家要奪皇帝的權?”
“臣等不敢。”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肱股們,布木布泰氣得眼淚再次涌出,“哀家若有奪權之心,何必等到現在?二位大學士,你們倒是說說,如今內外交困,皇帝血氣方剛,以爲只要攝政王一死,便可盡展他胸中抱負……可二位應該知道,這不過是皇帝一廂情願罷了……二位卿家,是怎麼想的,不妨今日明言。”
話是沒錯,布木布泰滿心希望兒子能坐穩皇位,平穩親政,甚至不惜自毀清名,委身多爾袞。
可這些就算是再真實,到了這個時候,恐怕也難以取信洪、範等人。
權力就象毒藥,更象迷藥,可以讓人慾令智昏。
這要是弄假成真,到時誰去把布木布泰從那位置上拽下來?
皇權之爭,親兄弟、親父子之情都顧不上,親母子又如何?
既然不能防範於未然,不如堅決反對!
洪承疇義正詞嚴地拱手道:“太后之前也同意十二天後的良辰吉日,爲皇上舉辦親政大典……如此朝令夕改,不可取也……臣以爲,安郡王所言……甚是!”
布木布泰愣了,她張着口瞪着洪承罪行,“你……。”
此時范文程屈膝爬前兩步,正色道:“太后容臣奏,英親王大軍、睿親王大軍皆囤於京畿周邊,若太后主政,那就等於給了兩方清君側的藉口……如此一來,我朝必陷入內亂,而駐京八旗早已被攝政王調走三旗,京中兵力不足以抵禦英親王大軍、睿親王大軍……太后啊,到時,南有北伐軍、西有大西、大順軍,內憂外患之下,我朝危矣……。”
聽聽,聽聽。
誰不知道眼下困局?
不是朝廷沒有了實力,而是多爾袞這一死,讓朝廷百萬大軍四分五裂,譬如西北圍剿大順軍殘部的吳三桂等部,譬如阿濟格部、多爾博部。
單這三方兵力加起來,就佔了朝廷總兵力幾乎一半了。
布木布泰正是不想因福臨輕率,而使得如吳三桂等降將產生異心,造成山高皇帝遠、聽調不聽宣的困境,纔想着推遲福臨親政,由自己來主政,爲兒子掃清障礙。
布木布泰本以爲,象洪、範這樣追隨了皇太極多年的“忠臣”,必能體諒自己的苦心,不想……竟會如此!
布木布泰顫抖着手指,指着洪承疇,指着范文程,指着嶽樂,“你……你……你們……。”
“請太后收回成命!”洪、範三人頭也沒擡,齊聲大呼道。
布木布泰突然意識到,自己怕是錯了,這一幕,如果不是福臨授意,這三人哪敢如此狂悖?
兒子,兒子啊!
布木布泰的心就象被重重一擊,她突然身子就軟了下來,“哀家累了……乏了,就按皇帝……你們的意思辦吧。”
……。
“此番錯了。”
“確實是錯了。”
洪承疇、范文程臉色陰沉地面對面而坐。
“誰會知道,多爾袞會佈下這樣一個局。”洪承疇恨恨道,“若不是他將三旗帶去徐州,朝廷怎會受制於多爾博,又怎會被英親王脅迫至此?”
“不,咱們應該想到的。”范文程悠悠道,“攝政王豈是常人可比,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哀……安排好身後事,人之常情。我等之錯在於,不該在他將死之時逼迫過甚,反倒着了他的道,否則,就算他是攝政王,想不奉旨調動駐京八旗出京,也沒那麼容易。”
洪承疇“啪”地一掌,拍在桌上,“太后所言,並非沒有道理,皇帝年少,心氣兒太高,我朝一旦失去西北,後果……不堪設想。”
范文程輕哼道:“誰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你我又能如何?皇上苦盼親政日久,對太后早已怨恨……頗深,你我只能效忠於一方,該如何選擇,不言而喻。”
“是啊。”洪承疇嘆息道,“與其左右逢源,不如死守一柱……只是,太后也有黨羽,尤以多爾袞舊部爲最,他們如今緊靠太后,一旦異動,局面難解啊。”
范文程冷冷道:“簡單……除惡務盡!”
洪承疇聽了,眉頭一挑,道:“可問題是,在京的錢翹恭態度尚不明朗,他代表着新嗣睿親王多爾博的態度,十萬大軍,其中兩萬八旗、三萬火器軍,不可輕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