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陳子龍不待見馬士英的主要原因。
當然,雙方的陣營,使得二人也無法合流,一個是閹黨,一個是清流,道不同不相爲謀,可謂水火難容。‘
所以,面對馬士英雄的反詰,陳子龍稍愣之後,便反擊道:“方賊國安,原爲朝廷越國公,素來也是與清廷爲敵,可真到了大戰將啓,不發一矢便降了清,可見秉性難移啊!”
聽陳子龍將自己與降了清的方國安相提並論,馬士英大怒,他駢指正要發作。
這時張煌言走上前來,制止了馬士英。
其實,張煌言資歷上根本無法與馬士英相提並論,可馬士英卻非常忌憚張煌言。
他知道張煌言與吳爭之間的情義非比尋常,浸淫宦洚數十年,這點兒眼力見,馬士英不缺。
況且張煌言如今是都御史,馬士英更是對張煌言忌憚三分。
所以,就算馬士英羞怒難抑,見張煌言上前來制止,也就不說話了,默默退至一邊。
張煌言道:“今日不是爭論馬大人品性的時候,臥子先生何必咄咄逼人呢?既然馬大人已經回答了臥子先生之前的提問,說清楚了原由。那麼煌言現在也來回答爲何會隨殿下出現在此。”
“拂曉時分,天色未亮,煌言就被公主殿下派人傳召,覲見之後,得知靖海候身世,驚愕之餘煌言也如臥子先生一般,質疑過此事真僞。”
陳子龍急問道:“張蒼水,結果如何?”
張煌言答道:“雖然未得靖海候親口證實,但以煌言所聞所見,煌言可以得出結論,靖海候爲惠宗後裔之事,千真萬確!”
張煌言的話,讓所有人譁然。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張煌言如此堅定地爲此事作結案陳詞,還是出乎許多人的意料。
張煌言原本是沒有這個資格做結案陳詞的,但他現在的身份是都御史,這個身份足以讓他來爲吳爭的身份背書。
陳子龍與錢肅樂等人嘀咕了幾句之後,再次開口問道:“張蒼水,原本陳某不該質疑你之證言,可此事體大,陳某與諸位同僚不得不慎。”
張煌言平靜地說道:“臥子先生必中有何疑惑,不妨趁現在一併問出來。”
陳子龍道:“你所說的所見所聞指的是什麼?你又是如何斷定所見所聞可以採信?”
張煌言看向朱媺娖,朱媺娖微微點頭。
張煌言這才答道:“煌言所見,有靖海候出生時的黃堞,上面清楚記載着靖海候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陳子龍皺眉道:“這只是證明靖海候的生辰,與惠宗後人並無直接關聯。”
張煌言道:“可如果這黃堞上蓋有惠宗印璽呢?”
這下陳子龍、錢肅樂神色劇變。
他們是博識之人,自然知道朱允炆得一方青玉,着能工巧匠雕刻玉璽,上刻“天命明德,表正萬方,精一執中,宇宙永昌”十六字,而後詔令廢諸印,獨尊一方。
而這被大明君臣稱爲傳國玉璽,自朱允炆失蹤之後,也下落不明。
永樂帝朱棣爲此下了很大的氣力尋訪。他曾經派親信拿着御製詔書,在尋訪仙人張三丰的名義下,行遍天下州郡鄉邑,二十一年暗地察訪,不得。
坊間還傳說,太監鄭和六下西洋尋找,前後達二十八年之久,就是爲了尋找建文和這方傳國玉璽,可謂用心良苦。
最後,朱棣只能重新雕刻新印,但這種苦求不得的遺憾,貫穿了朱棣的餘生。
所以,這方傳國玉璽對於大明君臣的意義,說它是傳國,絕不爲過。
如今,聽聞黃堞上蓋有惠宗印璽,如何不讓在場之人震駭莫名?
失蹤了二百餘年的傳國玉璽初露端倪,這如果是和平年代,便是祥瑞啊。
當沐浴焚香,行大禮儀,祭祖、封禪亦不爲過。
陳子龍幾乎是帶着哭音,向朱媺娖借黃堞一觀。
朱媺娖允准。
包括錢肅樂、陳子龍二十幾名鴻儒仔仔細細地驗看之後。
他們開始緩緩退後。
城下數百官員、文人,面對着鄭叔雙手所捧的黃堞,正色肅容,行大禮參拜。
這是明臣二百年來的遺憾,今日算是圓滿了。
但他們依舊不肯承認吳爭就是朱允炆後人。
陳子龍是這麼說的,“按黃堞上所書……生男名辰晅,生女名辰妤。可見惠宗後人臨終之時,並未見到孩子的出生,所以無法判定是男是女。如此一來,只要隨便抱來一嬰兒,就可說是惠宗後人。”
張煌言大怒,厲聲斥責道:“陳子龍,你放肆,竟敢如此詆譭宗室?”
這話確實沒罵錯,雖說陳子龍所質疑的是很有可能,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去質疑宗室撒謊作假,那就太荒誕了些。
這時,馬士英開口了,他道:“臥子先生自視爲君子,可卻以小人之心度天下人。莫非大明天下,唯有你臥子先生纔是光明磊落之人嗎?”
陳子龍反懟道:“陳某從未有過此念,但相較於閣下,陳某當可自詡君子了。”
這時吳爭終於開口了,聽到現在,他基本上已經明白了朱媺娖、張煌言、馬士英等人的籌劃和想要達到的目的。
“陳子龍。”吳爭直呼其名道,“或許在爾等眼中,宗室的身份是世人趨之若鶩的,可在吳爭眼中,不值一提。吳爭從無要以此身世來謀取任何權力和利益,爾等不信便罷,吳爭姓吳,不姓朱……!”
吳爭的話引得所有人驚悚。
這個時代,背棄自己的姓氏,等於背棄祖宗,吳爭這話,等於是放棄了朱姓。
同時吳爭還對朱姓嗤之以鼻,這讓朱媺娖、吳小妹臉色也不好看了,她們可是真正的宗室。
張煌言趕緊上前,阻止吳爭繼續往下說,併爲吳爭打圓場道:“靖海候不可意氣用事,是假真不了,是真假不了,此事重大,城樓下諸公,也是爲了令天下人信服,還望靖海候體諒。”
這時,朱媺娖終於開口了,“諸公所疑,份屬應當,是爲常理。只是謹慎太過,反而泯滅了對宗室的敬重之心。臥子先生,諸公對黃堞上璽印可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