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口胡唚!”馬士英輕聲喝斥道,“不是馬某依老賣老,你呀……這要換在崇禎年間,以你的言行作爲,必被彈劾!”
蔣全義一凜,忙道:“蔣某一心忠於王爺,天地爲證!”
“行了,行了。”馬士英揮揮手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蔣全義一怔,忙陪笑道:“還望馬大人指點迷津。”
馬士英左右一掃,見沒有旁人,這才輕聲道:“第一軍,那是王爺心尖尖,雖說你這次帶的是第一軍新兵,可你也說了,這些新兵只要歷練上三、五月,上個幾次戰場,必成大器,到時……你可是這批新兵的頂頭上司,蔣大人,你前途不可限量啊。”
蔣全義雖說也是投筆從戎,可要說起彎彎繞,哪是馬士英對手,被馬士英這麼一繞,一時間還真轉不過彎來。
蔣全義心想,不對啊,泰州衛是他用順手了的兵,可第一軍這幾萬新兵,輪番設防贛榆,哪能說服衆就服衆的,就算服了衆,收了一批,可剛收就換另一批,怎麼能與用順了手的泰州衛相比較?
再說了,第一軍的編制與各衛不同,軍中不設都指揮使等職,它最高軍職只是指揮使,一旦調入前線作戰,都指揮使都是吳爭臨時抽調將軍進行任免的。
也就是說,兵,不隨將走。
“可……馬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朝廷與清廷簽訂和約,三、五年間,怕起不了戰事,這些新兵雖說經過軍校訓練,可哪來的機會打上幾仗?”
馬士英看着蔣全義一幅憋屎的樣,心裡一嘆,將話說得更白了些,“蔣大人啊蔣大人……你爲何不去想想方大人?”
蔣全義一愣,心中靈光一閃,有些領悟馬士英的意思了。
方國安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漢奸”,兩次叛反,最後一次甚至被多鐸臨陣勸降,率兵對紹興府反戈一擊,差點就斷送了魯監國朱以海。
可如今呢,從就任軍校督辦以來,北伐軍各衛,甚至包括第一軍,幾乎所有中下層軍官皆出於軍校,方國安的權勢是越來越大,越來越接近吳王權力中心。
從這一點上來看,馬士英說的沒錯,真要使得第一軍這幾萬新兵,在日後視自己爲老上司,那還真……前程無限了。
這時,馬士英恨鐵不成鋼地點點蔣全義道:“依你的作派,換做哪個上司,也容不得你再居都指揮使一職……也就是王爺胸襟寬廣,還看重你、重用你!你真以爲王爺調幾萬新兵去贛榆,爲得只是駐防?”
“那馬大人的意思是……?”
“呸!什麼叫我的意思,馬某哪有這等高瞻遠矚?……那是王爺的意思!”
“是,是。”蔣全義突然順從得如同受戒的弟子一般,“不過馬大人久在王爺身邊,自然也粘了王爺的一些仙氣兒。”
“這才象話嘛。”馬士英滿意地點點頭道,“你是不知道,清廷以軍工坊原料爲脅,先是逼迫王爺助閩地清軍守福建,如今又想借此來向咱們賒買槍炮火器……這不是明搶嗎?誰都知道這和約存續不了多少時間,可這一賒帳,到時戰端一開,問誰要帳去?咱們賒給清廷槍炮,銀子沒見着,反倒被自己的槍炮打了……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蔣全義恍然道:“這麼說來,王爺調兵駐防贛榆,不僅是威懾,更有進取之意嘍?”
“哎——對嘍,孺子可教!”馬士英呵呵一笑,甩手顧自往前行。
蔣全義一邊陪笑,看着馬士英的背影,笑容漸漸收斂,突然他“呸”地一聲輕啐,嗤聲道:“髒官一個,若不是王爺收容,怕早成了路邊骸骨了……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
“少爺真要將第一軍這幾萬人交到蔣都指揮使手裡嗎?”
吳爭淡淡說道:“有何不可?”
宋安想了想道:“可他……終究不是咱們自己人。”
“自己人?”吳爭斜了宋安一眼,“除了你、二憨,誰是自己人?誰又不是自己人?”
宋安一怔,“少爺是說……?”
吳爭突然微笑起來,“你無心沙場,二憨勇猛有餘,謀略不足……北伐依仗誰去?”
“可少爺爲何不讓蔣大人率泰州衛入駐贛榆呢?”
吳爭斜了宋安一眼,“人嘛,一起待得時間久了,總歸是有感情的。”
宋安心中一動,“少爺的意思是,架空蔣大人?”
“滿口胡唚!”吳爭喝斥道,“你家少爺是那樣的人嘛?”
“我錯了。”宋安低頭認錯道。
吳爭揮揮手,輕喟道:“用人要疑,疑人要用!這中間得有個度,過了適得其反,許多時候,人的野心因位置的不同而不同,過份的驕縱,反而是害了蔣全義……第一軍新兵輪戰,能讓蔣全義得到將士認可,也算是我對他的補償吧。”
宋安懂了,他躬身道:“少爺英明。”
“英明談不上,不過是小肚雞腸、防範於未然罷了。”吳爭長吐一口氣,“我想讓他們都好好地活着……數十年之後,將他們的名字鐫刻在功碑上,而不是留在逆臣的恥辱碑上。”
“是。”宋安應道,“那有些事,我去做。”
“不急。”吳爭淡淡道,“同生死易,共富貴難……如今還到不了那個程度。”
“是。”
“長公主那……沒有什麼事吧?”
“……郡主去了長公主府。”宋安猶豫了一下,說道。
吳爭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你一直都稱呼小妹爲小姐的。”
“……。”宋安擡頭看了吳爭一眼,“郡主……終究和少爺不一樣。”
吳爭盯着宋安,許久,“別怪她,血濃於水嘛。”
宋安突然道:“是側妃……見了郡主,郡主纔去的。”
吳爭眉頭一挑,隨即放鬆下來,“也是人之常理……表姐妹,能幫的還是得幫,可以理解。”
“可……這明擺着於少爺不利。”宋安語氣變得激烈起來,“少爺對待明室可謂仁至義盡,五年多了,從沒沾過明室……。”
“閉嘴!”吳爭有些心煩氣躁起來。
宋安梗着脖子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少爺可以寬仁,可我卻不能視若無睹。”
吳爭盯着宋安許久,輕嘆道:“別太過……別讓自己陰德有虧,我也希望,你能兒孫滿堂,和二憨一起陪我到遲暮。”
“是。”
“召二憨來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