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時候二人還沒有意識到別的什麼,他們只是心裡奇怪。
但這二人的心思,很快就動到了別處。
事有反常必爲妖,有“妖”就可捉。
哪怕不是“妖”,說它是“妖”,只要說的人多了,也就是“妖”了。
況且,年紀不大的多爾博,憑他的心智,哪能分得清,究竟是不是“妖”。
剛林、祁充格突然會心地笑了,天縱良機啊!
“來人!”剛林大喝道,“派隊人去,將清吟姑娘帶回滋陽來……。”
祁充格忙擡手糾正道:“不……是請。”
剛林一愣,隨即會意過來,哈哈大笑道:“對對對……是請……是請,哈哈……哈哈……。”
……。
剛從衡陽回到新壩的吳爭,此時接到了陳名夏由長林衛傳來的,關於與濟爾哈朗交涉的消息。
在看了一眼後,吳爭微笑起來,對身邊李顒道:“明明是狗想吃X,卻扮成狼要吃肉……想佔大位,卻顧前顧後……看來,他是真想當皇帝了。”
李顒接過吳爭的情報,仔細看了看,然後應道:“人之慾壑難平……原先有多爾袞壓着,如今多爾袞死了,皇帝還小,再無人能壓着他了。”
說到此處,李顒稍一遲疑,“可我懷疑,他會不會故弄玄虛……按理說,他對鳳陽阿濟格、兗州多爾博兩支大軍有所忌憚,實爲人之常情,可如今清廷朝堂,再無人能制衡於他,他爲何還要咱們在順天府的內應援手?這……有些說不通啊!”
吳爭呵呵一笑,看着窗外天空,悠悠道:“你不也說了嗎,人之慾壑難平……濟爾哈朗雄心很大啊,既要內又想外,借本王之手,爲他剷除阿濟格、多爾博的威脅,又想內外通吃,將咱們在順天府的內應一網打盡。”
李顒一怔,問道:“若是他真敢對咱們的人動手……?”
“他不敢!”吳爭堅定地道,“可內應一旦暴露,那還叫內應嗎?”
李顒恍然,確實,內應也好、細作也罷,暴露了,也就沒了用處,人家日夜提防着他,他還能做什麼事?
“那……王爺認爲,該如何回覆陳名夏?”
吳爭想了想道:“不急……咱們爲何要急,又不是孤垂涎大位……晾着他,等他急了,再應對不遲。”
李顒笑道:“王爺英明……只是,如果得不到濟爾哈朗的配合,我軍北進的突破方向,依舊難以決定……。”
吳爭搖搖手道:“濟爾哈朗應該也是這麼想的……敵人還有厚實的資本哪!不過不要緊,敵人會主動向我們展露出它的薄弱點的……阿濟格、多爾博、清廷……哪一個沒自己的小心思?”
李顒點點頭道:“可盱眙方向,池將軍的壓力……太大了,是不是應該調兵前往增援……哪怕是調三千人也好啊。”
吳爭的臉色嚴肅起來,“孤確實有私心,原本……孤是想犧牲廣信衛,做爲吸引敵人注意力的誘餌……可惜,事不如人意啊,池二憨他們趕上了……既然趕上了,那就沒有退路。”
說到此處,吳爭轉過身去,嘆息一聲,似乎是自言自語,更象是說服自己一般,“東西戰線就這麼長,敵人的兵力又相對集中,如果我軍暴露出進攻目標,清廷就可以調兵從容應對,那麼,我軍就將陷入長久的消耗戰……李顒啊,咱們消耗不起啊!”
李顒沉默着,他意識到吳爭內心的掙扎了。
確實,先不說河南方向,清軍吳三桂、孟喬芳、喀喀木、王光泰等合計二十餘萬大軍虎視眈眈,就說鳳陽府阿濟格部、兗州多爾博部及贛榆嶽樂殘部,這三處兵力合計就已經足以抵擋北伐軍強攻了,何況此時北伐軍的佔線已經拉長,反倒是清廷京畿援兵近在咫尺,此消彼漲之下,力量的平衡就會扭轉。
如果北伐軍的主攻方向一旦暴露,那麼雙方就是一場以正合的實力較量,會死多少人暫且不計,就說大將軍府,能不能支撐得下半年還難說。
建興朝雖然已經被吳爭掌握,黃道周所領內閣,幾乎對吳爭的命令從不推諉,可建興朝的底子尚且不如大將軍府,又有着與北伐軍相差無幾的軍隊要養活,能爲吳爭提供多少助力?
甚至於吳爭還不敢動用廖仲平的左營,因爲擔心一旦戰事失利,應天府將直面阿濟格的兵鋒,那時,就不是北伐了,而是需要調兵拱衛都城了。
事實上,吳爭此時確實無兵可調,聽起來北伐軍有二十萬,可除去南邊各府要隘的駐軍之外,真正能動的就是第一軍五萬人和本身就在前沿的吳淞衛、泰州衛。
泰州衛已經打殘了,吳淞衛也傷亡不小了。
此時就只能硬下心來堅持,以盱眙、泗州方向的惡戰來逼阿濟格做出應對。
阿濟格確實被逼得動了,以主力增援泗州方向,準備先擊破北伐軍一處,來平衡鳳陽戰局。
可惜,多爾博突然“慫”了。
多爾博“慫”了對吳爭而言,卻不是好事,反而是壞事,因爲這十萬敵軍不動,就永遠是戰場一顆隨時會炸的雷啊。
所以,長江北岸的第一軍眼下不能動,不動,纔是動啊!
……。
盱眙城下。
屍骸堆積如山。
其中有滿人、也有漢人。
有敵人,也有自己人。
城牆上隨處可見的血跡,有已經乾涸成了暗紅的色塊,更顯眼的是新添上去的鮮紅。
盱眙小城,已經成了血肉磨坊。
西門城樓上。
一身血跡的池二憨、史坤、黃大洪,俯視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清軍。
仗打到指揮使、副指揮使都親自上陣了,其血腥程度,不言而喻。
這是今日擊退清軍第十一次進攻了。
可池二憨的臉神情依舊木訥,甚至他的眼神中,還帶着一絲……興奮?
黃大洪顯得有些憂愁,他環顧着城牆上疲憊的士兵,輕聲道:“池將軍,咱們恐怕撐不了多少時候了,而西邊敵人還在不斷增兵,可我軍……能戰的,已經不足三千人,最多明日,盱眙城就會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