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她的郡君爵位已經是超擢了,按明律,郡主之婦方可封郡君,而郡主那得王爺之女,皇子之女,公主之女,亦或者重臣、將軍之女,由天子破例分封。
譬如,吳爭的女兒,在一出生之時,就被朝廷封爲郡君。
而夏惠吉受封時,夏完淳還沒晉爲衛國公,這便是超擢。
當然,象吳爭、李定國異姓都能受封親王,而且是原本連皇子都不能個個得到的吳王、晉王爵位,這亂世之中,也已經沒了什麼祖制可言了。
說夏惠吉是官迷,那是因爲郡君爵位是正四品,這相當於一個上府正堂。
也就是說,就算真讓她做了“婦女主任”,品銜也不可能到達如此高的地步,那麼,她不是官迷兒,又不什麼?
吳爭下意識地端茶送客,大事已了,他已經不想再糾纏下去了。
在吳爭看來,按夏家書香門第,這個最簡單的道理,夏惠吉自然清楚,那麼接下來,夏惠吉就該行禮告退纔是。
可惜,這女子也是個異類。
夏惠吉裝傻充愣,低頭端茶,學吳爭,輕輕一啜。
得,吳爭只好主動問了,“時辰已晚……郡君若無它事,不妨請便……。”
“我要嫁給你。”夏惠吉平靜地說出這句,讓吳爭驚愕,甚至以爲自己聽錯了的話。
而事主卻面色如常,似乎她只是說了一句理所當然、且最平常的老實話。
就象“我餓了”、“我要吃飯”一般地從容。
“什……什麼?”吳爭反而變得口吃起來。
“我要嫁給你!”夏惠吉重複了一遍,卻依舊從容。
吳爭有種難言的鬱悶,這叫什麼事?
難道這時代的女子,比後世的小姐姐們更大膽嗎?
今天才認識,第二面就求婚了?
這讓吳爭異常地尷尬起來,難道這不該含蓄些、矜持些,讓男人主動些的嗎?
當然,吳爭從未有過將夏完淳從至友變成小舅子的意思,也不是嫌棄夏惠吉是夏家庶女。
吳爭只是尷尬於夏惠吉做了原本該男人做的事,讓吳爭有些汗顏,不,如同被人搶了心愛的玩具一般。
“你……你瘋了嗎?!”
聽聽,聽聽,這就是二十二歲的男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個小自己六歲女孩當面求婚時的第一反應。
“我沒有瘋!”夏惠吉仰起她那張甜膩的娃娃面,帶着一抹淡紅,眼神堅定地回答道,“只有成爲殿下的女人,我才能真正引領江南織女們爭取本該屬於她們的幸福,也只有成爲殿下的女人,殿下的承諾才能不被遺忘,更只有成爲殿下的女人,江南百萬織女,才能理所當然地爲殿下盡忠……這是利害,請殿下明鑑。”
瘋子!
什麼空谷三隱?
一家的瘋子!
你想要利害,卻拿我的婚姻做擋箭牌?
百萬織女的效忠?
我給了她們賺取高額薪酬的機會,效忠難道還需要你這麼個小丫頭作中間人?
太放肆了!太不給人臺階下了!
吳爭有些惱怒地喝斥道:“你定是瘋了……且先退下,否則本王將傳你兄長前來領人……。”
“二哥管不了我。”夏惠吉語調平穩,就象在說着一個事實,“二哥從來就管不了我,從父親自溺殉國之後,夏家能管我的,就只有大姐一人……但大姐站在我這一邊,如果你不信,不妨一試。”
吳爭愣了,怎麼辦?
其實吳爭只要呼一聲“來人”,魯進財等人會迅速進來,將這小丫頭拖離。
但吳爭不想這麼做。
不是怕了這小丫頭,而是下不了手。
怎麼可以在夏完淳的家裡,用這種方式對待夏完淳的妹妹呢。
再則,吳爭下意識裡,是欣賞夏惠吉的,這是個非常有意思的女孩,在某些方面,她的見識甚至超過了夏完淳。
但這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和愛,而是爲上者對下的欣賞。
吳爭佯怒道:“滿口胡唚……孤已經有了王妃和二側妃,已經不可再娶。”
夏惠吉不假思索地道:“天子有九女之制,莫非你還嫌棄太多不成?”
吳爭好氣又好笑,“孤嫌棄與否,與你何干……休要放肆!這樣,你若此時退去,孤可以當作這事沒發生過……。”
“我可以不要王妃、側妃名份。”夏惠吉一雙大眼盯着吳爭的眼睛,“殿下就算不能娶,卻可納,我甚至可以不入王府,只要殿下肯對外承認,我,夏惠吉,是您的女人。”
吳爭是真沒辦法了,他不可能答應,這種方式簡直是對自己和夏家的侮辱。
試想,一個國公、少師的妹妹,作了妾侍,這個時代,等於將夏家的顏面使勁地按在地上來回摩擦。
這將撕裂吳爭與夏完淳之間的友情,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
吳爭能同意?
“荒唐……!”吳爭終於動怒了,大聲喝斥道。
這時,在門外已經偷聽了不少時候的夏淑吉、錢秦篆終於按捺不住了。
“王爺……妾身請見。”
吳爭長吸一口氣,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換了一聲語調,“進來吧。”
“見過王爺。”夏淑吉、錢秦篆姑嫂中規中矩地行禮之後,夏淑吉一把拽住夏惠吉的手,訓斥道,“竟敢對王爺如此無禮……還不趕緊向王爺請罪!”
還真別說,在吳爭面前如同小老虎般齧牙的夏惠吉,此時變得乖巧得如同一隻鵪鶉,她低着頭,向吳爭微微一福身,“給王爺賠罪了。”
沒等吳爭做出反應,夏淑吉便將妹妹向外一推,沉聲道:“回去之後,面壁思過十天,不得出閨房一步!”
夏惠吉向吳爭再一福,又向夏淑吉姑嫂一福,輕輕退去。
吳爭茫然,心裡突然升起一種不安,這是不是有人給自己挖的坑?
“妹妹無狀,妾身管教不力……還請王爺恕罪。”夏淑吉向吳爭一福。
吳爭擺了下手道:“言重了,孤……不與孩子一般見識。”
這話,讓誰一聽就覺得心中有怨氣,錢秦篆掩嘴一笑道:“已近子時,王……大哥還是早些安歇吧,我等告退。”
吳爭一肚子悶氣沒處發,心想總不能衝兩女子撒氣吧,於是點頭悶聲:“今夜之事,不必告訴存古了……孤就當沒發生。”
“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