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安排了監視山外追兵的事宜,李錚轉而又叫來兩個人,讓他們準備去升頭山薄落谷見努羅,說明情況。
李錚嘴裡吩咐着,心思一轉,忽然有些後悔。當初走的急,早知該帶兩隻藍翔鳥隨行,那就方便多了。傳訊快捷,又隱蔽,不虞被察覺,安全性高多了。
當初李錚率兵北來,就在這隴坻升頭山與努羅分兵,給努羅留下一百步卒,下達了在薄落谷設伏的命令。
從分兵那天算起,至今已經有七天時間。想必在這七天裡,努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想起山外的一萬多追兵,李錚就不由心裡冷笑。只要這些混蛋敢追進來,李錚就敢把他們留在這升頭山中!
“看來賢弟早有準備。”
一旁的傅燮目光閃動,笑道:“韓遂遇上賢弟,也算他時運不濟。”
李錚笑着擺了擺手,道:“只是點預備手段而已,若是叛軍不追,我也奈他不何。”
傅燮笑着搖了搖頭:“賢弟這一路上所作所爲,不都是爲了這點預備手段而做的準備麼?”
傅燮看的明白,李錚這一路上竭盡全力的挑釁,又不掩藏行跡。若是真要逃竄,必然晝伏夜出,尋捷徑往偏僻之地而走,憑着腳下馬力,想必早就撤出了漢陽,進入了三輔。哪裡會這般大模大樣,緊趕慢趕的吊着,生怕叛軍不知道自己行蹤似的?
李錚聞言,不由嘿嘿一笑:“自然瞞不過兄長。”
傅燮又搖了搖頭:“賢弟此計算是陽謀。傅某是韓遂心腹大患,賢弟又是韓遂眼中之釘,韓遂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你我。然則韓遂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料想有些察覺,也不會在意,只道自己勢大,完全不會把賢弟這點人馬放在眼中,必定會窮追不捨。”
李錚微微頷首:“不過爲防萬一,小弟還是竭力挑釁,就怕那韓遂追兵不至,白瞎了我一番準備。”
一行僅餘六騎,在這山坳之中休息了約莫三刻時間,便有一個監視叛軍動向的兵卒回來報訊,只道叛軍先前在山下埋鍋造飯,現在已經在整頓集合兵馬。
又不過片刻,另一個監視的兵卒也回來了。
“主上,追兵進山了!”
聞言,李錚等六人齊齊起身。
“好!”
李錚撫掌笑道:“沒讓我一番苦心白費啊!”
笑罷,李錚一揮手,對先前吩咐好的兩人道:“你二人護送傅兄去薄落谷,一路上要小心。餘下的四人隨我去迎接客人!”
“喏!”
從隴坻升頭山下,到薄落谷,這一線其實十分開闊。這是一條被山洪沖刷出來的山溪,一直綿延到薄落谷附近。
李錚帶着兩騎青甲戰騎,走出溪邊山坳,沿着山溪,往山外而去。
不過片刻,便聽聞人聲馬嘶,鼎沸不已。
天已泛黑,追兵都打起了火把,整個望去,隱約間好像一條火龍一樣。
李錚率輕騎走上溪邊一塊巨石,居高臨下的看着不遠處正在靠近的火龍,回首笑道:“等追兵靠近,先賞他們幾支箭矢嚐嚐。”
身旁四騎齊齊頓首,抓起了掛在鞍扣上的長弓。
原本李錚是將青甲戰騎作爲重騎兵使用的,但在從靈州出發之前,也給他們配備了一套弓箭,以作備用,現下看來,卻是正好。
不一會兒,追兵已經進入了一箭之地,火光都隱隱照耀到了李錚眼前。
“放箭。”
李錚也拉開了自己的長弓。
五支箭矢飛射而出,瞬即幾人毫不停頓,又射出第二箭。
不過五騎放箭,沒有什麼聲勢,追兵又人聲鼎沸,天黑還看不見,所以這十支箭矢很順利的落入追兵之中,頃刻間,幾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山林。
“敵襲!”
行在最前面的那一部分叛軍,立刻就慌亂了起來。
“不要慌!”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閻行。
“我知道是你!”閻行一邊安撫兵卒,一邊朝着李錚這邊大喝:“那小子,有本事明刀明槍的幹,放冷箭算什麼英雄好漢?!”
“哈哈哈...”
李錚一邊大笑,一邊揮手,讓隨行四騎迅速撤退,一邊喝道:“閻行,你人多,我可不是傻子!我要走了,你慢慢追,哈哈!”
待得李錚聲音消失,閻行的一張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猙獰不已。
現下既然知道李錚這些人還未走遠,閻行自然不會放棄,於是連忙催促士兵,加緊追擊。
沿着山溪,李錚時不時的停留一會兒,放放冷箭,順便帶走幾條人命,讓閻行愈發暴躁。
不過閻行也不是蠢蛋,腦子裡也想到幾個可能。
要麼是李錚在引誘他,讓他上當,但閻行以爲,最大的可能,是李錚在拖延他的速度,給傅燮爭取逃走的時間!
因爲閻行從每次李錚冷箭的數量斷定出,現下李錚所帶的人馬,絕對沒超過五人。那麼其他人的哪兒去了呢?
必然是帶着傅燮先行一步逃走了!抑或者...設伏?!
最重要的是,閻行清楚的知道,李錚手裡統共最多還不到百人。他現在手底下一萬多人,便是李錚計謀通天,百人而已,又能設下怎樣的計謀!?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計謀都無效!
甚至於閻行還希望李錚設伏,將計就計引出李錚的人馬,用人命去填,也能把李錚的性命留下來!
想通了此中關節,閻行心裡平靜下來,也不理會李錚如何放冷箭,只管咬住不放!
李錚一行一直都處於閻行追兵前方數百步,見到閻行非但沒有因爲天色和地勢的緣故有撤退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追趕,不由心中鬆了口氣。
眼看薄落谷在望,李錚便不在挑逗閻行的神經,只時不時顯露一下身影,同時迅速向薄落谷靠近。
忽然,前方響起一聲鳥叫,麾下有兵卒道:“主上,是白狼統領!”
李錚聞言一怔,瞬即笑了,道:“看來白狼速度夠快,竟先我們一步到了這裡。”
正說着,薄落谷谷口就在眼前,數騎立在谷口中間,爲首的卻不正是白狼?
“主上!”
白狼見李錚到來,連忙迎上來,道:“主上,努羅已經做好了準備,現在請主上隨我上山!”
李錚擡頭向薄落谷兩邊看了看,卻搖頭道:“我還不能上山,必須得有人將追兵引入薄落谷,以免生出意外。”
“那就讓屬下來吧!”
白狼毫不猶豫,拱手施禮,鄭重道:“這世上可以沒有白狼,但不能沒有主上!危險的事,就交給屬下去做,主上,請從這邊上山!”
李錚盯着白狼看了幾個呼吸,緩緩頷首:“好,你來!”
言罷策動青雲,領着身後四騎青甲戰騎,轉身往側裡奔山上而去。
而白狼則領着身後的幾騎輕騎,在谷口晃悠,眼見追兵趕至,連忙閃身衝進了薄落谷。
李錚上了山,翻身從青雲背上下來,轉過身來,看着白狼等人衝入薄落谷,不由微微發出一聲嘆息。
有的人,能讓人心甘情願爲他死。比如傅燮,當初冀城戰場上,那些發起最後攻擊的士兵,那種壯麗,李錚是親眼目睹。
但現在落到他自己身上,觸動卻遠超當初所見。
這薄落谷經過努羅七天的佈置,其中定然有無數陷阱。現下天黑,即便白狼早來一段時間,大約清楚裡面的佈置,在後有追兵的情況下,也難免有身死的危險。
但他毫不猶豫的頂替李錚,也許是因爲這個時代作爲手下部屬的原則,也許是其他的什麼緣故,說不上是什麼理由,但他就這麼做了。
李錚心裡涌起一股熱流。
“若是你死了,我爲你立碑,若你不死,我賜你榮華富貴!”
此話一出,身旁的四騎對視一眼,眼中爆出一股熾熱。
心中一定,李錚牽着青雲,帶了四人,迅速往山上而去。
薄落谷谷口兩側,兩座山峰十分險峻。
左側山崖頂上,有五十餘人,努羅正在其中。
這石崖頂上,卻是十分平坦,上面盛放着無數的物什,有巨木有石頭,亂七八糟堆成一大堆。
努羅站在崖邊,居高臨下看着下面的火龍逐步入彀,眉頭卻皺了起來。
他回過身來,來回走動,神色有些焦躁。
“主上爲何還沒上來?!”
“你們兩個,趕緊下去看看...白狼幹什麼去了?爲何還不把主上接上來!”
“不用了!”
正此時,李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白狼引追兵入谷了。”李錚牽着青雲,身後跟着四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呼...”
看到李錚,努羅長長的鬆了口氣,臉上終於露出了喜色:“主上!”
李錚微微點頭,道:“準備的怎麼樣了?”
“一切準備妥當!”
努羅恭敬回道:“入口這裡,有我帶的這五十人。出口那邊,還有五十人。各種物什都準備的十分充足,谷中有足夠的乾草柴火,此谷後段還挖了許多陷阱。”
李錚讚許的看了眼努羅,道:“做的好。”
言罷,走向崖邊,一雙眼睛猶如黑夜裡的繁星,緊緊地盯着崖下蠕動的火龍,緩緩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你來指揮。”
努羅在這裡佈置了七天,對這裡最瞭解。選擇怎樣的時機發動攻擊,他心裡最清楚。
聞言,努羅抱拳點頭,當仁不讓:“主上只管看着,屬下定讓這些叛賊插翅也難飛出這薄落谷!”
李錚頷首,忽然又道:“只希望白狼等人安然無恙...”
努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