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牛犀帳內比翼飛,蟹爪蘭閨風霜寒
中秋過後,北淳竝的婚事是整個北淳國最大的喜事,就連周邊各藩國也派使節送來賀禮慶賀竝恆王大婚之喜。
北淳國有多少閨閣待嫁姑娘醋海翻波,更是對沐如蘭羨慕記恨,嫁給北淳國玉樹臨風,貌比潘安的小王爺哪個女人不願意?蠟槍頭也好,攀龍富貴求之不得。
不過,沐如蘭自己也沒有想到,嫁給北淳竝後,他每日忙碌不已,起初沐如蘭也十分理解男兒當以大事爲重,女人以賢爲德。可是一連過去半個月,還是那天的大婚之夜他醉酒倒頭便睡下那回才和她在一張牀上同牀共枕過,其餘剩下的這些日子,沐如蘭連北淳竝的人影也沒有瞧見。
這樣滿腹牢騷和酸楚只有她難以啓齒,只有自己悶在心裡。她也不停的安慰自己興許是他真的要事繁多也不一定呢?自己身爲嫡妃更要多體諒丈夫。思前想後,她決定自己主動一點,沒準北淳竝就會發覺忙碌之餘疏忽了自己,想着,她便差來侍女讓她去豐煙那裡打聽,半響,侍女回來後,她才得知原來這些日子北淳竝一直在書房,她決定親自下廚以示關懷,折騰了良久,終於煮了碗燕窩粥,她小心翼翼地端好,往北淳竝書房而去。
麟次府,北淳竝的書房,大門未關,房間裡的爐裡焚着白檀木,桌上壓着紅玉硯臺,下頭置着一厚疊紙被風吹卷亂,北淳竝大概是累了,整個人仰在椅子上,兩手攤放在扶手上,閉目養神,眉峰微蹙。
沐如蘭小心翼翼端着燕窩粥走到門口,門外的侍女們忙向沐王妃行禮:“王妃娘娘萬福金安。”沐如蘭“噓”了一聲,示意侍女們都起來,然後便揚起起帕子依舊輕聲的扣了扣門。
北淳竝其實沒有睡着,雖然這些日子他很累。門外的聲音讓他睜開深邃又迷惘的雙眼,沐如蘭笑着走了進來,將燕窩粥輕輕的放在桌上,又屈身行禮:“王爺千歲。”
北淳竝有些不悅:“你怎麼來了?沒看到本王在忙嗎?”
聞言,沐如蘭忙跪地道:“是臣妾不懂規矩了,王爺恕罪。”
北淳竝看到桌上的燕窩粥,舒了口氣道:“起來吧,粥放這裡,你退下吧。”
沐如蘭緩緩起身,轉身才要走,又回過身來含情脈脈道:“王爺要事繁忙也要注意身體,臣妾能爲王爺效勞一點也不辛苦。“說完面色猶豫,又鼓起勇氣道:“今晚,王爺不要忙太晚了,臣妾,臣妾宮裡備瞭如意糕,消疲解乏最適合不過了,臣妾叫人溫在爐裡,等王爺夜裡過來隨時吃熱的。”
北淳竝纔要說話,聞見門外侍女向壽康王行禮的聲音,他趕忙起身迎上前。
壽康王走了進來,沐如蘭也趕緊向他行禮:“八皇叔千歲。”
“起來吧。”壽康王道,說話間不經意看到桌上的燕窩粥,聞起來芳香更甚,便問道:“這裡你燉的。”
沐如蘭笑道:“是呢,這是用無煙州進宮的燕窩,和波羅國的雪燕樹膠慢燉而成的,燉好後在兌在老火煲爛的米粥裡,最是養神了,臣媳也給八叔做了,纔要送去呢!”
“難爲你這樣細心。”壽康王頷首淺笑道。
“八叔有事,那臣媳就先告退了。”沐如蘭說道便行告退禮。
“不必了,不是什麼要緊事,才進來間聽見你們說話。”壽康王看向北淳竝又道:“不可冷落了你的王妃。”
“八叔誤會了,王爺便沒有冷落如蘭。”沐如蘭忙替北淳竝辯解道。
北淳竝合手:“這些日子確實疏忽了,今晚竝兒便留宿鴛鴦殿。”
“嗯嗯。”壽康王頷首笑道。
自從沄纚在中秋夜宴上一舉奪下了百花魁,慶王當晚便召幸了她。雖然如今沄纚光明正大的又得到了寵幸,殿外的侍衛也終於被調遣走了,也解除了禁足,可是沄纚並沒有恢復四品妃位,不過這次,她倒一點不擔心,如此也好,只是一個侍妾夫人,不會如從前那般惹人注目。這也是慶王思慮於此之處。
今晚,得知慶王留在自己寢殿,沄纚便早早歇息,才卸妝更衣,誰料慶王卻又來了。
想來他在別處不盡心纔會來自己住處,夜半,沄纚壯着膽子終於有些忍不住了,開口問了他中秋那日關於杞姬的話:“王爺可有將那話放在心上。”
“什麼話?”
見他沒有氣惱之意,更知他沒有將那話讓心上,沄纚自嘲真是自己多心了,便開門見山道:“杞姬那是意有所指的的話。”
“旁人無關緊要的話,本王從來不會放在心上,只是旁邊說了什麼話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旁人如此之動機,這也是本王不恢復你妃位的鼓勵。”
沄纚心底暖意融融,今生何德何能今生遇此知己?沄纚銘感五內,嗟悼擦淚。
此時慶王又故一瓢冷水澆下來:“你和竝弟能有什麼?他不過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我倒不覺得你會越過本王看上他......”
他的話讓沄纚面紅耳赤。
慶王話鋒一轉道:“宮中最怕撲風捉影流言蜚語,本王明日非拔了那些人舌頭不可。”
“王爺何必要如此?爲妾身造孽。”
慶王不語,二人入塌就寢,帳子上的牛犀鳥隨着清風在花蔓上起舞嬉戲,那花綻放搖曳着纖秀的花蕊,帳沿上的明珠熠熠生光,叮叮鈴鈴。
麟次府,北淳竝只得硬着頭皮來到了自己大婚的婚房鴛鴦殿,他的到來讓坐等在牀邊滿是期待的沐如蘭反倒開始有些忸怩起來。
顧不上那麼多了,難得見到北淳竝,沐如蘭起身行禮,鼓起勇氣又抱住了他,被美人突如起來的獻媚,一般男人肯定開心都來不及,北淳竝卻一把推開了她。
這樣出奇的舉動讓此時的兩人面色都僵住了,北淳竝眼神流離,捂着胸口倒地,又開始痛苦□□起來。
看到這個情形,才被推開本有些惱怒的沐如蘭遂急忙反應了過來,她忙湊到北淳竝身邊邊朝殿外大呼:“來人啊。”
門外的豐煙衝了進來,看見北淳竝躺倒在地,趕忙讓候着殿外的人去請太醫,府上的太醫很快趕來了,忙擺下脈枕替牀上的北淳竝看脈,又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隨後起身回稟道:“王爺無大礙,想是誤食了不潔之物,老臣開兩副藥給王爺調理一番便藥到病除了。”
北淳竝點了點頭,沐如蘭一臉不解:“王爺好端端的怎麼會吃錯東西了?”
北淳竝虛弱道:“無礙,都退下吧。”
沐如蘭在殿外叫住了豐煙,問道:“王爺今日可有食用有異於平常的食物?”
豐煙合手行禮,回道:“王爺今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說是胃口不好,只吃了王妃娘娘送去的燕窩粥。”
沐如蘭身子一顫,讓豐煙退了下去。
隨後又忙讓侍女去問問壽康王可有異常,侍女回來告訴他壽康王也吃了娘娘煮的粥,卻並未任何異狀。
沐如蘭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得疑惑的走進了殿內伺候親自北淳竝,北淳竝的身體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圓房的事,今晚又不能了。
沐如蘭撫了撫北淳竝的額頭,無汗,便替他攏了被子掖好,自己便趴在他的身邊,一夜湊合着這樣過了。
夜風更甚,涼意刺骨,北淳竝看着已經睡着的人嘆了口氣,遂將牀上自己的披風蓋在了沐如蘭的身上。他心裡有些愧疚,雖然自己用了這招已經矇混過去了,可是不能總用這招,再他還沒有想到辦法之前,他的眼皮實在不聽使喚的合上了。
成親三個月了,沐如蘭還一直是完璧之身,這份屈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越來越疑惑了,這分明不是一個男人對自己所愛的女人該有的樣子,總是如此生份,這到底是爲何?可是身爲閨中女人,這種事情她實在是羞於啓齒,漸漸人也有些消瘦。
今日一早,她便隨着北淳竝進宮給女君、慶王及各宮妃嬪請安。
嬤嬤們拿了軟墊,北淳竝夫妻給女王跪拜請安,禮畢,又像慶王等人行禮請安。
“如蘭,你怎麼看着倒像是清瘦了不少?”女君問道。
“母后這就不懂了吧,人家小夫小妻間新婚燕爾,想是刻意瘦瘦身形了。”燕王妃笑着又向北淳竝道:“竝王你可真是有福氣了。”
話音剛落,衆人皆笑。
新婚燕爾,見二人身上皆無喜慶活氣,女君道:“我宮裡正好有幾匹蠶絲料子,紅玉玫瑰的汁液過濾淘澄後加上天竺葵汁液調製染成的,作衣衫最合適不過,你們新婚燕爾的多穿紅色喜慶,竝兒你也別常年到頭都着黑色,年紀輕輕別總穿得老氣橫秋的。”
“竝兒,如蘭,謝母后恩典。”二人齊齊謝恩。
沐如蘭道:“我今日也有禮物送給各位娘娘,臣妾剛得了一匹好布,不過自然怎麼也及不上女王的好東西,是拿石榴皮和核桃皮萃上去的顏色,拿來裝裱畫作底布最好,若是臣妾留着身邊也是暴殄天物,聽聞燕王妃娘娘最愛作畫,如蘭特意拿來獻給娘娘,還望娘娘笑納。“說罷讓侍女呈上玉盤。
燕王妃看着那料子,滿意的點了點頭,讓紅月收下,又打趣道:“稍晚些我也讓太醫院給沐姑娘送些補品去,新婚燕爾小夫妻到底乏累。”
沐如蘭聞言立馬紅了臉,面上又有些憂鬱之色,只得趕緊謝恩,謝恩過後,又轉身對衍貴妃道:“這是外頭進宮的綠玉紫金丸,娘娘用來調補身邊最合適不過了。”衍貴妃也笑着讓青兒收下,她的臉上沒有一點氣色,笑起來也十分費力。
沐如蘭也依依給鬱妃和杞姬帶了禮物,唯獨沒有沄纚的,這沒什麼,畢竟沄纚現在只是一個侍妾夫人。
侍妾夫人自然不必入眼,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侍妾夫人還能有慶王寵幸,一早沒有備下,如今也不好拿出隨意之物。
大概沐如玉也看出了沄纚的尷尬,忙道:“纔出門間太匆忙了,沒有......”話還沒說話,北淳竝便打斷了她:“東西在我這,差點給忘了,新嫡妃入門,自然人人都得沾沾喜氣。”說完拿去一枚纏着黑繩的玉佩遞到沄纚的面前。
這玉圓潤扁平有些煙霧繚繞,不懂玉的人都只以爲它是不夠無暇通透,其實,這是罕見的雲煙玉,沄纚不識玉,只是隱隱記得第一次在小石洞裡見北淳竝時他腰間就掛着這枚玉。
沄纚忙道:“多謝王爺恩典,這玉想是貴重之物,妾身怎配得上?”
沐如蘭沒有認出這是北淳竝隨身攜帶之玉,只是認得這玉的品種,雲煙玉,她真後悔,沒有隨意再多備一份禮物,可惜了這好玉種。只是覺得此刻能緩解這樣的尷尬,她沒想到沄纚會出現在這裡,如此只能笑道:“娘娘收下吧,王爺和我的心意。”
沄纚只得從北淳竝手中接過了那玉,指尖才觸碰到那玉,冰涼侵肌,和它主人給人的感覺一般。
燕王妃邀了沐如蘭去她宮裡坐坐,中寧宮裡,兩位王妃一起話着家常。
因見牆上掛了一副北淳芙的畫像,便脫口道:“郡主生得靈氣,娘娘畫得也傳神。“
燕王妃笑道:“這畫是探夫人所作。”
沐如蘭有些吃驚,中秋夜宴上見識了探夫人的文采,沒想到連作畫也這麼擅長。
看着畫上的北淳芙,沐如蘭感嘆道:“王妃娘娘好福氣,能得郡主這樣的女兒。”
燕王妃笑道:“竝弟現在只有你一位王妃,急什麼?何愁沒有兒女?”
沐如蘭欲言又止,只是淺笑了聲,一臉苦澀。
鴛鴦殿,孤身隻影,沐如蘭獨臥繡滿蟹蘭花爪的帳蔓的塌上,哀聲綿綿,她實在想不通爲什麼北淳竝會對自己如此冷淡?也想着會不會是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惹了他不快?
北淳竝近來壓力頗大,終於,讓他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一個能永遠解決這件事的好辦法。全天下男人都在意自己某方面能力,自己何不反其道行之?就慌騙沐如蘭自己也和八叔一樣,沒有生育能力,這也不失爲一個極好的辦法。
聽北淳竝冷冷的告知自己這一切的時候,沐如蘭兩耳一轟,跌坐在地,她實在是不敢相信,如此儀表堂堂,貌若潘安,年紀輕輕的男子居然不算是一個男人,居然如此爲何要堂而皇之娶妻呢?豈不耽誤自己一生?難道他娶自己只是爲了遮羞?
終於這些時日所遭受的冷淡,在沐如蘭的心裡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心裡的委屈和對北淳竝的心疼一股腦的壓在心頭,她依舊苦不堪言,這輩子,後半輩子,難道都要在這樣的日子裡度過嗎?自己註定要守一輩子的活寡嗎?她本有些不信,又差了豐煙來細問一些旁敲側擊的東西,原來這些年北淳竝府上連個侍妾丫鬟也沒有,這也更應證了他的話,除此之外,還有哪個王爺的房裡連個侍妾丫頭也沒有?每日她皆以淚洗面,北淳竝心裡也開始有些過意不去,明明自己很輕鬆的就能給沐如蘭所盼望的一切,可是他不能,他的心實在不能,禁不起這樣的撕扯。
如此私密又隱晦之事,沐如蘭終究不能去壽康王面前問個清楚,只能暗懷心事,每日鬱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