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六甲身惹古怪病,蕙質蘭獨守空閨
一年終到頭,十二月的北淳國,大雪紛飛,冰霜徹骨,一日一夜的大雪,早已遮掩了麟次府的一切。
下人們鏟掃積雪,凍得臉頰通紅,終於在雪地中已經掃出來了一條小路。
“王爺,院子外頭的雪已經掃得差不多了。”豐煙催促道,
“知道了,我們走吧。”北淳竝向沐如蘭道,每年大雪時節十二月尾是壽康王生辰,北淳竝都會去向壽康王請安。今天被這場雪已耽誤了不少時辰。
沐如蘭頷首,侍女們邊匆忙替她繫好白水貂的披肩,隨北淳竝往壽康王的寢殿竊語軒而去。
北淳竝和沐如蘭一前一後的行在剛掃完雪的潮溼路上,殘留着的冰沫的路並不好走,沐如蘭顯然有些跟不上,追得她步履急促,氣喘呼呼,突然,足底一滑她身子失了重心眼看着要趁勢跌倒進雪地裡,北淳竝聞聲忙越到了她的跟前,將正要撲倒下去的沐如蘭摟住了。
兩人如此親密的接觸沐讓沐如蘭本能的羞紅了臉,北淳竝趕忙鬆開了手,又冷冷的繼續前行。
沐如蘭還在忸怩之間,隨後突然之間想到什麼,她身子一震,大感不對,剛纔?剛纔不經意間的觸碰,她分明清楚的碰到了北淳竝的□□,明顯確切感覺到了他身體的“異常”,可是北淳竝從前分明說過自己多年萎靡不振。
沐如蘭面色剎時白得如霜,悵然若失。
北淳竝有些不安,二人各懷心事行至竊語軒。此時屋子裡沉香濃郁夾着渣炭火的溫暖倒似春天一般,下人們伺候二人脫下披肩。
“快坐吧。”壽康王道,轉而又向沐如蘭道:“你去看看你八嬸吧,她前兩日還唸叨着你。”
“如蘭知道了。”沐如蘭說完便退了下去。她知道壽康王和北淳竝又有體己話要講,不過這些事情她向來不感興趣,可是今日因心內有事,不知怎的好奇起這叔侄二人之間的談話。
“現在北淳弦的後宮又有人有了身孕,這些日子倒沒見你往宮裡去,既然是你王兄的大喜事,你自然要去道喜一番。”壽康王眼神遊離打量着北淳竝。
“是,八叔說的是。”北淳竝微微頷首,又道:“竝兒自然要親自去賀喜。”
謹王妃的寢殿在竊語軒的西廊上,相隔甚近,她行至竊語軒正閣時,見沐如蘭鬼鬼祟祟趴在窗外,便示意身旁的侍女輕咳兩聲,沐如蘭驚覺過來,臊紅了臉,忙給謹王妃行禮。
沐如蘭掩飾尷尬道:“如蘭想着怕八叔和爺有要伺候裡頭每個人周到的,便留門外伺候,正要去和八嬸請安了,八嬸怎的過來了?”
謹王妃淡笑一聲,道:“走,我們女人去側殿坐坐。”
行至半個時辰,終於走到紅掩苑。紅掩苑,只是看着這個名字沐如蘭便覺得被一股濃濃的怨氣瀰漫。
紅掩苑便是壽康王嫡王妃常年的住處,這裡檀煙飄縷,漫溢着一股濃濃的地門香,沐如蘭十分不喜歡這裡的味道,不敢多聞這香,名貴之物自然不會難入人心肺,只是人各有好,沐如蘭覺得這香刺鼻和厚重,她不自覺的拿帕子捂了捂口鼻,彷彿這乳煙有如毒蛇猛獸不經意的竄到人的身後。
似乎是難得有人作陪謹王妃遊園興致更甚,並沒有去屋裡頭坐着,而是繼續往園子裡頭而去,一路上的樹木叢林被積雪包裹,銀裝玉束,院子裡沉寂安然,不時有飛鳥經過,那雪便“啪啦”的落了下來,化雪的滴答聲也聽得真切。院子裡的雪早已被掃乾淨,皎皎如玉的積雪夾渣着溼潤的泥土堆積在路旁被染得污穢不堪。
謹王妃捻了些樹梢頭的積雪,將它放在手中,看着它一點點的消逝,一臉悲涼之色,一句話也不說如此安靜,沐如蘭如坐鍼氈,頗不自在。真不虧是壽康王的妃子,這樣沉默寡言冷淡的性子真是和壽康王如出一轍。立在折膠塑指的寒風中沐如蘭冷得直打顫,可是壽康王妃似乎絲毫不察覺,或許她此刻的心比漫天冰雪還要寒冷。她早已經紅顏未老恩先斷,虛有其表的空虛華麗,沐如蘭生出幾分同情,她苦比自己有過之而不及,壽康王殘了是明面上的事人人都知,自己無閨房之禮,至少只有自己知道,想到着惆悵滿腹。
好一會北淳竝和壽康王談完話,帶沐如蘭一同回自己的鴛鴦殿,殿內,沐如蘭坐在鳳爪蘭塌上如百爪撓心,白天的事一直壓在心頭,這事太蹊蹺了,她決定現在就在向北淳竝問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爲什麼爲什麼要騙自己?爲什麼自己生的精緻美妙,還配不上他的王爺尊榮嗎?一股羞辱叫她憋得腮紅耳赤。
她大步王北淳竝的寢殿而去,可是倒了北淳竝書房時卻又有些忐忑不安。
北淳竝獨身在書房,他料到了沐如蘭會來,不過在她來之前他已經遣散了下人。
鼓足勇氣,書房的們被沐如蘭重重的推開,北淳竝此時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氣急敗壞的沐如蘭道:“你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沐如蘭道。
北淳竝頷首。
“你就沒有什麼話是要對我說的嗎?”沐如蘭逼問道。
“沒有。”北淳竝冷笑了一聲,不語。
男人出奇的安靜滿不在乎的態度總能讓女人容易沉不住氣情緒而瓦解奔潰。沐如蘭哀思如潮走上前,看着北淳竝一字一頓的問道:“爲什麼?你到底是爲什麼?”沐如蘭拼命的剋制着自己,不過這聲音顯然顫抖。
北淳竝沒有說話,沐如蘭終於忍不住的哭了,她搖着他的衣襟道:“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到底是爲什麼要這樣對我?”語氣滿是委屈帶有憤怒。
被她這樣胡亂的糾纏,北淳竝終於抽開身來,沐如蘭身子一閃,跌坐在地上,此時什麼疼痛也比不上她心裡的痛,遂哽泣不已。
“來人,把沐王妃帶回去。”北淳竝對門外道。
豐煙走進屋來:“王妃起來吧。”
沐如蘭看着豐煙,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話問王爺,問完我便會回去了。”
豐煙有些爲難的看向北淳竝,北淳竝示意他下去,豐煙趕忙逃離出屋子。
沐如蘭幾聲冷笑:“王爺可否能告訴我,王爺此舉究竟爲何?還是王爺根本就從來......”說到這裡她哽咽着顫抖的聲音又接着道:“從來,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沐如蘭滿懷期望的看着北淳竝,雖然她心裡清楚北淳竝待她的冷淡,可是,她還是想聽他親口說,哪怕是執迷不悟也好,或許他會不會有難言之隱。
北淳竝沒有說話,思忖片刻,又冷冷道:“本王說愛你,你信嗎?”
一句話讓沐如蘭整個人一瞬間破碎不堪。
“一個男人若是愛上一個女人又娶了她哪有不行周公之禮,不洞房花燭共赴巫山的道理?本王不想騙你。”北淳竝道。
沐如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冷笑了一聲,仍然不死心,仿若還帶些些許的希望,如平靜的湖面微泛着漣漪,潺潺道:“你既然不愛我,爲什麼要娶我?”
北淳竝只是看着她,心冷不急防被刺了一下,深邃的雙眼掩飾不住的無耐,只是一瞬間,又正了正臉,笑道:“簡直笑話,本王想娶妻還需要理由嗎?你若是後悔嫁給本王了,現在可還來得及。”
沐如蘭驀然定住,心裡卻海浪翻滾,山堤崩塌。
北淳竝並沒有心軟又道:“你既然想嫁給本王,那便把這份委屈給本王忍下去,不要一副委屈模樣,若不然本王休妻書隨時可以給你,任你改嫁。”
沐如蘭被徹底怔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鳳鸞殿裡,慶王應召正候在女王的內殿外,不一會,女王和埠賢王便從內殿走了出來。
“兒臣給母后請安。”
“起來吧。”女君靠着小紫金爐子坐了下來,又道:“你們也坐吧。”
宮女們忙替埠賢王和慶王上好茶,茶香裊繞,埠賢王道:“這茶真是香得很啊!”
女王頷首道:“正是呢,這是千花茶,是御膳房新調的茶,弦兒覺得可好?”
慶王頷首:“果然不同凡響。”
女君笑道:“是的,茶越是與衆不同越是名貴,可是人若是太與衆不同,越過了本份,便反之了。”
女君意有所指,慶王瞬間明白,看來是自己這些日子厚寵探夫人的事惹人不滿,“母后教訓得是,兒臣明白了。”
“王爺,不好了,不好了,春草殿探夫人忽然患疾。”門外急促的腳步聲是冥衝的聲音。
慶王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知道了。”
宮殿外,慶王一路腳底生煙,邊走邊問:“到底怎麼了,可傳了太醫?”
“剛剛春草殿的纆兒姑娘來報的,我問了原由,她神色慌亂只是說探夫人身上起滿了疹子。”冥衝回道,。
少頃,慶王趕來了春草殿。
見他來了,沄纚忙遮掩住身體,根本不想讓他瞧見自己這番“尊容”。
慶王看出了她的心思,坐到牀邊,掩飾不住的擔心,“谷太醫,探夫人是怎麼回事?”
“啓稟王爺,不知夫人近來可有接觸過不同平常的東西,或是吃了不同尋常的食物,纔會造成身體突然出現疹子的病態。”
沄纚的腦海裡急速回想着近來的一切,並無察覺任何不同往常的異常。
纆兒也使勁的回想着,“夫人近來一切如常,並無異樣。”
“要緊嗎?”慶王又問。
“一定要找到不同尋常之物,找到了避免開來,也就無恙了,如果只靠藥石只怕是治標不治本啊。”谷太醫才說話間,沄纚便覺得這些小疹子癢得讓人難忍,讓人不住的□□起來。
谷太醫讓人的煎的藥此時已經煎好送來了,慶王觸碰了碗沿,皺了皺眉:“本王來吧。”說着他已經用勺子舀起了一勺湯藥,放在嘴巴,小心翼翼的吹涼,然後送到沄纚的嘴邊,這難聞得讓人作嘔的藥,可是慶王親手喂藥,沄纚便便悉數飲盡。
雖然谷太醫說沄裡的病只是皮膚表裡,不會對腹中胎兒有影響,靠他的藥壓能抑住奇癢,完全可以等到瓜熟蒂落一朝分娩。不會有事。
可慶王仍將沄他的寢殿裡所有的東西都重新置換了,周到細心之極致。
晚上,慶王沒有留下來陪沄纚,有孕後沄纚一直習慣了有他的陪伴,有他的氣息在耳側,只是一個晚上他不在我的身邊,沄纚便甚覺孤單隻影,不能入眠,不禁想到了燕王妃,何等的長夜漫漫不知期,靜坐待天明?沄纚嘆了口氣,忽然有些同情起來這個對我居心否側的嫡妃。
鬱清宮裡,慶王今晚的留宿,顯然讓鬱妃喜出望外,喝了兩碗惡臭的固胎藥,準備拿出看家的本領承恩寵,以博慶王的歡心。
慶王卻彷彿很累似的倒頭便睡下了,睡得很是沉重。鬱妃大失所望,卻也只得合衣而睡。
這獨特幽芬的花香氣氛,讓慶王根本無法睡着。他緩緩的睜開眼來,彷彿聞到了春草殿裡,清淡雅緻的杏花香,還有些許綠藤的香氣,奇怪的是隻有這樣的香氣讓他很有歸屬感。
一早,北淳竝獨自進宮來請安,從女君鳳鸞殿請安出來後,他便徑直的來到了北星宮,他昨日聽說了春草殿探夫人抱恙的事,想着她身在孕中,很多藥可能不便採用,擔心她被延誤病情,便將白玉丸帶了來。
“你瞧瞧,真不愧是娶了王妃的人,多久沒有進宮來了?”靖王又笑道:“是有些時日了,我看竝弟是沉溺溫柔鄉,兩情相悅如漆似膠。”
“王兄們,就別揶揄竝弟了,慶王兄纔好了,現在一左一右喜事成雙,叫臣弟好聲羨慕。”北淳竝道。
“今日可是手癢了又想找我來切磋棋藝?”慶王道。
“王兄可誤會了,竝弟在你眼裡就這點出息嗎?我是特意來賀你的大喜的,八叔也時常唸叨你了。”北淳竝抿了一口茶道。
“我就說了,不是八叔開口,誰能讓竝弟如此勤動?”靖王笑道。
“我聽聞了,王兄的探夫人抱恙,我倒是看出來了,王兄對探夫人倒是真上心了,如此做弟弟的可有不幫忙分憂的道理,拿去吧。”北淳竝說着讓人將白玉丸承了上來。
慶王到白玉丸的這一刻不禁想起那夜中秋起姬之言,如此厚重的貢品,他正想着,北淳竝道:“兄弟同心,我留了無用,王兄若是非要謝我,記得去找最好的棋譜給我就當是補償,一物抵一物......”
慶王道:“就知道你果然不會吃虧,好,我答應你了。”
慶王將白玉丸捧在沄纚面前時,沄纚簡直不敢相信,整個北淳國如今只剩下的最後兩顆,再等上貢最早也是五六年後的事情了。
沄纚我一陣推脫,“谷太醫已經說過,臣妾此疾,不影響王嗣。這樣名貴价值萬金的東西,王爺還是留着給其他人吧。”
“萬金於我,終究不過是過眼雲煙,而你卻是此生唯一......”慶王情真意切。
白玉丸終究是不負衆望將沄纚身體表裡的毒素清除乾淨了,原先一身的疹子也只剩下寥若晨星。
沐如蘭聽說了北淳竝今日進宮,這是她唯一一次賭氣的稱病不與他同行,可是仍向下人打聽了個詳細,她知道了今日北淳竝將白玉丸獻給了北淳弦,她甚感不解,這半年來,從未見北淳竝在府上提過北淳弦隻字片語,哪有什麼兄弟往日情份可言?她實在不敢相信,他待北淳弦居然如此手足情深。
置身在喜氣依舊的婚殿,形單影隻,滿腹憋屈仇恨,沐如蘭長嘆了一口氣,她止住下人正繪聲繪色的稟告,此時她來回踱步,整顆心被寒意侵襲盤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