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遷向前邁步走去後,王太子舍人和內侍雖然不知劉遷此舉爲何,但是他們爲了劉遷的安全和場面,一聲不吭的便跟了上去。
見此,金玲兒不由一怔,然後就想起了今天劉遷的異常……難道說,夫君見文學祭酒落入下風,要憑藉淮南王太子的身份加入爭辯了?
隨着淮南王太子劉遷向着人羣中走去,舍人和內侍就連忙跟了上去開起了道,也因此許多學生察覺到了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有人面露不喜道:“此人是誰,我們爲了搶一個好位置,可是日出時就早早來了,此人來遲了就該在後面聽講,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此人怎麼如此不要臉面的越衆而上了?”
有人卻是認得劉遷,卻是露出了驚訝之色:“這不是王太子嗎!他不去逗鳥溜犬,也不去陪着王太子妃四處遊玩,怎麼來了郡國學?”
此時旁邊的人才知道,這位面色略顯蒼白的俊美少年就是王太子劉遷,在淮南國除了淮南王之外,就數王太子劉遷身份最尊貴,跟他們這些學子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只是劉遷的身份並不妨礙他們腹誹,在他們眼中,王太子劉遷就是一個無所事事,一事無成之人。
說劉遷無所事事,是因爲劉遷不用上學,還經常和王太子妃一同遊玩。說劉遷一事無成,是因爲劉遷修身、煉命、養性三條道路都沒有入門。
“王太子千金之軀,自然不是我們這等凡夫俗子可以比擬,他越衆而上誰又能多說什麼?”
就在有些人對劉遷怪聲怪氣時,衆人才發現王太子劉遷並不是爲了佔據一個好座位,而是直接走向了講壇!
“文學祭酒正和大儒爭辯,王太子上前又是爲了什麼,莫不是他又被夢魘着了?”
在劉公幹和劉遷有意無意的傳播下,大部分都以爲前晚王太子劉遷之所以在宴席上發問,就是因爲夢魘着了,因此現在劉遷如此舉動,便讓他們聯想到了此處。
“王太子若是在家裡胡言,最多也就讓人爲之一笑。若是在宴席上亂語,也有淮南王護着。可這裡乃是大儒莊青山設壇教授的講法處,王太子若是在這裡發瘋,必然會傳到各處,到時誰又給他兜着?”
想到這裡,許多人心頭都是一緊,王太子劉遷若是“聲名遠揚”,他們這些淮南國郡國學的學子們出去恐怕都擡不起頭來……王太子劉遷出醜可以,但請不要在郡國學大儒莊青山面前出醜!
莊青山身爲這次社壇教授者,在各文學祭酒晉昌辯論時,也在觀察臺下的諸多學子,當一位少年在兩位家僕的幫助下從人羣中擠來時,莊青山就露出了不喜之色,只是他身爲大儒,也不好直接開口訓斥。
哪成想,這位少年從人羣中一路走來後,竟然朝着他的講臺走了上來,於是莊青山藉着爭辯的內容直接指着劉遷道:“師徒雖然不需要如父子一般,但也要有上下尊卑,況且五常‘禮’之中有師徒之禮、學友之禮,‘義’之中有師徒之誼、同門之誼,怎麼能如此蠻橫的橫衝直撞而來?”
文學祭酒晉昌這才發現王太子劉遷竟然走了過來,他剛要開口,就見劉遷行了一個弟子禮之後率先開了口。
“晉師,今天這番爭辯弟子也聽了一點,董夫子對黃老之學研究甚深,將新儒學融合了天地、陰陽、四時和五行,讓我等有種似是而非之感。弟子私以爲晉師不該以黃老之學的角度來爭辯,而是要以孔孟之學來論董夫子的新儒學。
在劉遷看來,或許董仲舒本就是主修儒、輔修道者,他在提出天人三策之前竇太后尚在人世,所以董仲舒爲了迎合黃老之學,也爲了“董子儒學”能被當今天子重視,董仲舒將他的新儒學完善到了修道者難以挑剔的地步,因此文學祭酒晉昌這才一直處於下風。
孔孟之學論董子儒學?
聽到這句話之後,晉昌眼中就是一亮,他主修道、輔修儒,所學習的儒學乃是標準的孔孟之道,從孔孟之學的角度來看,這個所謂的董子儒學確實漏洞百出。
“莊大儒,孔孟以禮樂爲中心規範所有人的行爲,講究復周禮而治。董夫子卻用天地、陰陽、四時和五行來闡述君臣、夫妻、父子和社稷。”
《論語》曾言:子不語怪力亂神。也就是孔子不談論怪異、勇力、叛亂和鬼神。在孔子看來,天是擁有道德規則的自然神靈;在道家看來,祖先神靈居於上天,輔佐擁有天性的太帝;到了你們董夫子口中,‘天’卻成爲了擁有‘天意’的人格神靈?”
文學祭酒晉昌說了那麼多有力的言論,大儒莊青山卻絲毫不慌,更是針鋒相對道:
“董夫子曾言:天亦有喜怒之氣,哀樂之心,與人相副,以類合之,天人一也。”
文學祭酒晉昌不由嚴肅道:“禮樂乃是道德之器械,孔孟雖然信仰“天”,但並沒有把現世的一切事物都交給“天”來處理,而是大力倡導人的作用,世間理想狀態下的政治社會秩序,即所謂“道”之實踐,還需人來主動參與。”
“連我們信奉道法自然、無爲而治、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道家,都注重人與自然的關係。怎麼到了董夫子這裡卻拋開了民衆,將君主當成了“天人感應”的執行者?”
莊青山依舊不緊不慢道:“世間君王衆多,卻只有一人能被稱爲天子,也僅有擁有‘天命’的天子才能和天的‘天意’進行天人感應!”
此言一落,滿堂皆驚,更是傳來了一陣陣竊竊私語,顯然學子們對莊青山的這句話反應不小。
劉遷卻是搖頭一笑,他的元神成仙之後,僅能憑藉性命之間的感應對元神之相進行遠觀,UU看書 www.uukanshu.net 他的元神之相只有“天性”,根本不會主動爲他做些什麼,就算他以後能修煉出仙意,那也是隻屬於他的“天意”。
而莊青山和晉昌討論的“天”乃是所有人的天,若是登上天子之位就能感應天意,秦皇帝爲什麼要四處求仙問道?漢庭被呂后扶持的兩任少帝又怎麼會只是少帝?
劉遷只是搖頭一笑,但在其他人眼裡卻是不加掩飾的嘲諷,而在大儒莊青山看來,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不僅是在蔑視講壇,亦是在侮辱《公羊傳》一派!
“此人不僅無禮無誼,還藐視課堂,煩請祭酒快些將其逐去!”
大儒莊青山話罷,衆學子們皆是屏住了呼吸,有人眼中無奈,有人目露期待,有人搖頭一笑,卻沒有因擔心劉遷出醜而面帶難色之人了。
劉遷倒是對莊青山的話頗有不解:“大儒說我無禮,莫非沒有看到我上臺時給晉師行弟子禮?大儒說我無誼,我卻根本不是郡國學的學子,哪裡來的同學之誼?大儒說我藐視課堂,可你說的話確實有問題,難道連發笑都不行嗎?”
大儒莊青山聞言心中就是一怒,不是郡國學的學子來此胡鬧,豈不是罪加一等?
想到這裡,莊青山就要呵斥這個少年,然而他這時忽然發現,學子們非但沒有一人露出同仇敵愾之色,反而一片寂靜無聲。
……此人到底是誰?
就在莊青山出神之際,旁邊一陣笑聲忽然喚醒了他。
“哈哈,莊大儒可真會打趣,在淮南國地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揚言將少君驅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