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亮,鍾離遠也沒有來到雲氏,早上吃飯的時候何愁有沒有提起鍾離遠,雲琅也沒有問,就像從來就沒有見過那個叫做鍾離遠的人。
人世間本來就沒有什麼大事,有的只是人們的胡思亂想。
一場小雨過後,一隊馬車緩緩駛進了富貴鎮,最後停在一片高大的樓閣前面。
平遮矯健的從馬車上跳下來,站在門前對看門人道:“請稟告夫人,雲氏謁者平遮求見。”
原本笑眯眯上前準備見禮的看門人,見平遮大禮在前,就立刻收起臉上的嬉笑之態,鄭重的還禮,接過平遮手裡的拜帖,說一句“稍待”,就急匆匆的進去稟報了。
天色尚早,卓姬慵懶的坐在窗前,任由背後的侍女梳攏她的頭髮。
平叟匆匆進來道:“平遮來了,這一次是代雲氏主人前來問候。”
卓姬平靜無波的道:“又是雲氏少君派人送財物好讓我安靜的度日,不讓我拋頭露面給雲氏丟臉的問候嗎?”
平叟笑道:“是雲氏主人的問候。”
卓姬冷笑道:“我日日梳妝,獨坐高軒等他前來,他不來,卻總是送錢,難道在他的眼中,我卓文君心中只有錢財麼?”
平叟笑道:“雲氏主人是個良善之人。”
卓姬煩躁的斥退了婢女,將自己烏黑的長髮隨意的梳攏在腦後,轉過身看着平叟道:“這一次又送來了什麼東西?”
“蠶絲被!”
卓姬長嘆一聲,讓平叟請平遮進來。
平遮垂走進樓閣,很自然的坐在左下首,雙手掏出禮單捧給了父親,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卓姬一眼的意思。
卓姬仔細的看完禮單,發現禮單上的禮物非常的豐盛,不僅僅有五牀蠶絲被,還有大量的財物,裝了足足兩馬車。
卓姬把禮單放在一邊道:“禮物很豐盛,我收下了,你家主人還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嗎?”
平遮依舊低着頭回答道:“我家主人說,如果夫人與蜀中黃氏有牽連,最好立刻斬斷所有往來!”
卓姬愣了一下,然後對平叟苦笑道:“你看看,他就是這麼小氣的一個人。”
平叟笑道:“黃氏不知京城深淺,以爲雲氏不過是一個倖進的勳貴,染料不過小事,他們卻走了陛下的路子,意圖讓雲氏絕了開染坊的念頭,用心不可謂不毒。
此事已經傳揚開來,黃氏對雲氏的鄙薄之意盡人皆知,這是雲氏立足京城以來接受的第一場考驗,如何能不還擊?”
卓姬道:“他如何還擊?雲氏在京城,黃氏在蜀中,就算雲氏深受長門宮,與長公主照拂,他的手還伸不到蜀中去!
不過,這個冤家既然要鬥一鬥黃氏,我這個做外室的說不得要全力幫他。
傳令卓蒙,即刻入蜀中,蒐集黃氏罪證。”
平遮低頭道:“我家主人只讓夫人斬斷與黃氏聯繫,並未要求夫人多做別的。”
“什麼都不做,就能讓黃氏垮掉?”
平遮笑道:“我家主人做事歷來高妙,不是我一介謁者所能測度的,既然我家主人沒有要求夫人多做什麼事情,夫人還是靜觀其變比較好。”
卓姬皺眉道:“既然如此。不年不節的你家主人送我這麼些禮物做什麼?”
平遮笑道:“可能是今天天氣好,或者是廚娘今日做的小菜可口,又或者是家主想起與夫人在一起的時光,總之,家主一清早就讓平遮帶着禮物過來了。”
卓姬笑着對平叟道:“你看看,聽你兒子話裡的意思,我似乎越發的像他家主人的外室了。”
平叟笑吟吟的道:“恐怕連陛下都是這麼看的。”
“既然坐定了這個外室的名頭,他總是不來算怎麼回事呢?”
平遮笑道:“自從平遮追隨我家主人以來,所見所聞所感,我家主人從來不做無用的事情。”
話說完,平遮就告辭離開。
卓姬見平叟送他兒子出了門又回來了,就皺眉問道:“那個狠心人到底要幹什麼?”
平叟搖頭道:“平遮是一個合格的謁者,什麼都沒有對我說。
不過呢,我不相信雲琅會害你,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將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損害到我們的利益,因此,提前給了一些補償。
無論如何,既然平遮說跟黃氏有關,那麼,我們作壁上觀就好,看看聰明人如何對付黃氏就好。“
卓姬嘆口氣道:“他畢竟還是把我當外人……”
平叟苦笑道:“我們從開始接觸他的時候就用心不純,他疏遠我們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情義能維繫到現在,我已經非常吃驚了。”
平遮離開了卓姬府上,就帶着車隊繼續前行,又在郭解家裡丟下一輛馬車之後,就去了陽陵邑。
三天後,雲氏的蠶絲被已經送遍了上林苑,陽陵邑的勳貴之家。
人們對這種新式臥具非常的滿意,雖然盛夏的天氣裡送人蠶絲被未免有些過分,人們還是高興地接納了,並且送出了回禮。
蘇稚在整理了回禮之後對正在看書的雲琅嘟囔道:“卓姬那裡送的最多,偏偏就她沒有回禮,她把你給的禮物當成該得的例份了吧?
不過啊,那麼一個大美人,你就放在那裡不用?”
雲琅的臉從書本後面擡起來,瞅瞅胡說八道的蘇稚道:“我決定把你這樣的美人兒也藏起來——不用!”
蘇稚丟下手裡的賬簿,一個虎跳就跨坐在雲琅的腿上嬌笑道:“你捨得嗎?”
臥在另一張軟塌上看書的宋喬,憤憤的將一本書丟在蘇稚的後背上道:“怎麼越來越沒有正形了,再這麼下去,天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蘇稚回頭看看宋喬道:“懷孕的人脾氣就是大。”
拿牀底間的事情來打擊宋喬,是蘇稚目前唯一的武器,也是三人獨處的時候最喜歡說的事情。
雲琅對此自然是喜聞樂見,只有宋喬總是不滿。
宋喬摘下簪子撓撓頭髮,對雲琅道:“夫君這一次這麼慷慨,可是有什麼想法?”
雲琅抱着蘇稚笑道:“以後會成爲慣例,好的紙張出來了,我會送人,好的書本印出來了我也會送人。
要讓這些人習慣接受雲氏的好東西,讓他們形成雲氏出品,必是精品,這樣的一個概念,對我們以後做事非常的重要。”
“爲什麼只給上林苑跟陽陵邑的人家?”
“呵呵,因爲長安城的勳貴太多,我們家給不起,二來呢,全都給了,我們賣給誰去?”
蘇稚得意的大笑道:“是這個道理,是這個道理,這些人家給的回禮,比我們送出去的東西價值要貴,以後我們家只送不買成不成,當然,卓姬那裡就不要送了。”
雲琅笑道:“不是那樣的,下回還要多送一些,如果事情真的按照我預料的方向走,蜀中卓氏可能會遭受大難!”
“爲什麼?”
“還能爲什麼呢,雲氏要對付黃氏,公孫弘,桑弘羊這些人也早就對蜀中自成一片天的樣子很不滿。
甚至還有燒掉劍閣七百里,蜀中別是一洞天的傳聞出來了,這時候,陛下要是還不整肅一下蜀中,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燒掉劍閣七百里,蜀中別是一洞天?誰這麼大膽敢說這樣的話?”
“哦,是我說的,阿襄覺得這句話不錯,就不知怎麼的給傳出去了。”
宋喬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夫君這麼做,就是爲了染料?”
雲琅瞅着宋喬道:“必須是爲了染料!”
宋喬還想說什麼,雲琅擺擺手道:“我之前也以爲雲氏跟黃氏不過是一點生意上的紛爭,算不得什麼大事,後來發現,人家根本就把我們當死敵,不惜出重金買通了繡衣使者來我們家蒐集我的謀反證據。
你說,這個時候,我要是再仁慈下去,是不是就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