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異之血
現在，悠璃躺在昏暗的房間中，久久不能入眠。
雖然天氣陰沉、又累了一天，但由於今天在路上帶回的這個孩子，她竟沒了睡意。這真是太神奇了，她想不到這麼好看而乾淨的孩子是怎麼獨自一人孤零零地迷失在街頭的，她甚至難以想象這個世上竟然有如此精緻漂亮的孩子。
他的父母是誰，爲什麼他沒有家？
當小男孩拽着她的袖子說“姐姐，我叫零寒”的時候，那深邃清澈的眸子裡可愛而又可憐的光點，瞬間把悠璃的心都軟化了。那一刻悠璃就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保護這個純淨之極的孩子。
正好悠璃獨自一人租住地下室，舍友又搬走了，正寂寞得很，而舍友走後又空出一張單人牀，悠璃稍作收拾之後，就讓零寒睡在了那張牀上，併爲他抱來備用的被子。幼小的孩子用禮貌而感激的眼神看着她，稚氣好聽的聲音對她說：“謝謝姐姐。”悠璃不禁微笑着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臉，這個孩子可愛得很啊。真希望他是自己的親弟弟呢，悠璃失眠的時候不禁一直這麼想。
悠璃只專注於這個孩子的神奇本身，並沒有將這件事與白天在餐廳時看到的異象聯繫到一起去。如果她知道這個孩子與異象之間的直接而緊密的聯繫，她將驚詫得直接一夜無眠；如果她在碰到零寒的時候沒有全神貫注在這可憐的孩子身上，而是環顧左右四周的話，她就會發現當時身邊經過的人們以怎樣的驚詫表情看着她、從她身邊匆匆而過，那是躲避“精神病患者”的眼神--------因爲除她之外，路過的人，沒有人看得到零寒。他們路過零悠二人相遇地點的時候，只看到了悠璃一個人，只看到她一個看上去清麗文靜姣好的女孩子，彎下身對着空氣溫柔地說話，自言自語卻如同眼前有人。
當然，沒有如果。所以悠璃在翻來覆去地失眠、考慮如何照顧這個小孩、幾番糾結之後，還是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鬧鈴的鈴聲將睡得正香的悠璃吵醒，她睡眼惺忪，極不情願地起身告別了夢鄉。夢中是一片璀璨而晴朗的天空，天空下開着各種從未見過的美麗巨型花朵，她正與一個白衣男子展開翅膀飛翔於巨大花朵之間，那個男子的相貌她看不清，但那種感覺卻是她最喜歡的、與當時的天地渾然一體的徹底的純淨美好之感……
啊，鬧鐘呀……你打擾了我爲數不多的好夢……此時是冬天，天亮得晚，又在地下室，屋裡黑洞洞的。摸着黑打開燈，她看到另一張牀上的小零寒已經靜靜地坐在那裡了，半蓋着被子，一動不動，好像是在沉思的樣子，暗黃的燈光映在他的大眼睛裡，映出顯然的悲傷。悠璃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居然早早地醒了，更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就看到了這麼悲痛的表情。
“額……早啊，零寒。”悠璃溫柔地微笑道。
“姐姐，早。”零寒懂事地道。
“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小孩子要睡得充足纔好哦……”
“我……我不困。”
悠璃拂了拂他柔軟的黑色頭髮：“零寒爲什麼這麼不高興？你有什麼難過的事，爸爸媽媽究竟在哪裡，有什麼需要姐姐幫你的，都告訴姐姐好不好？”悠璃的聲音透着極度的溫柔。她本就是既有脫俗之氣又溫柔至極的女孩子，平日裡陌生的小孩也經常喜歡脫離媽媽或祖母的控制而纏着她這個陌生姐姐。零寒當然也並不例外，他顯然也被悠璃的溫柔觸動了，幼小的身軀彷彿震了一下，他擡起頭盯着悠璃真誠的眼睛，終是說道：“我沒什麼……姐姐去上班吧，別爲我擔心。”
“真的沒事？”悠璃說。
“沒事。”零寒回答，竟然微微笑了一下。
那是多麼溫暖如風、剔透如水晶的笑容……悠璃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孩子現在就迷人得彷彿具有魔力，十年後可了不得，了不得啊……如果真是自己親弟弟，做姐姐的可要看好他了……
悠璃沒有多說，趕快洗漱準備上班。當做好早飯（其實就是煮方便麪）的時候，問題來了：這個小孩竟然不吃……悠璃看得出他是真的吃不下，這顯然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那麼……零寒，你喜歡吃什麼呢？”悠璃關心道。
“我……還不知道。”零寒如實回答。
還不知道？……這叫什麼答案……悠璃心下無奈，什麼叫“還”不知道？彷彿對他來說人間還是個需要適應的新世界一樣……她拿出了自己儲存的所有零食：這些都是她懶得動手做飯的時候、以及女孩子對零食的渴望發作時的必備品。
“那，零寒就從這些好吃的裡面隨便選着吃吧！姐姐要走了，真是對不起，我們剛剛認識，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等姐姐下班回來，明天放假再帶你好好吃吧……好不好？”
“好，謝謝姐姐，沒有對不起……”零寒答道。
“今天不許到外面去，門反鎖好了，不許打開，明白了嗎？”
“嗯，明白。”
悠璃再三叮囑，生怕零寒亂跑出事。最後終於微笑着衝零寒擺了擺手，將門帶好，繼續她新一天的工作了。
今天工作的時候，就遠遠沒有昨日那麼悲慼戚的慘然感了。今天不是情人節，不用看着自己喜歡的男生和別的女生一起出現在這裡（心裡雖然還是揪了一下），也不用面對那麼大的工作量，閒適得多。
一想到家裡還有個可愛的小不點等着自己回家，悠璃就覺得幹活都有無限活力，精神也不錯，眼中和嘴角不禁流露出好心情。她當然沒有意識到她幼時把流浪小貓撿回家時就常常帶着這副表情，直到……
“嘿，悠璃，有什麼喜事了呀？怎麼今天這麼高興？”一個和她一起打工的女同事笑問道。
“啊，沒什麼呀，就是很高興……”悠璃也不掩飾，笑眯眯地答道。
“哈哈，這麼高興，一副母性氾濫的樣子喲……”女同事笑着走了。
額……悠璃看着她的背影，心裡滴下一滴汗……不過，仔細想想，她自己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一整天沒有太繁重的工作，悠璃的好心情使她保持在類似於快樂的小鹿的狀態。下班後，她快速換好自己的衣服，與同事告別後就急匆匆地趕往車站。
整個天地銀裝素裹，真好！……今天晴天了，淡淡的陽光在白雪上照出光芒，真美……
此時的悠璃簡直看什麼都是可愛的、美麗的。
下車後，她沒有直奔宿舍，而是先直奔超市，買了一堆兒童喜歡的食品……
輕聲哼着歌，悠璃在昏暗的樓道里打開了宿舍的門。門中黃色的燈光立刻涌進眼中。
“零寒，我回來啦！”悠璃一打開門就喚道。
“姐姐，晚上好……”零寒笑着迎了過來，悠璃很高興地看到他的表情比起早上來，算得上是很開心了。
悠璃帶上門，領着零寒走回牀邊，然後自己一下子躺倒在牀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以表示今天愜意的心情，然後坐起來問道：“零寒有沒有聽話？今天沒有出去亂跑吧……”
“嗯，我沒有出去。”零寒點點頭。
“那麼，你沒有一整天都在這裡捱餓吧……我給你的好吃的，有沒有吃一些？”
“嗯。”零寒再次點頭。
悠璃察看了自己留下的那堆食品，發現沒有少什麼，只有一塊蜂蜜蛋糕沒有了，而蜂蜜罐子裡的蜜倒是下去了不少。
“哈，零寒，原來你喜歡蜂蜜呀……”悠璃笑道。
“就是那個又甜又香的甜水？”
“對。”
“這個味道，是我熟悉的……”零寒忽然以一種懷念的語氣答道。
熟悉的……悠璃越發覺得這個孩子雖然年幼，但他的故事並不簡單。但這顯然不是一時能弄清楚的，悠璃捏了捏他的臉蛋，說道：“嗯，沒傻傻的捱餓就好~明天姐姐放假，帶你出去好好地去吃好東西、玩一天好不好？”
零寒微笑着點點頭，然後說：“姐姐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悠璃聽着這稚嫩好聽的童音，居然有種想要熱淚盈眶的衝動，簡直覺得這是最好聽的樂音。有多久沒有在累的時候近距離聽到這樣的關心了……
第二天，可以堪稱是悠璃單調平淡的生活中最開心的一天。當然，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這也是零寒最開心的一天。
他們去了北京動物園，零寒看到這些動物居然連連讚歎，漂亮的大眼睛裡閃着不斷的新奇和興奮，連悠璃都不禁被他的心情感染了。
“零寒，你以前沒有看過這些動物嗎？”悠璃問興奮的小零寒。
“嗯，我從來都沒有看過。這裡原來有這麼多新奇的動物啊……啊！姐姐快看，孔雀的尾巴打開了！……”零寒回答一半忽然興奮地叫道。圍欄裡一隻漂亮的花孔雀展開了它那傲人的、五顏六色的美麗尾翎。
“這叫做‘孔雀開屏’。”悠璃笑着答道。心下的不解又來了一層，零寒看上去怎麼也有7、8歲左右了，爲什麼會從未見過這些動物呢？就算是沒有親自來過，一般的家庭教育也足夠一個小孩懂得這些了……
“哇，這個小朋友好漂亮！”一個看上去很溫柔很可愛的女孩子忽然對着零寒道。零寒和悠璃一齊轉過頭看着她。
“璐璐，別這麼一驚一乍的……”女孩旁邊的男孩說道。顯然，二人是一對情侶。
“可是，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孩子嘛，簡直……簡直精緻得像精靈一樣啊！……”女孩滿眼都是被電到的光芒，如此回覆了男友後馬上就轉向悠璃：“姐姐，這是你的弟弟嗎，還是侄子？他怎麼可以這麼漂亮……”
“嗯，是我的弟弟。”悠璃善意地答道。“零寒，快叫姐姐。”
“姐姐好。”零寒有禮貌地對着璐璐說道。
璐璐顯然一下子被萌到快暈了，她男友只能無奈地笑着，直到璐璐強烈要求和零寒合影，男友替他們照了相之後，這對情侶才與他們分別。
“啊，將來我們的小孩如果能有這麼漂亮，那就好啦……”女孩的聲音從他們離去的方向傳來……
悠璃此時深刻覺得，比起這位姑娘來，自己的母性氾濫還算理智得多。
看了半天動物之後，悠璃又領着零寒；來到了遊樂園區，她能夠感覺到，經過半天的玩樂，對於動物如此新奇和喜愛的零寒那微涼的小手，已經透出了暖意。
他們直接來到最高的遊樂設施摩天輪之下。
“哇，好高……”零寒擡頭仰望着摩天輪頂部，嘆道。
“零寒你恐不恐高？喜歡的話，我們就到那頂上去玩，去從高處看動物園。”悠璃問道。
“我不恐高，我們上去吧！”零寒爽快地答道。
買了票，這“姐弟”二人開開心心地上了一個小間，慢慢地隨着它的升高而離開地面……
悠璃喜歡這種暫時高於人間的感覺。她雖是個和善安靜、與世無爭的女孩，但偶爾的超脫於凡間之上，還是會讓她有難得的豁然開朗、心胸開闊之感。遠離寬廣而狹小的陸地，就是貼近純淨而廣袤的天堂。每當這些時候，她都會覺得一切生活中的煩惱都變得渺小、不可信起來，從而獲得重燃快樂和勇氣的巨大而柔和的力量，彷彿是從宇宙和自然中直接取得……此時和一個懂事的孩子處於這二人的超脫世界，沒有其他煩惱，悠璃真希望這份安靜的遼闊能久一點……零寒就坐在她對面，大大的眼睛看着窗外變矮變小的建築物和大樹，看上去十分喜歡。漸漸地，他們到達了摩天輪的最高點。這是讓二人最爲歡喜的時刻。
“吱呀……”一個輕輕的但足以聽清的螺絲釘磨損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緊接着，小間輕顫了一下。悠璃感覺到了，馬上將目光從窗外美景收回，看向對面的零寒。零寒也看向了她，顯然，他也感覺到了。
悠璃的心一下子揪緊，繼而狂跳起來。不會吧，這麼巧，這麼不幸……悠璃想說服自己剛纔的兩下都是幻覺，然而吱呀聲再次傳來，小間又一次顫動起來，這次的幅度要大得多。“啊！……”悠璃不禁輕呼了一聲，靠在角落裡不敢動彈，她從沒有面對過這樣恐怖的危機。零寒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驚慌繼而皺了皺眉頭，又轉爲鎮定。當然悠璃沒有看清他瞬間的表情變化。悠璃只感到零寒忽然從對面撲過來，牢牢地靠在了自己身上，用他的小手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手。微涼的，小小的，卻顯然比自己多了一份從容鎮定。
“姐姐，別怕，握緊我，一定沒事的。”零寒的童音在耳邊輕輕說道。
悠璃原本驚慌恐懼到極點的心，竟因着他這句話和他握住自己的小手，而稍稍鎮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