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的“熟人”匯聚在這個拍賣會上,冉冉隱隱地感覺到了不安。她心裡對龔龍讓自己來此次拍賣有些許的瞭解。也許他是想告訴自己些什麼,卻不好直接開口,所以纔會用激將法把她弄到這裡來,讓她自己領悟的吧?
只是,她平常對張弛園林就不瞭解,信息量實在不夠,也許有些東西看在眼裡,也無法舉一反三,當然就很難得出較爲準確係統的結論。
龔龍對大家來說是生面孔,來找他搭話的人幾乎沒有,或者直接說就沒人認識他。他閒閒地坐在位子上,也只能靠摸樣出衆,氣質脫俗來吸引點場上的眼球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來了,總比什麼都沒做好。冉冉靜靜地呆在位置上,等着拍賣會開場。
哪知道不管她如何向降低存在感,可四妹還是注意到了她。她和身旁的老二和老三似乎說了些什麼,三個人居然一起朝着她走了過來。
冉冉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她看看坐在身邊的龔龍,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完全是來看熱鬧的造型。
四妹在她身旁站定,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大嫂。”
老二老三也一樣。緊跟着四妹,喊的都一樣。四妹壓低了聲音給冉冉作介紹,這是老二程寧,老三王中偉。
這幾聲“大嫂”聽到冉冉的耳中,是無比沉重。她忽然覺得,自己什麼都沒爲聞鳴做,就光頂着着頭銜......
幾人也來不及說什麼,拍賣的主持人就上臺了。此地此時實在是不是適合聊天的場合。三兄妹貓着腰悄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張弛園林破產清算,早在上個月底法院就進行了查封,這次拍賣的有張弛園林的一些物品,關鍵的有些二手車,最重頭戲的是張弛園林的廠房和一幢大廈。事實上據保守估計,單純張弛的產房地皮至少值幾個億,那大廈地處市中心,市值那就更高了。
這麼實力雄厚的一個公司,居然就此要從程川市消失,而消失的最直接根本原因是自己前夫離世。冉冉心裡是五味雜陳,什麼感覺都有。
臺上的拍賣師先對拍賣品做介紹,讓後參與拍賣的人舉牌,加拍,就按着這個流程一路走了下來。冉冉身旁的龔龍一次都沒有加拍,倒是前方有個28號的買家,頻頻舉牌。冉冉看出了那舉牌的事實上都是看着程俊飛的臉色行事,他們其實是一夥的。她只是心中還是有些迷糊,這個程俊飛到底是誰,據說有黑社會背景,難道是想通過這種拍賣後的途徑來洗白?
容不得她細想。臺上的拍賣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因爲現在是張弛園林的廠房拍賣。張弛園林的廠房,根據片區設立,比如說東北片區,東南片區,根據方位來佈置,幾乎已經涵蓋了城市所涉及的區域。從廠房的規劃就可以看出聞鳴當年的野心。他並不是一個僅僅把企業做在程川的人,他顯然有着做強做大的心。
廠房的拍賣龔龍還是不爲所動。完全一副看戲的樣子。可是場上的角逐卻是激烈起來,一個56號的買家,和28號舉牌的,針鋒相對,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讓那廠房的拍賣價一路飆升。雙方互相咬緊的拍賣價格,幾百萬幾百萬地向上跳,連在場看拍賣會的,都替兩家捏了把冷汗,這個不是爭個小貓小狗的問題,是好幾個億啊,那錢換成百元鈔票,估計都能把冉冉壓死!她看看身旁的龔龍,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只不過她觀察到了一個細節,他的指節在每次拍賣師要一錘定音的時候都會有節奏地擊打着一旁的椅子。
拍賣師在激烈的角逐中,擦着汗宣佈中場休息。他也是精神緊張,還要情緒激昂地負責調解場上的氣氛,那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他能感到一身都是汗,得趕緊出去透透氣。
56號買家想,作爲場上風頭如此勁道的買家,冉冉也觀察了一下,只見那人臉色蠟黃,細高的鼻樑,薄脣,兩隻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是個人精,可是看不出是什麼來歷。
從他舉牌的技巧來看,這人還真是很有分寸,每次在28號頻臨崩潰,在要與不要之間掙扎時,他都會很適當地補上一腳。末了,每次28號都是險險地中拍,可那價格顯然也高上去了不少。
而生生拖了自己來看熱鬧的龔龍,還真是看熱鬧的樣子,身旁的助手拿着的拍倒是像給他護駕,一次都沒舉起來過。冉冉還真有些看不懂了。
短暫的休息後,又進入了激烈的角逐中。最後張弛園林的廠房還有張弛大廈都以程川同類拍賣中,前所未有的高價被拍下。
一整天下來,冉冉就算光坐着看,坐着聽,都是疲累不堪。四妹抽空又過來了一趟,和冉冉聊了幾句。張弛園林此次的拍賣所得在優先撥付破產費用後,將按照以下的流程來進行清算,先要清償破產產企業所欠職工工資和勞動保險費用。然後繳納破產企業所欠稅款。最後才能進入破產債權,也就是指破產還債企業所欠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款項的清算。
四妹之所以和冉冉聊得那麼詳細和專業,其實是爲了告訴她,聞鳴生前曾經留下遺囑,如果還有剩餘,那剩餘的款項將劃撥一部分進入兄弟姐妹基金,估計就是墨子說的那個不用發工資,他可以從中取生活費的基金。其餘的將會全部捐出,作爲慈善事業的善款。
冉冉估計作爲聞鳴的未亡人,雖然已經被離婚,雖然四妹執行的都是聞鳴的意思,可四妹覺得還是應該和冉冉說清楚。
冉冉前來本來就不是爲了錢,而且潛意識裡,她壓根也沒覺得張弛園林的錢和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所以對四妹的解釋,她也就是一笑置之。
四妹的眼中難以掩飾地閃過了一絲驚愕。要知道,這種待遇,作爲一個女人的話,誰都會有些梗阻吧?老公沒了,留下的東西沒一樣是自己的不說,還全給捐了,是個女人難說都會難過的吧?可是冉冉,卻讓四妹刮目相看,因爲她,似乎真的不在乎。
她有些心情複雜地看看冉冉。似乎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的表情。
沉默了一會兒才忽然冒出一句:“嫂子,你不要怪大哥,他這個遺囑,其實在三年前就立好了。”
冉冉明白她的意思。三年前自己還不認識聞鳴,聞鳴立什麼遺囑,事實上肯定和她沒關係,可是,爲什麼那麼年輕的聞鳴,那個時候就想到了立遺囑呢?到底他是過着怎樣風口浪尖的生活,纔會有這種想法?”她陷入了沉思。
回去的路上,龔龍雖然有車,可卻還是放着他的豪車不坐,和冉冉擠在了一張車上。美其名曰是爲了增加冉冉對他的瞭解,好給他寫自傳。冉冉現在已經對這樣的龔龍逆來順受了。
看着百無聊賴地坐在身邊的龔龍,她沒有問他爲什麼不參與拍賣,反而是問了個讓他覺得很突然的問題:“龔總,您立遺囑了嗎?”
既然這位龔總和自己說話那麼肆無忌憚,不繞彎子,那直接問他就好。冉冉早就打好了主意。
這個問題太驚悚,以至於開車的墨子都忍不住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龔總的臉色。
龔龍似乎不在意:“有點身家,卻不立遺囑的男人是不負責任的男人,你看我是那不負責任的人嗎?”
冉冉點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必要立遺囑的,可真如龔龍所說,像聞鳴這樣的人,如果不立遺囑,那留下的爛攤子,誰能收拾?
冉冉心中對剛纔自己突然冒出的聞鳴不在意自己的想法,有些慚愧。
車子平緩地行駛在程川的街道上,前方不遠處,就是程川的中央廣場。他們回去的時間正值下午下班的高峰期,車子被紅綠燈擋住了。冉冉把目光投向了那中央廣場。
在周邊一棵棵雪松掩映下,諾大的廣場人來人往,有小販隨意地找到位置,賣着各種各樣的東西,還偶爾吆喝上兩句。廣場中央豎着一個大大的牌子:歡度國慶。廣場上一片繁華和熱鬧。
冉冉不由得有些感概,這麼快國慶節就要到了。國慶過後,這一年似乎也快結束了。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廣場的一角,忽然,她的眼睛瞪大了。她身旁的龔龍正打算邀請她共進個晚餐什麼的,哪知道她似乎渾然沒聽見他說什麼,反而是告訴看到綠燈亮了正打算起步的墨子:“這裡停一下,我看到一個熟人。”
轉身告訴龔龍:“你們先走吧,我有事不和你一起了。”
反正已經是下班時間了,龔龍也不能把她怎麼着了。墨子一聲急剎,後面傳來一陣叫罵聲。冉冉開車門,下車,一氣呵成,瞅着空擋,已經驚險地過了馬路,站在 了對面的中央廣場上。
她朝着那個彈着吉他唱着歌的人,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