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的時候,敏君接到了文雪兒的電話。隔着重重大洋,那廝語無倫次,鬼吼鬼叫,敏君聽了半天才明白她是說再過一個禮拜就能回國,兩人分別幾載後終於可以團聚。
“文雪兒,你肯定確定以及一定地認爲你一個禮拜後,可以出現在a市嗎?”敏君爲了以保萬一,再次問那傢伙。
“是的,小妞,我肯定確定以及一定地告訴你,再過一個禮拜,爺我要回來了。”文雪兒的情緒是激昂的,陳詞是慷慨的,聲音是洪亮的。
敏君的鼓膜有些受不了,把話筒拿得遠些。
“你丫回來了不起啊,用得這麼大聲這麼拽嗎?”待那邊聲音平息了一點,敏君也對着電話吼,吼完這句後,卻得莫明地心酸與委屈,那丫頭把自己一扔就是五年,自己受苦受難的時候,她都不在自己身邊,現在卻突然說要回來了,現在回來有個鳥用啊。“唔……,你還知道回來呀!出去那麼多年,都不回來看人家一眼。每次去孤兒院看林媽媽,她都向我打探你的情況,還總唉聲嘆氣地說‘雪兒怎麼還不回來,出去也有好幾年了吧,再不回來,林媽媽有生之年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她一面了?’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聽到林媽媽這樣說,心裡有多難過?”
“對不起,敏君,對不起。我也很想回來的,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平時功課很緊,節假日又要打工,我哪裡時間啊!再說了,來回的飛機票很貴的耶。”文雪兒的情緒也被敏君撩撥的難受得很,卻還是強忍着眼淚,假裝輕鬆地說道。
“唔……嗯……”敏君抽抽噎噎,“我知道的,要不然,我哪會每天個星期都給你打電話,要不是知道你不容易,我纔不理你呢!”
“嗯,我知道敏君最善解人意最好了,乖乖地等着我回來,我們一起去看林媽媽。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最想的就是林媽媽了。”文雪兒說到林院長的時候,聲音裡滿是感性。
“好,你快點回來吧!林媽媽這些年老了很多,頭髮都已經快全白了。她才六十歲,看起來卻像七十多歲的人,說到底,都是我們太沒用了。”敏君嘆息一聲,很是愧疚和自責。
文雪兒靜默了許久,才說:“好,敏君,等我。”
掛了電話,敏君沉浸在文雪兒就要回來的喜悅裡。想起文雪兒,敏君心裡既溫暖又覺得心酸。
文雪兒的身世,敏君從來沒有打探過。反正淪落進孤兒院的孩子,都有着不同的悲慘命運,敏君沒有探詢別人隱私的習慣,除非當事人願意說,否則她一定不會多嘴的去問。
文雪兒向來對她的身世諱莫如深,從來不願意向別人多說一句字。敏君猜想,她一定是受了很多苦,不願意去回想一切,所以纔不想多說的。
即便不知道文雪兒的身世,也不妨礙敏君與她成爲好朋友。印象裡的文雪兒很活潑,是林媽媽的好幫手,也是孤兒院裡的孩子頭。她天生就有一種領導的風範,做事果斷潑辣,說一不二,院裡的孩子們都很服氣她。
敏君剛到孤兒院的時候總是怯怯地,可能是之前那家無良孤兒院留下的陰影,院裡發東西的時候,她從不敢主動擠過去挑自己喜歡的,總是等所有的小朋友都挑完了之後,纔去揀那剩下的。
一開始的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只到幾天後,院裡又有東西要發給小朋友,大家正待一聲令下一擁而上的時候,卻見文雪兒立在高處一聲大吼:“都別動,讓夏敏君先挑。”
有幾個大點的小孩不樂意,質疑道:“憑什麼讓她先挑啊?”
文雪兒一撩頭髮,柳眉倒堅,杏眼一睜,很橫地說道:“姐就讓她先挑了,怎麼着!”
那幾個孩子中有一個梗着脖子,粗聲粗氣地說道:“我們先來,自然是我們先挑了。文雪兒你不能仗着林院長喜歡你就在這裡耍橫,耍橫誰不會啊!”
那幾個孩子塊頭都很大,在孤兒院待的時間又比較長,很有些老資格老油條的意思。
“哼,你們還好意思說你們是先來的。先來的要讓着後到的規矩你們不知道啊?還有啊,大的要讓着小的規矩你們也不知道啊?你以爲這是哪,這是孤兒院,不是你家,憑什麼每次都讓你把好東西挑了,讓別人拿剩下的呀!”文雪兒雙手叉腰,一副大姐大的派頭。
那幾個人當中有三兩個被她這一嚇有些蔫,縮頭巴腦地退了回去,卻也還有兩一個蠻橫不服氣地不退反而進了幾步,站在要發的東西前面立着。
“我就先挑了怎麼着?文雪兒,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個女孩子充什麼大老爺們啊!耍什麼橫啊,要耍橫也輪不上你這樣的!”
話音一落,就一頭栽下去挑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文雪兒看到居然有人公開跟她對抗,完全不給她面子,也怒了。從高臺上跳下來,隨手揀起一根木棍子就掄過去。
“老孃今天就不讓你先挑,讓你個王八犢子欺負新來的,看老孃不打死你。”
敏君從未見過這麼彪悍的女生,還是那長得瘦瘦小小像個竹竿似的女生,瞪大一雙牛眼看得瞠目結舌,完全忘記了要上去幫忙。
起先的時候,文雪兒仗着自己有武器,那個男生又沒有回過神來,很是讓她佔了一番便宜,下了些黑手。可等那男生醒過味後,戰勢就急轉直下了。只見文雪兒又一棍子想要揮下去,卻被他輕易地捉住了。雙方就着木棍展開拉鋸戰,可想而知瘦弱的文雪兒簡直不堪一擊。
“還不快點過來幫忙!”
雪兒一聲吼,敏君抖三抖。完全忘記了他們打架的初衷是什麼,只是一切行動聽指揮地上前幫忙。於是,孤兒院的那個不大的院子裡上演了一場極其搞怪的拔河比賽。一個高大的男生和兩個瘦小的女生,展開一場實力懸殊的爭奪戰。
這一戰打得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原來以爲這場實力相差得太遠的戰鬥會很快結束,最後卻因爲文雪兒永不放棄的精神,愣是打成了持久戰。直到那個男生把兩個小女生拉倒在地拖曳了許久,兩個女生還不鬆手,戰況纔不得不驚悚地結束。
“文雪兒,你是個瘋子。”那男生撂下手裡木棍的一端,漲紅着一張臉,對着地下被自己拖得差點死翹翹的兩個倔強又傻逼地女孩子大吼,那濃密的大眉下,一雙虎目居然閃過滴水漬。
小敏君疼得一邊呲牙,一邊驚奇地看着那個男生想:明明是自己兩個女孩子輸了,爲什麼他倒哭了?
那個男生就是張闊,後來也成了夏敏君和文雪兒的好朋友。事後他偷偷對敏君說:他當時並不是非要先挑東西不可,只是看文雪兒不慣很久了,想要挫挫她的銳氣。一個女孩子,卻非要在他們這些大男生面前稱老大,讓他男子漢的尊嚴往哪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