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兒說得好: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就在丁司承的一席話驚起千層浪後,記者們開始紛紛鑽孔兒調查,恨不得能鑽進素葉的辦公室裡獲得第一手的資料。
素葉不接受任何採訪,只有一句迴應:無稽之談。
可記者們沒有善罷甘休,通過各個渠道來打聽素葉的情況,從在聯衆打掃衛生的阿姨,到大學裡的同事、同學,甚至連精石內部的員工都不放過。
丁教授沒給出任何迴應,精石也沒發表意見,校方更是對記者們避而不見,只有同學們在議論紛紛,說素導師壓根就沒什麼問題,可就這麼着,倒是讓記者們挖出一些小花邊兒,挖出了當初素葉剛到學校時被男同學追求的事件。
當然,這只是“錦上添花”的消息。
人,尤其是中國人,向來喜歡看別人不好的熱鬧,對於真善美的新聞追捧力遠遠不及茶餘飯後。
而就在記者們苦於無處着手時,聯衆機構素葉的同事,也就是經常跟素葉對着幹的方倍蕾出面了。她的出面絕對不是爲素葉說話,相反的,她的一席話將原本就站在懸崖邊兒上的素葉一下子被踢進了谷底,讓素葉真正明白什麼叫做“寧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的道理。
方倍蕾從專業角度分析網友們提出的疑問。
針對網友們認爲素葉的情況已嚴重影響工作一說,方倍蕾指出,記憶的混亂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是可以影響心理的。比方說,因爲記憶而產生焦躁,再由焦躁滋生不安等等情緒化的行爲,這對於心理諮詢師來講都是災難性的。
她的態度很明確,表示素葉的確要再次接受行業評估才行,因爲她親眼看見素葉對客戶動手,不難發現,素葉的精神狀態已受到客戶的影響。
方倍蕾的全新爆料令媒體都瘋了,令廣大關注的網友們也瘋了。
心理諮詢師動手打人?
多麼重的控訴啊!
而方倍蕾的言論剛落下,安靜就像是死灰復燃似的,公開咆哮着說自己就是那個受害者,當天是素葉動手打了她,真正有病的人是素葉而不是她。
安靜大有趁着這次的事兒想要鹹魚翻身的架勢,但可惜的是,丁司承又出面,壓下了這種說辭,他還是強調素葉記憶的問題,而非精神和心理的問題,對於毆打客戶一事更是無稽之談,又指出,懷疑安靜患有被害妄想症。
方倍蕾的信誓旦旦也受到了丁司承的抨擊,認爲她有說謊之嫌,方倍蕾自然不敢得罪丁司承,在最後偃旗息鼓,只是對外聲稱,當時看到的是客戶披頭散髮坐在地上,是她誤會素葉動手打人了。
是不是誤會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起事件已經成功地引導大衆由最開始質疑素葉的記憶到現如今質疑她的心理狀況了,很多人又開始贊同方倍蕾,覺得後來方倍蕾的更改說辭,無非是受到了某種勢力的脅迫,例如,精石集團,衆所周知,素葉是精石集團的股東之一、葉家二千金,更重要的是,她是精石集團總經理年柏彥的太太。
總之,不管怎樣,素葉被黑成了鐵定的事實。
紀氏,北京。
紀東巖開完會後就坐在電腦前,看着上面炒得沸沸揚揚的新聞,臉色凝重。
丁司承在會後也進了辦公室,在紀東巖查看新聞時,他站在窗子前看外面的風景,神情也不是很好,眉頭緊皺。
良久後,紀東巖將筆記本”啪“地一闔,語氣不悅,“怎麼又跑出個方倍蕾?”
這也是丁司承始料未及的,眼睛眯了下,說,“方倍蕾在所裡的時候向來跟素葉對着幹,一來兩人的做事方式不一樣,工作中經常產生磨蹭是常有的事兒,二來方倍蕾對所長的位置一直是虎視眈眈,素葉是我父親從國外請回來的博士,不論從職位還是從學歷上說都高於方倍蕾,所以她心裡產生危機在所難免。”
紀東巖拿出一根雪茄,點上,眉頭始終皺着。
空降兵來了,產生水土不服的現象也是常有的事,素葉始終待在學校,接受的是西方式教育,就算實習也接觸的是西方式職場規則,回國後,她必然會對中國職場箇中潛規則不甚瞭解,再加上素葉的性格一直我行我素桀驁不馴的,乍一看的確很難相處。
而成人的世界裡,乍一看就難相處的人必然會對日後在職場上的生活產生影響,因爲這是個浮躁而複雜的社會,大家都沒那麼多的時間來細細揣摩你。素葉再身兼數職,又不在同一個職場氛圍,想讓人在短時間內消除對她的意見比登天還難。
能者多勞是不假,但中國還有句古話叫做:槍打出頭鳥。素葉,就是那隻出頭鳥,她太不懂得中國職場的規則,在很多時候,其實大家能接受你的不是多勞,而是志同道合的價值觀。素葉走得太遠太快,被她甩出幾條街的人當然只剩下羨慕,但心理諮詢這個行業,能出來的全都是精英,誰都不服誰,誰的步伐都不會太慢,所以,只是被甩得不遠的方倍蕾就只剩下嫉妒。
“方倍蕾肯定不敢多說話了,剛開始她一定認爲我是跟素葉鬧翻了,想站在我這邊,但現在,給她十個膽子她都不可能再站出來了。”丁司承看向紀東巖說了句。
紀東巖吐了一口雪茄,臉色始終沒緩過來,“但性質變了。”
“你是怕素葉怨恨你?”丁司承問。
紀東巖沉默了會兒,道,“如果能很好地保護她,怨恨我倒也沒什麼。”
丁司承坐了下來,接過紀東巖遞上來的雪茄,若有所思道,“接下來就等着年柏彥出手了。”
豈料紀東巖搖頭,“他不會出手。”
丁司承一愣。
“知他年柏彥者,莫過於我紀東巖。”紀東巖意味深長地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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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葉被丁教授叫到辦公室時,丁教授的臉色很不好,看上去倦怠不堪,可想而知他也被記者折磨得快瘋了。
丁教授示意素葉先坐下。
素葉知道一準兒沒好事,便坐下,接過了丁教授遞給她的茶,已然沒心思喝了,放下,等着丁教授開口。
“怎麼會出這種事兒?”丁教授開門見山地問。
素葉深吸了一口氣,說,“點導火線的人不是我,而是您兒子。”
丁教授皺眉,“司承的做法的確有問題,關於這點我會去問他,可關鍵的問題是,你自身怎麼就出了狀況?司承的做法雖說讓我匪夷所思,但有一點我敢肯定的是,他一定所言非虛。素葉啊,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瞞着我呢?”
“我的情況我很清楚,只要不影響工作那就是我的私事。”素葉冷靜地說。
“不影響工作?現在你看看外面,叫不影響工作嗎?很多客戶都已經打電話來投訴了,他們認爲我們聯衆外聘了個十分不專業的專家來騙他們的錢,紛紛要求賠償。”丁教授敲了敲桌子,語氣加重。
素葉皺眉,“可是記憶的問題根本就不影響精神和心理,我分得清現實是種什麼情況,丁教授,別人不相信我,你也應該相信我纔是,工作這麼久,我是那種情緒化的人嗎?”
“我相信你有什麼用呢?得行業內的人相信,得客戶相信才行啊。”丁教授痛心疾首道,“你是我高薪從國外請回來的,而且也是所長這一職位重要的人選,你的專業我怎麼能不相信?但問題是,聯衆需要經營,它是個對外盈利的機構,不是國企不是研究機構,現在負面消息已經出來了,我們總要給外界一個交代才行啊。”
素葉也聽明白了丁教授的意思,自然也明白商業社會的規則,壓了壓氣,問,“你想給外界一個什麼交代?”
丁教授嘆了口氣,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她。
她接過,翻開看了一眼後就直接將文件扔在了桌上,冷冷道,“我拒絕。”
“素葉啊,你已經沒有拒絕的地步了。”丁教授語重心長,“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業內權威人士做了這份心理評估,沒問題的話不是一切都皆大歡喜嗎?這樣,我們也可以給外界一個交代。”
素葉“嚯”地一下站起身,臉色難看,“丁教授,如果今天你放在我面前的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心理例行檢查,那麼我會毫不猶豫地配合,但是,眼前這份是業內協會組織發出的心理評估檢查,你是業內的權威,應該很清楚明白這份檢查意味着什麼,一旦我真的配合檢查又意味着什麼!這是對外界有個交代嗎?你這是把我往火坑裡帶!”
每個行業都會有一個協會組織,作爲最高管理機構來制約和規範自己的行業。心理諮詢師是個特殊的行業,所以協會組織在管理上更爲嚴苛。這份心理評估調查是從協會內部出來的,一旦素葉接受了檢查,那麼就意味着她作爲懷疑對象被檢查,這在一定程度上先是否定了她的專業技能,否定了她具有健康人格和心理的行爲,這對於一個心理諮詢師來講,是極大的傷害。
雖說如果檢查完畢真的沒有什麼,但素葉也會揹負行業調查的帽子,每個找上心理諮詢師的客戶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治療師,那麼誰都不會去選擇一個接受行業檢查的治療師。因爲需要心理諮詢師的人都希望對方是個神而不是人,不允許對方有一點點瑕疵的。
所以素葉打死都不會去做這份檢查。
就好比一個嬰兒非得被拉着去做親子鑑定一樣,就算真的證明是親生的,那麼在他以後成長的道路上都摘不掉“被做過鑑定孩子”的帽子,在他心目中或外界人眼裡,他始終會那麼可笑地存在着。
丁教授一聽這話也怒了,起身,拍着桌子說,“什麼叫我把你往火坑裡帶?素葉,我這是爲了你好!你曾經在司承那兒做過一份檢查,現在協會已經把那份檢查收回去了,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如果你再不接受協會的檢查,那麼協會也會質疑你是否能勝任心理諮詢師的能力。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你現在還有退路嗎?沒有了!我知道這份檢查會給你帶來負面影響,但也好過被外界猜測紛紛吧?就算你不爲你自己想想,爲聯衆想想也行啊。”
素葉的呼吸急促,胸脯上下起伏着,緊緊抿着脣,眼睛因氣憤染上了紅,果然被年柏彥說中了,良久後她開口,“我不會接受檢查,你是要辦法對嗎?辦法不止一個,我辭職,就不會影響聯衆了。”
“什麼?”丁教授一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寧可辭職也不做檢查?素葉,我看你是糊塗了!面子就那麼重要嗎?”
“這不是面子的問題,是一個人的能力被否的問題,丁教授,捫心自問一下,如果換做是你,你會去接受檢查嗎?這就是無形之中告訴外界,作爲心理諮詢師其實你是有問題的,你是存在心理疾病的!你以爲外界會相信行業內的檢查報告?就算你讓行業主席拿着檢查結果對外公佈也無濟於事!他們在乎的壓根就不是真相,媒體也好,網友們也罷,甚至是客戶,他們只願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什麼是真相?他們接受了的才叫真相!”
丁教授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半晌後坐回了椅子上,搖頭,“我不允許你辭職,素葉,你這是逃避的行爲。”
“我寧可讓外界猜測,也不允許被人定性。”素葉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拳頭,“辭職信我會很快打好放你郵箱裡,你就對外聲稱我是被聯衆辭退,這樣,對聯衆的聲譽不會有影響。”
“素葉!你的性子怎麼這麼倔?”丁教授又氣又急。
素葉拉開辦公室的門,外面還站着好奇的對着她指指點點的同事,她挺直了脊樑,落下一聲,“這就是我的自尊,,這份行業尊嚴我也要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