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一滴滴地流,燙在她心上,灼燒一般。
醫生推開急救室的門,大大舒了一口氣道:“家屬呢?家屬進來,病人醒了!”
慕晏辰深邃的眸光霎時顫了一下,冷冷拂開*湊過來要替他包紮的手,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急救室裡面奔去。隔着一扇半掩的門,蘇染心隱約能聽見裡面的人說話。
“……孩子倒是保住了,她體質本身不怎好,這幾天肯定出了什麼事搞得情緒不穩定,再加上突如其來的緊張就肯定會導致腹部抽痛,好在孩子沒事,不然你們大人就哭死去吧!!真是的,小夫妻在懷孕的時候鬧什麼鬧?她身體這種情況,就算一百萬個不是也得疼着哄着,你到底懂不懂……”
門敞開的縫隙之中,慕晏辰俯身,雙臂緊緊地攬住病*上那個單薄的身影,深深埋首在她頸間,天神般的男子都暴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蘇染心只覺得手腳都在抖。
她都做了什麼?
這幾天住在慕宅裡面,看着瀾溪幫她打點好一切,兩人看似安靜祥和地相處着,她卻處處給她刁難,讓她難堪,甚至不遺餘力地刺激着她的羞恥感和自尊心,而她卻不知道她還懷着孕。
懷着孕,頂着來自外界和親人的壓力,踟躕着要不要跟最愛的人分開,要不要扼殺到肚子裡連着血脈的骨肉。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蘇染心顫抖着蜷縮起來,蹲在地上閉眸緊按住了太陽穴。
***
瀾溪感覺自己做了很多夢。
夢裡自己還沒長大,特別喜歡在慕宅裡面跟着傭人亂跑亂竄,每每當母親走下樓來的時候她纔會安靜,蘇染月溫順得幾乎沒有脾氣,連訓她都不會訓,只是當她受傷的時候那好看的眉會蹙起來,不用說話瀾溪都會知道自己錯了,下次再也不敢如此任性。
滾燙的淚水在眼眶凝聚,灼燒了整個夢境,滴落在了髮絲裡。
睜開眼,她怔怔看着眼前緊緊抱着自己的這個男人。
“……”伸手輕輕觸摸他下顎彷彿突然冒出來的一層青色的鬍渣,瀾溪水眸微顫,剛想再摸摸的時候他就醒了,醒得突然,電光火石間扣住了她的手,一記冷冽的眸光就掃了過來。
緊張感,霎時散開。
“醒了?”慕晏辰薄脣裡溢出微啞的兩個字,貼貼她的額頭感覺溫度沒有升高,“肚子還疼不疼?”
瀾溪有點接不清夢境和現實,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道:“我剛剛夢到我媽媽了。”
慕晏辰眼皮跳了跳,長臂將她抱緊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一樣:“夢到她什麼了?”
“我夢到她站在我面前,我問她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可是她不說話。”
整個夢境裡,她都在等着蘇染月的一個點頭。
所以夢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了。
被他塞在衣服裡面暖熱了的小手抽出,捂住自己的腹部,瀾溪閉眼,鑽進他懷裡啞聲說:“哥我們把孩子打掉吧……趁他還沒有長太大之前。我知道超過三個月之後就不行了,現在還可以藥流,少一點痛苦……”
少一點痛苦?
慕晏辰健碩的身軀一顫,感覺頸間一暖,她滾燙的淚水貼住了他的皮膚。
她說出這句話,該用多大的勇氣,承受多大的痛苦?
慕晏辰冷冽如冰的眸子裡泛着一縷猩紅的血絲,將她捂在腹部的手抽出來十指糾纏緊握,再按住她的身體狠狠往懷裡塞,火熱的吻重重落在她脣上:“我要他……也要你……你別想着傷害一丁點,我不許……”
滾燙的眼淚掉的更多,瀾溪只覺得他的懷抱好緊,她快不能呼吸了。
*和啜泣被他吃入口中,濃情融化在他的強勢裡,濃烈的心酸和痛苦卻半點都不減。
隔着一扇小小的玻璃窗,蘇染心蒼白着臉凝視那一幕,渾身冰涼。
*走進來檢查情況,好奇看她:“小姐你到底要不要進去?”
蘇染心顫了一下。
她疲憊地垂眸,像是整個天空都塌了半邊,一恍惚就想起瀾溪腹中的孩子,那孩子既不是畸形也不是怪胎,那孩子該有多無辜?
要是真的打掉了,那以後半生的夢裡,她是不是都要承擔着這樣的罪惡度過?
“我不進去了,”她啞啞地緩聲道,“你去幫我告訴一下里面的那位先生,告訴他我會在醫院外面的露天咖啡館等他,等他處理完事情,讓他出來找我。”
“哦,好。”*怔怔的,還是答應了下來。
攥緊了包帶,蘇染心咬牙走開。
***
下午時分。
慕晏辰走進那一家露天的咖啡館時,蘇染心已經坐了兩個小時了。
感覺眼前人影一晃,蘇染心拿着咖啡勺的手驟然一僵,不用擡頭也感覺得到慕晏辰投射過來的那兩道涼薄清冷的目光。
“該說的我記得都已經說清楚,你還想要做什麼?”
忍受着他帶着一絲敵意的冷漠,蘇染心深吸一口氣擡眸,啞聲道:“你不是想知道瀾溪的身世嗎?你在這兒坐十分鐘,我告訴你。”
後面的四個字,像是在平靜的湖水裡驟然炸開的波瀾,激得慕晏辰渾身一顫,冷眸落在她身上死死盯住,半晌之後才感覺到呼吸順暢了些。
我告訴你。
這幾個字,他等得既辛苦,又後怕。
將玻璃桌邊的椅子拉開,坐下來,慕晏辰緊抿的薄脣裡這才吐出兩個字:“你說。”
蘇染心冷笑:“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我爲什麼不告訴你瀾溪的身世?一方面的確是因爲姐姐的原因,另一方面,你就沒猜過?”
“你說。”他依舊是淡淡的兩個字。
輕吸一口氣,蘇染心的耐心也耗盡了,輕聲開口:“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拋開我姐姐的名聲不談,你們倆就算沒血緣也是兄妹關係,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順。你不過是想找到瀾溪的親生父親,把關係分界清楚,讓他把瀾溪認回去,這樣你們就徹底沒了關係,不管是血緣還是名義上,雙方家長的安撫都是次要,最主要的是,這樣你們就能在一起,甚至結婚生子都沒問題了,我猜的對不對?”
眼前的這個女人,腦子也沒有鈍化,依舊聰明得緊。
慕晏辰眯起眼睛看看她,健碩優雅的身軀靠在座位上,等她下面的話。
蘇染心淒冷地笑了笑,眼裡隱隱有淚:“那如果我告訴你,讓瀾溪的親生父親把她認回去,承認她是他的女兒,絕對不會有這個可能,那你還會不會繼續下去?”
慕晏辰的眼皮驟然跳了跳!!
一絲可怕危險的念頭愛心底閃爍,他閉眸,長指揉了揉眉心啞聲道:“爲什麼?”
“那個男人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個女兒。”
他壓根就不知道。
尖銳的刺痛扎進心臟裡面,生疼,慕晏辰冷冷擡眸,裡面藏着壓抑的哀痛,繼續問:“怎麼會?”
蘇染心繼續冷笑:“你先聽我說完……他不僅不知道,而且就算他現在知道了也不會承認瀾溪是她的女兒。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家庭叫皇室家族,也有一種子女的出生不叫榮耀,而叫醜聞。”
遙遠而陌生的詞彙刺入腦海,聽起來那麼得不真實。可饒是再笨慕晏辰也能聽懂了,聽懂了瀾溪現在的處境,更聽懂了這個所謂的身世之謎是個多可怕的事實。
“她父親是皇室的人?哪個國家?”他閉眸啞聲問道,眉心蹙得死緊。
“英國。”蘇染心答道,“不過有皇室血脈的人倒不是他,他是中國人,但是他妻子的血脈跟皇室沾邊,算是旁系的家庭。他們有一個兒子,現居倫敦。”
一抹苦笑染上嘴角,蘇染心喝了一口涼得徹底的咖啡,滿口澀味,她淺笑道:“在我們中國,這種婚姻形式對男人來說,叫入贅。慕晏辰,你覺得哪個妻子能容忍自己入贅皇室的丈夫在外有私生子?不要說認祖歸宗了,哪怕你只是讓他認,他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