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好像是有一瞬間的靜默，停在這一刻，窗外有陽光照進來，暖暖的陽光，照耀着在碩大的餐桌上面，那樣明媚，卻照不進人心，冰冷的。
蘇璐瑤一個人在哭，嚶嚶的聲音傳過來，眼淚不住的落下來，她始終是掩着面，好像是不想讓人看見她這樣脆弱的一面，夕佳看着，眼底動了動。
這一刻，她不希望顧廷燁這樣冷漠，在她的心裡，小叔不是這樣的人，不應該這樣，可是顧廷燁的臉孔上面沒有一絲的動容。
她還記得當初的時候，蘇璐瑤的一個笑容，就足以牽動小叔的心。
李婉婷看向蘇璐瑤，聲音帶着冰涼的意味：“蘇璐瑤，你別在這裡哭！你愛的如果是廷燁你當然可以在這裡哭訴，你有資格要求我們顧家給你補償，我們顧家從來不差這樣一點錢，可是蘇璐瑤，你看看你房間裡堆積如山的名牌包和衣服，你怎麼還敢說你愛的是廷燁，你愛的是錢，你自己不知道，你愛的是包，你愛的是虛榮，廷燁什麼都沒有，沒告訴你他的身份的時候，你在哪裡？等到知道他身份你又回來，這些年你爲了廷燁做過什麼？如果你認爲你身上發生的悲劇是因爲廷燁，那我給你錢，100萬的支票，早都夠了！”
聲音帶着決絕。
蘇璐瑤的手鬆下來，看向李婉婷，眼角的妝容有些花了，伸手抹了臉上的淚：“李婉婷你說什麼！五年了，我五年在你們家裡面像狗一樣的生存，我看你的臉色伺候你，我因爲顧廷燁被人*，我還流掉了一個廷燁的孩子，你就只給我100萬？一百萬夠幹什麼？買幾個包就沒了，連我一個月的開銷都不夠！”
一百萬，早都不是她能接受的價格。
夕佳聽着這些，才覺得爲什麼蘇璐瑤變了，從當初那個清純的模樣變成了現在，區別大概就是這裡，被太多的金錢浸泡，都已經變質。
一個月的開銷就這樣大，就算是夕佳自己都從來沒有過，不知道她都要買些什麼。
一雙鞋也就幾千塊，夕佳也喜歡買鞋的，包包又能有多貴，怎麼可能花的掉一個月一百萬的數目，也太過奢侈。
“你自己看着辦！你要是老老實實的，我們家也願意付你這個錢，現在我們不願意了！”李婉婷說話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冷聲跟一邊的阿福說：“阿福，開支票給她，100萬，一分錢都不能多，找人看着她送她出去，房間裡的東西都不準動，買回來沒用過的都退貨，全都給我退掉。”
蘇璐瑤看向顧廷燁，眼底帶着乞求。
顧廷燁只說：“這是我的意思，你如果肯好好的在顧家待着也沒事，可你傷了夕佳，我不能留你這種危險，我能容人嫉妒，可是不能容人惡毒。”
也是絲毫不容拒絕的口氣。
蘇璐瑤眼底一下子死灰，離開了顧家，她算什麼？
她已經都融入到上流社會裡面，她一直死鴨子嘴硬的跟所有人宣稱，顧廷燁真的愛的女人是她，哪怕顧廷燁跟謝莎莎訂婚之後，她在外面也都是好像不在意的笑，仗着顧家還留給她一個位子，飛揚跋扈，生活更加奢靡，也跟那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名媛玩的非常近。
她太過清楚，一旦她離開了顧家，她就什麼都沒有，那些曾經的朋友再也不會理會她，也不能參加舞會，100萬，從此再也沒有奢靡的生活，她無法想象那樣的日子。
會被所有人當做笑話，被人恥笑。
李婉婷已經打算要離席，顧廷燁也站起身來，夕佳跟着起來。
顧廷燁伸手拉過夕佳，李婉婷先一步從蘇璐瑤身側過去，目光平定彷彿蘇璐瑤只是一團空氣，顧廷燁拉着夕佳也過去，夕佳看一眼蘇璐瑤，蘇璐瑤目光一瞬不瞬的瞅着地板的某一個角落，彷彿是怔忡住了，也好像是不能接受現在的情況，怎麼都不能理解。
夕佳的手被小叔拉着在手心裡，感覺到他的溫暖，夕佳看向小叔。
小叔也是這樣平定的表情，很安寧的樣子，好像沒有放在心上，蘇璐瑤已經不能讓他的心顫動任何一點點。
他的目光堅定，從昨天起，就應該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就是打算這樣處理，讓蘇璐瑤徹底的離開。
小叔的性格本來就是很執拗，不是別人說什麼他就會改變主意的，李婉婷說的話都是小叔想說的，心裡有一點可憐蘇璐瑤的。
回頭看，蘇璐瑤的背影華貴而單薄。
阿福已經過去蘇璐瑤面前，聲音同樣的冰冷而公式化：“蘇小姐，現在請回去收拾東西，我安排司機送你進城。”
夕佳看見蘇璐瑤的肩頭不住的顫動，不住的。
感覺到手上一緊，夕佳回頭看向顧廷燁，是顧廷燁握緊了她的手。
“上樓休息一下，今天要處理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顧廷燁低聲。
夕佳點點頭。
其實有點想要問，有一天小叔會不會也這樣冷漠的對待她，她只要看着蘇璐瑤可憐，即便是蘇璐瑤咎由自取，她也都會覺得有些心裡放不下的感覺，很難說那種感情。
好像看着蘇璐瑤，就會看到自己的明天一樣的。
可是隻能相信小叔，就算有一天自己也變成蘇璐瑤那樣，也相信他，這個世界上，她就只愛過他一個人，那樣深深的愛情。
一下子又想到了何明陽，心裡一下子就有些發顫。
正這樣想着，都已經走到客廳裡面，身後忽然爆發出一聲。
“你們都給我站住！”
聲音太大，幾乎是要刺穿耳膜，夕佳回頭，顧廷燁也回頭，已經走到樓梯臺階的李婉婷臉上有些不耐的神色，回頭看過來，彷彿是看蘇璐瑤還能做什麼困獸之鬥。
阿福還在，蘇璐瑤做不出什麼事情來，哪怕是此刻蘇璐瑤忽然拿出刀來，有阿福在都沒有人會害怕。
顧廷燁護着夕佳，把夕佳拽到身後一點。
“你還有什麼事？一次說完，以後也不會再看見了。”李婉婷站在臺階上面，手扶着欄杆，看上去高貴不可方物，冷聲。
蘇璐瑤的目光卻是看向顧廷燁，看他護着夕佳在身後的動作。
蘇璐瑤一下子笑起來，笑的淒涼，眼底的淚都顧不上：“顧廷燁，你也曾經這樣保護我，現在爲什麼這樣怕我，你怕我會傷害你的心上人，你的夕佳是不是？顧廷燁，你錯了，這一次我看清了，我動不了她，可是我能傷害你，顧廷燁，這個秘密我一直沒說出來，現在我能說了，都是你逼我的，你們都逼我！”
李婉婷的眉頭一皺，不知道蘇璐瑤會說出什麼來，厲聲：“阿福！帶她下去，沒人要聽她在這裡發瘋！”
阿福大步的上前，手扭上蘇璐瑤的手腕，只一下，疼的蘇璐瑤一下子臉色都白，“啊”的叫了一聲。
“等等，讓她說！”顧廷燁也是皺着眉頭，蘇璐瑤好想知道什麼似的。
夕佳看着眼前這一幕，緊緊的抓住了顧廷燁的衣袖，緊緊的，呼吸都輕起來。
阿福上去就要捂蘇璐瑤的嘴，蘇璐瑤飛快的說一句：“你的親生父親……”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阿福捂住，只有幾聲支吾的聲音。
“帶她下去！”李婉婷厲聲，聲音裡帶着急促！
阿福一把就拉着蘇璐瑤往外走，顧廷燁卻開口：“等等！讓她說！”
阿福拉着蘇璐瑤的動作停了一下，站住，蘇璐瑤眼底露出笑意來，嘴巴還被捂着，看着顧廷燁，好像已經掌握了十足的勝算！
“帶她下去！阿福！帶她下去！”李婉婷幾步從樓梯上下來，眼底難得的露出慌亂來，大聲呵斥。
她是會怕了，萬一蘇璐瑤真的知道，雖然機率並不高，可是她怕萬一是真的知道。
蘇璐瑤現在已經是被逼瘋的狗，如果她真的說出來告訴廷燁，那麼……
李婉婷不敢想，想到就會怕。
阿福拉着蘇璐瑤就往下走，顧廷燁大步的幾步上前，一把拽住阿福：“聽見我說的沒有！讓她說！讓她說她都知道些什麼！我要聽她說！”
阿福被拽住胳膊，回頭看顧廷燁一眼，眼底也是複雜，說：“少爺，她是故意這樣說，聽了不如不聽，您就是老爺的兒子，這就是真相，我帶她下去自然有辦法讓她閉嘴，從此消失。”
聽着阿福這樣講，蘇璐瑤眼底一瞬間的驚懼！
萬一阿福真的要把她怎麼樣處理，她也聽說過阿福的手段，以前都是黑道上的，萬一是……
真的會這樣死掉……
“我說放了她！”顧廷燁大聲重複一邊，盯着阿福，目光絲毫不避開！
這裡面一定有問題，聽阿福這樣說，阿福也知道他不是顧憲東親生兒子的事情，以阿福跟老爺子之間的關係，不應該幫他們母子隱瞞，早應該跟老爺子說了，讓他們下地獄纔對，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問題……
電光火石之間，很多思緒掠過腦海，還來不及細想，左手手腕上一緊。
夕佳拉住了顧廷燁的手腕，握住：“小叔……”
顧廷燁看一眼，略微的冷靜一點點，剛纔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一下子好像太過緊張，全部的感官都調動起來，聽着夕佳說，才略微的平靜下來……
夕佳眼底也都是驚怕，好像是被他嚇到了的樣子。
“阿福，放開她，我要聽答案。”顧廷燁說。
阿福手沒有鬆，只重複：“少爺，讓我處理最好。她這樣信口雌黃的女人，不值得信！”
讓他處理能讓蘇璐瑤從此閉嘴，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任何事。
蘇璐瑤看着顧廷燁，顧廷燁似乎也是猶豫了，蘇璐瑤的確不是一個可以信的人，夕佳又拉着他的手腕……
蘇璐瑤一下子急了，她這樣被帶下去絕對會是死，她不能！
“啊”的一聲悶哼，是阿福發出的，蘇璐瑤一口狠狠的咬在阿福的手上，用盡全力。
阿福的手心裡一下子有血流下來。
蘇璐瑤想要逃，被阿福的另一隻手一把拉住，疼的一下子跌到在地上，擡頭看顧廷燁，飛快的說一句：“你的父親是他！阿福！”
阿福顧不上手心裡流血，拽過蘇璐瑤，就往外面走。
蘇璐瑤被拖着在地上，一路的拖行，驚恐的看向顧廷燁：“救我，廷燁你救救我，我什麼都告訴你，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李婉婷大步的向前，一把拉了顧廷燁：“廷燁，我們先走，別聽這個瘋女人講，她是瘋的，你怎麼能信她！”
顧廷燁卻是一步甩開她和夕佳，大步的向前，上去一把拽住阿福的手腕，阿福手一鬆，蘇璐瑤跌落下來。
蘇璐瑤急忙的爬起身來：“廷燁，你救救我，你答應不殺我我就什麼都告訴你。”
阿福聽見，又要過去抓蘇璐瑤，顧廷燁一把攔住。
手碰觸到的瞬間，阿福好像是被明火燙了一樣的避開。
李婉婷大步過來拉顧廷燁：“廷燁，她胡說的！你怎麼連這個都信！你父親早都走了，他早都丟下我們母子，怎麼可能是……”
提到阿福的名字，自己都說不出口來。
顧廷燁看向阿福。
他其實沒有這樣認真的打量過阿福，只記得是一個很可怕的人，顧家的管家，雖然並不是什麼顯赫的身份，可是是老爺子最看重的人，在顧家，所有人都要避讓三分，沒有人能不尊敬他，當初爭產的時候，他也是站在他們母子這一邊，他在黑道的背景也是那樣的讓人驚怕。
阿福的頭髮已經是斑白，年紀五十多歲，看上去內斂而精神，有練家子的底子，筆直的脊背，真的打起來，他都不一定能敵過阿福。
可是此刻，阿福竟然避開他的目光。
顧廷燁的心底有些發顫，想到很多事情。
想到小時候，他還很小，才五歲，在後花園遇見阿福，當時身邊沒有任何人，平常從來都不苟言笑的阿福看見他，左右看看，周圍的確沒有人，才放心的向他走過來，他本能的往後面避退，他從衣兜裡拿出一顆糖來，遞給他。
幾乎都已經要忘記在腦海裡的事情，此刻一下子浮現出來。
那樣清晰的浮現，顧廷燁看着阿福，一瞬不瞬。
“就是他，廷燁，就是他，我聽見他跟李婉婷吵架，他就是你親生父親，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我都一直瞞着這個秘密，要不是你們今天逼我，我都不說的。真的廷燁，他就是你父親，你想想看，他如果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他怎麼會管你的事情，他以前還找過我說話，說讓我離你遠一點，他根本不是一個管家！”蘇璐瑤靠着在牆壁上，調整呼吸，剛纔阿福捂的太大力，她幾乎覺得自己就要被捂死。
顧廷燁看着阿福，眼底的光復雜變幻。
李婉婷大步的過來：“不是！廷燁，你別聽她說！我是跟阿福吵架，我們分贓不均，他幫我得到顧家，他要更多的錢，我們才吵起來，他不是！他絕對不是！”
顧廷燁沒說話。
身後的蘇璐瑤急忙的說：“廷燁，相信我，我是爲了保命，我不要死，我不會說謊的，我聽見他們吵架，你仔細想想看！如果不是阿福，他是爲什麼！李婉婷對他那麼差，不是爲了利益，他根本不在乎利益，李婉婷也沒有給他任何錢！”
夕佳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顧廷燁。
顧廷燁也看向她，終於是看向她。
他的眼底，已經是如同死灰一樣的寂滅。
這樣的情況，這樣多的事情，很多很多交織在一起，很容易想到什麼纔是真相。
如果是別的人，怎麼會認識了李婉婷，如果是別的男人，怎麼可能不被老爺子察覺？
老爺子信任阿福，根本沒有懷疑，甚至一點都沒有懷疑過李婉婷懷的是別人的孩子，從來沒有過，還想要他來繼承顧家，這樣的信任是爲了什麼？難道不是因爲李婉婷從來沒有出過顧家嗎……
顧家內宅，只有兩個男人出入過，一個是老爺子自己，一個就是阿福。
很容易想到的答案。
顧廷燁看向夕佳，想到夕佳前兩天的奇怪反應，忽然之間原諒他，忽然之間問他，有沒有想過親生父親的事情……
顧廷燁的目光從夕佳身上挪開，看向李婉婷。
李婉婷別開眼睛看向一邊。
身後的蘇璐瑤說：“廷燁，你信我，別讓他帶我走，我會被殺掉的，廷燁，我也愛過你，我不想死，求求你……”
顧廷燁恍若未聞，腦子一瞬間幾乎是要空白了。
目光最終挪回到阿福身上，手心一下子握緊，握的那樣緊，這個人，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邊，一直都在。
三十年過去了，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着母親受傷，看着母親被折磨，老爺子顧憲東一手把顧家做成一個牢籠，他在裡面尚且覺得生不如死，阿福是怎麼看着他們母子在其中，受那樣多的苦。
怎麼能做到這樣殘忍。
顧廷燁看着阿福，開口：“你一直都在，一直在顧家！你怎麼做得到！小時候你給過我一顆糖你記得嗎？第二天，老爺子罰我跪地板兩小時，你監督，我母親看還要五分鐘了，想拉我起來，你拒絕了……你竟然一直在這裡，你什麼都看得到，你怎麼能做到，對你來說，我們母子是什麼？”
阿福避而不答，一句話也不說。
李婉婷想要開口，對上顧廷燁的目光，脣動了動，終於是沒說出來。
客廳裡一下子那樣靜，夕佳覺得自己一生最難熬的時間就是這一段，比之前所有痛苦的時候都還要更難熬。
她看着小叔，知道自己幫不上任何忙……
小叔的親生父親的事情，她只能在一邊看着，此刻才覺得自己怎麼這樣渺小，在親情面前，她怎麼如此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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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誓明天早，我發誓還有人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