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外面的響動,本來沒放在心上,可是卻聽見了顧夕佳的名字,出來看見夕佳從前面一路的過來,還低着頭,後面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大聲的叫罵,又摔了東西,當然是知道跟他沒有關係,可是不由的就還是站在這裡,等着夕佳過來,想要問一問情況,不由自主的就會想她,想知道她的事情。
看來他的好心,又一次沒了用處。
夕佳從他旁邊過去,他停着猶豫了一下,追出去。
在咖啡廳門口的地方,一把攔住了夕佳:“夕佳,我們至少還是同事,至少我是你,你不用非要躲開,你談一場什麼樣的戀愛,也不至於連朋友都沒有了不是嗎?”
說的有些倉促的,自己腦子也混亂,一時氣急忽然就衝出來。
夕佳搖頭,也不看李浩然:“浩然,我很累,我想自己一個人一會兒。”
說着,就推了李浩然往外面走,一路的坐扶梯下樓去,李浩然在二樓扶梯上面看她,看她的背影單薄,一個人定定的站着,順着扶梯往下,一隻手臂握着扶梯的傳送帶,扣的有些緊,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麼大的事情,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一時衝動,身體卻是在思維之前,下扶梯就要過去抓住她的胳膊,才下了兩級臺階,就看見樓下大堂的門口,旋轉門的方向,一個人大步的進門來,一身黑色的西裝,阿瑪尼三排扣,很少有人能傳出這樣的氣質來,正統而不失時尚,不讓人覺得老舊,卻好像更沉穩,頭髮隨着他的步子在跳動,看起來有一點飛揚的氣息,眼底掃過來,是那種常年高高在上的人才有的感覺,進門來,就奪人的目光。
李浩然當即站住,看扶梯上的夕佳快走了兩步,下去,衝着那人過去。
李浩然仔細的看,是雜誌上面的那個人,顧廷燁,她的小叔……
對比之下,纔有差距,差距還這樣的大。
夕佳過去,跟顧廷燁一起離開。李浩然的扶梯還在往下降,降到最底下,夕佳已經和顧廷燁都消失在大門外面。
***
在外人面前,不能手拉着手,否則會很奇怪,夕佳快一點在前面走,出了燈火通明的大樓,外面一下子靜謐下來,車流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晚上看演出的人早都散去,外面人不多。
夕佳一路的往前面走,一邊走一邊想,很多事情不可能告訴小叔,如果告訴了小叔謝莎莎來找她的事情,小叔肯定是不屑一顧,沒有確實的照片當證據,誰都不可能把他們怎麼樣,說出去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只會傷害了一個人,那個人叫做何明陽。
小叔從來都不在乎的,可是她在乎,很在乎。
一路這樣想着,可是又沒有解決的辦法,有些心煩了,一路的走,手臂上驀地一緊,還不察覺怎麼回事,身子一蕩,一回身,撞在顧廷燁的懷裡。
顧廷燁一手拉了她,看着一邊的路燈杆子,說:“想什麼呢?撞電線杆了還不知道。”
夕佳纔看見,自己剛纔幸好是被小叔拉住了,否則現在就撞在路邊的路燈上面了。
擡頭看小叔,忽然想到,在外面他們兩個人不能這麼親密,急忙的一把打掉了小叔的手,往後面退開一步。
萬一被李婉婷拍到怎麼辦……
顧廷燁的手有一瞬間的空。
夕佳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反應過度了,看一眼顧廷燁,低聲:“車子在哪裡?我們先回家吧。”
顧廷燁指了一下旁邊。
這條路是劇院內部的線路,晚上車子很少,車子就停在路邊,夕佳旁邊,孤零零的,夕佳竟然也都沒看見。
夕佳敲了一下自己的頭,真覺得自己蠢到某種境界了,快步的過去,伸手拉車門,車門還鎖着,顧廷燁過去開了電子鎖,夕佳飛快的鑽上車。
顧廷燁看她飛快的如同逃跑的動作,覺得有些不對,上車,問:“今天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夕佳搖頭:“沒事。”
顧廷燁挑眉:“是李浩然?我進去的時候看見他,在二樓。”
“跟他沒關係,是在二樓碰見的,真的沒關係。”夕佳急忙的說。
她不想讓小叔誤會了李浩然跟她的關係,而且李浩然真的是無辜的,他只是剛好看見那一幕,的來跟她說兩句。她的語氣還那樣淡漠,說到底都不對的,應該好好的跟他說。
可是剛纔心情很亂,亂的不知道怎麼辦好,只想要先走。
顧廷燁看她的樣子,是真的着急了,眼底更是疑惑,低聲:“我只是隨便說的,你不用這麼在意。”
夕佳鬆一口氣。
“如果你真的跟他有可能在一起,也就不會還等到現在,我只是不喜歡她出現在你身邊。”顧廷燁開車,車子緩緩的開出去,夕佳轉身背過顧廷燁去看窗外。
開了車窗,晚風一下子灌進來,有些冷了,她把車窗關小一點,風從縫隙裡面透進來,她靠着窗戶。
外面城市的夜光璀璨。
璀璨的看不見一點星光,連同月色都那樣的微弱,城市裡的每一盞燈光都好像是一塊閃亮的寶石,細細的鑲嵌,是不是應該,早一點躲着回到奧地利去,早一點回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把自己先藏起來,聽不見也不曉得。
***
章悠悠看着何明陽收拾東西,忙裡忙外,問:“要回去了?不是纔來沒幾天,不是說了要一個月嗎?”
何明陽正低頭整理箱子,聽她講話,擡頭看了她一眼,眼底卻是有點冷的。
章悠悠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脫口而出。
何明陽所有的行程都沒有告訴過她,是她找了大哥下面的人幫忙,才知道何明陽要來澳洲,預計是一個月的時間。剛纔一個不留神,就說出去了。
何明陽最討厭她的一點,就是她總是查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可是章悠悠覺得自己很無辜,自己只是稍微的想要知道一點何明陽的消息,就是很想知道,於是就順便問了一下,結果來了全部的資料,也不能賴她啊,要賴就賴何明陽自己,是機密的幹嘛不保守嚴格一點,老是讓她知道,她也是壓力很大的啊。
或者就怪她老哥,幹嘛養着那麼可怕的一羣人,什麼都查得到。
章悠悠趴着在沙發上,看何明陽進進出出。
本來是打算來這裡賴一個月的,現在何明陽要走了,她也就不能賴下去。
“你要是沒地方住就還住這裡,鑰匙給你。”何明陽丟了鑰匙過來,落在她身旁的沙發上。
章悠悠樂呵呵的,何明陽還肯把鑰匙給她,至少說明不是討厭她。
章悠悠一把把鑰匙丟回去,雙腿一盤,在沙發上,做一個瑜伽姿勢,拱的自己身體跟一個拱橋一樣的,頭朝下說:“不用了,我也要回國,你訂機票的時候訂兩張,把我的那份也算進去。”
何明陽一停,看向她。
看她整個人正呈現出一個極度柔韌的狀態,就快窩着成一個球的樣子,有些看不下去,轉頭說:“你不是說你來這邊要住很久?”
章悠悠做最難度的那個拱橋,做着到一半,驟然的坍塌下來,躺着在沙發上面,爬起來才說:“纔不是我要在這裡住多久,那都是騙人的,我就是想住這裡,怕你不讓,我於是想了個辦法,我就只帶着一張單程機票就從s市飛過來,身上帶不到100美金,你也知道的,我這麼嬌弱的可憐小姑娘來敲你的門,又身無分文,你肯定會心軟啊。沒想到最後,你直接貪圖我的美色放我進來了,可我身上真的沒錢,慘兮兮的,正讓人給我寄錢過來,你又說要走,回去的機票我是真沒辦法,怎麼也得幾萬塊吧。”
反正現在都要走了,她也就都不瞞着,和盤托出。
何明陽難得的停下,站在那邊沙發旁邊,露出一個奇異的表情,問:“你讓人寄出的地址是我這裡?”
章悠悠不覺又他,老實的點頭。
何明陽微微笑笑:“也就是說,如果我現在通知物業攆你出去,你就會收不到信,也就收不到卡,也就沒有錢……”
何明陽說下去,章悠悠直覺不好,坐的筆直筆直,陰涔涔的看向何明陽……
她印象裡面,何明陽應該是個好人吧,還挺好的一個人,君子,老實,人雖然性子古怪,可是是那種古板的古怪。
“你沒有錢,也就沒辦法買回去的機票,如果我此刻扔下你,你就只能流落街頭,並且回不去s市了。”何明陽陳述完全部的結論。
章悠悠盤着腿在沙發上面,努力的尋找漏洞,終於是說:“我回得去!我去警察局!我有護照,給我哥打電話,他會找人來救我的!”
何明陽說:“是這樣嗎?你現在出去,打電話等最近的警察來接你,他們相信你的話,給你打國際電話,你哥找人來找到你,需要幾天時間?澳洲這麼大,總要有緩衝。”
章悠悠算了算,大概是三天?
“我自己出去辦一張銀行卡,然後打給我哥,讓他寄錢給我!”章悠悠立刻去翻自己的包,翻啊翻,竟然只有幾個硬幣,已經不夠了開戶的錢。一連茫然的看向何明陽。
何明陽得出最終結論:“也就是說,只要我不給你買機票,你至少會又累又餓又可憐的困好幾天。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應該很多人都喜聞樂見,還聽說你挺擅長野營的,希望澳洲的袋鼠能給你帶來豐碩的食物。”
何明陽轉身就要上樓。
他已經收拾好了箱子,東西也不多。
下午的時候,接到夕佳電話,夕佳那樣的語氣,他就覺得一定是有事發生,必須要回去看看。
雖然公事還沒處理完,也都不是小事,他這次回去恐怕也就是一天半天的時間,還要搭上來回的飛機時間,可是,夕佳很少很少給他打電話,還說不出理由來,他總是覺得心慌,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纔會如此。
明天的飛機,飛回s市。
章悠悠在後面可憐兮兮的跳上來,跟着他的腳步,他上樓她也跟着上樓……
“明陽……明陽大哥,世界上最好的明陽……家族恩怨什麼的,我這種弱女子最可憐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哇,我只是一時貪慕你的美色,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旅行也從來沒有是自己爬高上低的,都是很舒服的,我很柔弱,別說袋鼠了,樹袋熊我都打不過,袋鼠會殺了我的,親……別讓我一個人留在澳洲啊……”
何明陽回頭看章悠悠。
章悠悠一個人唸唸有詞。
當年的那個大小姐,可愛的時候,也有這樣的一面。
何明陽回覆一句:“剛纔還說我貪圖你的美貌?”
“我貪圖你的!”章悠悠配合的一句。
何明陽微笑:“ok,我考慮一下。”
上樓,進自己房間,順手反鎖了門。
果然反鎖的速度要快,他這邊才關上門,章悠悠就去開門,發現是已經鎖了,很無奈的樣子,在外面怪叫:“老闆……人家肉償了啦,要不要來一把,開開門撒老闆,服務周到的啦……很好用的啦……”
何明陽聽的忍無可忍,隔着門喊:“shutup!你都從哪裡學來的!”
章悠悠倒是悠閒,緩緩的一句:“我順路去了一趟香港,老闆,怎麼樣了啦,地道不地道……馬殺雞全齊的呦……”
何明陽臉上黑線,吼一句:“夠了!我現在打電話訂機票,再叫就沒了。”
門外一片靜默。
***
“我是莎莎,我有事要找夫人……是的,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跟她談談!”謝莎莎出來,氣得發抖,此刻還能有所牽制的人只剩下李婉婷,於是給李婉婷打過去。
一邊打,一邊在咖啡廳外面的平臺上面來回的踱着步子。
大理石地板明亮的反射着高高的房頂上面的燈光,私下都亮,她的影像倒映着在地板上面,看的那樣分明的,謝莎莎一路的走,看見對面的玻璃牆面上面,因爲外面是黑夜,所以映照出來非常清晰,這樣看過去,她也是衣冠楚楚,看上去精緻婉約,一身套裝,走在路上不知道能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她從小就是在別人的豔羨之中長大的,還沒有過這樣被拒絕的例子。
那邊接電話的傭人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
一會兒,那邊有人接起來,卻是說:“我是顧家的管家阿福,有什麼事情跟我說也可以,我轉告夫人。”
謝莎莎聽見,登時的惱怒:“你算是什麼東西!一個管家也敢這樣跟我說話!現在就讓夫人來接電話!別說什麼睡了之類的託詞!我說了我有重要的事情!”
那邊停了一下,就已經是李婉婷的聲音:“莎莎,什麼事,這樣動肝火,今天是太晚了,我都已經打算睡,所以傭人們不敢打擾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在這裡聽着。”
聲音溫婉有度,聽得謝莎莎一下子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鎮定了一下,才說:“夫人,是廷燁的事情,我發現他跟夕……”
才說到這裡,對面就是開口,“哦?”的一聲。
李婉婷聲音溫柔:“這樣,莎莎,是大事情的話,電話裡也說不清楚,可是今天已經晚了,不然這樣,明天你來顧家找我再說,廷燁那個孩子,做事就是一根筋,也不是沒轉圜的餘地,來了一起談談,吃頓飯,廷燁吃軟不吃硬的人。”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謝莎莎也沒辦法拒絕,只說:“那好夫人,明天我過去找您,事情總要有個解決辦法,爲了顧家的臉面,我也要說出來。”
言語之中有些義憤填膺的正義感。
李婉婷那邊一樣的柔順:“好,明天等着你來,我叫下人做點你愛吃的芙蓉糕。”
謝莎莎上一次去顧家的時候,曾經是盛讚這道糕點,也其實也是隨口的一說,沒有當回事的,不了到李婉婷竟然記得,還這樣謙和。
謝莎莎掛了電話,皺着的眉頭舒緩一點。
李婉婷顯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只要明天跟李婉婷說了顧廷燁的事情,她作爲顧廷燁的母親,一定是會拆散顧廷燁和夕佳,也會幫着她跟顧廷燁在一起。
有了李婉婷的支持,再怎麼樣也都是好過的多。
剛纔還在她面前大放厥詞的顧夕佳,這一次,還不死的難看!
***
電話掛斷,李婉婷放下了電話機。
穿着睡衣出現在客廳裡面,本來是睡不着過來樓下喝一杯熱牛奶,結果剛好聽見電話,於是就過來接了。
回身的時候,整個客廳裡面別的傭人已經是都散了,大燈都熄滅,只有一點黃色的燈光,四下不算光亮,但也都看得清楚,李婉婷在沙發上面坐着,往右邊看一眼,看整個大廳裡面唯一一個還在的傭人。
說是傭人,也都不算,從以前顧老爺子在的時候,他就算是半個主人。
並且,比他們這些人還要更高一等,是老爺子身邊最相信的人。
也是五十多歲,可是多年習武,看上去頗爲健碩,看不出更多來,皺紋是有,可那雙眼睛光亮咄咄,讓人過目難忘。
“阿福……”李婉婷緩聲說。
伸手的男人靜靜的沒動。
“找我的電話,你也敢拒了,以後不準,謝莎莎打電話來,說有事找我,還是廷燁和夕佳的事情,想想就覺得可笑,我兒子如何,我這個當媽的不知道,卻還要她來說,她以爲她知道的是什麼驚天的秘密,打算博得什麼,真是太可笑。明天跟廚房說,做芙蓉糕出來待客,大概是一早就到了,我先上樓去睡,明天還要跟她逗着玩。”
李婉婷的聲音帶着輕慢,好像是每一次在正常不過的跟傭人說話的態度。
可是這一次,竟然說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