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想過無數次,他們在一起時的情景,可是像現在這樣的,卻是從來不曾預見過。
他是想要得到她,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會強迫她。
越是深愛着一個人,就越想要給她選擇的自由。
可是現在,她跟他之間,真的沒有以後了。
就像是他所有的青春,所有的念想,都在浴室門關上的那一剎那,跟過去作了一個了結,給過去畫上一個句號。
他漆黑的眸子,如夜色下的大海,波瀾壯闊,能藏納萬物。深的不可見底,如他此時的心一般,也跌落的無底無邊。
他最美好最單純的青春時光,都付出在了她的身上。而她能留給他的,永遠只是一個背影,一個遙遠,而又疏離的背影。
可是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把自己的青春,自己最美好的時光,都獻給了那個男人。
最後呢?卻被那個男人無情的掃地出門,帶着自己的初戀,將她的尊嚴狠狠的擊碎,在她面前上演着一副你儂我儂的場面。
那可是整整七年的時光啊,一個女人,能有幾個七年?就算他身在國外,也從別人口中聽說過,君寒爲了墨子笙,爲了他的事業,爲了他的家庭,一個人當成兩個人的在用,自己忙的腳都不沾地,卻從來沒有跟墨子笙說過一個不。
現在呢,又怎麼樣?她有難處了,爲什麼不去找墨子笙?哪怕是看在七年的情分上,他應該也會幫她的吧?還是自己太高估了他?一個男人,一個像墨子笙那樣無情無意的男人,真的會在君寒有難的時候伸出援手麼?
轉頭看着浴室的方向,他的心,又狠狠的疼了起來。
這個傻女人,要他怎麼辦纔好?真的就這樣,將她當成情人麼?她真的願意,把自己卑微到如此麼?
有時候,有間還真是可怕,會把一切不可能,變爲可能。將一切美好的東西,變爲醜陋。哪怕是稍稍心軟一些,也仍會將那醜陋的一面翻開,任人觀賞。
略有些滾燙的熱水衝到身上,燙的君寒雪白的皮膚都微微發了紅。她卻像沒感覺到一般,站在淋浴下面發着愣。
終於,她跟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從此以後,她在他的心裡,就會被看成是一文不值了吧?可是,這一切,不都是她想要的麼?
當初他心裡有她,牽掛着她的時候,她的心裡,卻被墨子笙佔滿。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他的暗示,把他的一顆真心,傷的遍體凌傷。
在自己被墨子笙趕出家門,淪爲被掃地出門的下堂婦時,他想要來安慰她,卻被她決絕的話趕走。
在母親跟父親,以至於萱萱,被顏初晨所害,離開這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時候,韓藥湮也陪在她身邊,想要照顧她。
甚至那個時候,他連她肚子裡的孩子,都願意照顧。可是她,卻那樣狠心的罵了他,那麼難聽的話,那麼決絕的表情,想必早已經如紋身一般,深深有刻在他心裡了吧?
霧氣漸漸的瀰漫在浴室中,像是起了霧霾的天氣一般,連鏡子,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她呆呆的看着鏡子裡面那個模糊不清的自己,不由的苦笑起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從始至終,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不管他再怎麼狠心的對自己,她也不會介意的。因爲這一切,本就是她欠他的。是這輩子,都還不起的。
可是她,從此以後,要怎麼辦?真的就這樣,做他的情人?爲了那一千萬,就失了自己的尊嚴,失了自己的本心,陪在他的身邊,在他需要她的時候,隨叫隨到?
這樣,真的是她想要的麼?君寒開始有些懷疑了,她這麼做,到底是爲了那一筆救治浩浩的錢,還是爲了自己的私心?
難道她想用這樣的方法,接近韓藥湮,讓他永遠忘不了她麼?可是,這樣的銘記,這樣的屈辱,她寧願把它抹掉。
水越來越燙了,她似乎纔有所察覺,趕緊把水關小了一些,可是肩膀上的皮膚早已經變得通紅,用手一碰,就疼的她齜牙咧嘴。
要是再燙下去,說不定會起水泡的吧?君寒苦笑起來,現在的她,是不是蠢的無藥可救了?竟然在洗澡的時候想這些有的沒的。
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咬着牙走下去吧。自己選的路,就算遍體鱗傷,也要堅持下去!
她終於定下心來,關了淋浴,又把身上的水汽擦乾。磨蹭着把頭髮吹乾,又對着鏡子看了半天,這才準備推門出去。
可是,一想到等一下將要面對着他,君寒心裡就又開始不安起來。上一次與他這樣,已經是三年了吧?若是他突然想起什麼來,該怎麼辦?
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越是想着,心裡越發不安。可是,自己又不住的給自己打氣,既然這三年他都沒有覺察,這一次,也不會發現的吧?
哪裡就這麼碰巧,就會突然想起來呢?而且上次他喝的那麼醉,也許根本就不記得了吧。
胡亂的想了半天,又怕自己耽誤的時間太長惹他生氣。終於還是在忐忑中打開了門,裝作鎮定的走了出來。
韓藥湮正坐着看雜誌,卻見君寒把自己裹的跟糉子似的,扭扭捏捏的走了進來,臉色便不由的沉了下去。
“你這是做什麼?”他的臉色黑的嚇人,一雙眸子似乎能把人看穿。將手中的雜誌重重的往牀上一扔,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我說過,絕對不會逼你。若是不願意,你可以現在就走!”
“我……沒有……”君寒被他嚇了一跳,聲音也不由的低了下來。
她緊緊的咬着嘴脣,一步一步的向着他走過去,心卻不聽話的呯呯直跳,似乎下一秒,就會從胸腔裡面蹦出來一般。
韓藥湮看着她一臉慌張的神色,濃密的眉毛緊緊的蹙在了一起,她這種如小女人一般緊張的神情,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卻讓他有些心煩意亂,說不出的煩躁。
他的腦子這些天也有些短路了,似乎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以爲他能放下一切,只接受她的現在。
可是,真正的做起來,似乎很難。
只是短短的幾步路,君寒卻覺得像是走在荊棘上一般,難堪而煎熬。她把貝齒咬的格格作響,緊握的手心裡,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既然到了這一步,她還擔心些什麼?倒不如豁出去算了,反正早死晚死都一樣!
她緊緊的閉了眼睛,手上卻是用力一拉,被她包裹的如糉子般的浴巾,就這樣沒有一點預告的滑落下來。
他愣了下神,卻是飛快的衝到她面前,將她的浴巾又拉了上來。
君寒看着他,眼神裡滿是不解。這難道不是他想要看到的麼?可是他的行動,又作何解釋?
韓藥湮轉過身去,背對着她,眼底裡閃過一絲的痛苦和掙扎。這個女人,真的當他沒有脾氣麼?還是覺得,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到底在她的心裡,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君寒,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其他的男人,是不是隻要給你一千萬,你都可以像這樣寬衣解帶?”
她忽的擡頭,看着他的背影,淚眼朦朧。“韓藥湮,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人?”
“什麼人?就是你給我看的這種人!君寒,你展示給我的,就是這樣一個形象!一個可以爲了一千萬,就拿自己身體去交換的形象!”他怒了,一雙眼睛瞪的如銅鈴一般,盛怒的氣息彷彿要把她淹沒。
“不,我不是……韓藥湮,我不是這樣的人!”她擡頭,迎上他的目光,卻硬是忍着淚水,不讓它們落下來。
“君寒,若是有難處,你告訴我,我會幫你,你不要用這種方式來侮辱你自己!”他緊緊的抓着她的肩膀,那力氣,彷彿要把她捏碎。
她搖搖頭,不,怎麼能告訴你?
韓藥湮,我要怎麼告訴你,浩浩是你的兒子,可我卻不想讓你們父子相認?
我要怎麼告訴你,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因爲我配不上你?
我已經欠了你那麼多,又怎麼能再成爲你的累贅,讓你成爲H市所有人的笑柄?
韓藥湮,我怎麼能說的出口?
你我之間,原本就是一場孽緣,等這件事了結了以後,就讓它徹底的結束吧……
“韓藥湮,我是有難處,我是需要錢。可是,我也不會隨便就找一個人把自己賣了!只有你……韓藥湮。只是,我也不想欠你,這場交易,對你我而言,都是公平的。而且,我是心甘情願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的,是滿滿的倔強與堅持。
“好,我答應你……”他伸手撫摸着她細軟的頭髮,言語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