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孫太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會解這“冷香魂”的毒,已經過了兩天,龍玄澈不僅沒有半點轉醒的跡象,反而連藥都喂不進去了。一張臉泛着青紫色,看着真心嚇人。
皇帝大怒,打了孫太醫二十個板子,可憐那老頭已經年過半百,這二十個板子幾乎是要了他的命。
其實七月心裡明白,這天子之怒也並非是爲了這毒沒能解,而是有人要刺殺於他,並且還是如此霸道的毒。若是當初那刺客刺殺成功,現在躺在這裡等死的怕是他自己了。
如此行徑,皇帝如何忍得!
期間龍子蟬來看過一次,只是她笑的陰惻惻的讓七月有些不安,不過她只是坐了會便離開。
七月好奇,看這長公主應該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吧,怎的還住在宮中?
於是擁有一顆八卦之魂的從容完美的解答了她的疑惑:原來這長公主本是嫁給了車騎大將軍之子薛放的,陛下恩寵,還賜了長公主府讓他們小兩口住。剛開始的時候兩人還相敬如賓日子過的不錯,但是沒多久駙馬就原形畢露了,在外拈花惹草,惹了不少風流債。
起初龍子蟬還能忍,多不過吵幾句,然後回到宮中衝母后哭上一哭。皇后雖然心疼女兒,但是畢竟自己也是眼睜睜的看着皇上一個個的美人娶進宮中,便安慰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好在駙馬只是在外風流,也沒動甚娶妾納小的念頭,你便忍一忍吧。”
都說忍子頭上一把刀,這把刀在龍子蟬頭頂懸了許久,終究還是沒熬住,嘩啦啦的落下來了。
只不過那刀落下來時砍到的不是龍子蟬,而是駙馬薛放。
還有他的紅顏知己。
那日龍子蟬原本高高興興的去逛街,結果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婦人“哐當”一聲撞上了她的馬車,聽說差點一屍兩命,沒見過什麼風浪的龍子蟬嚇得小臉卡白,忙下車詢問。
這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那婦人竟然一把抱住龍子蟬的腿,哭得聲淚俱下:“長公主,求您行行好,我和薛公子雖是兩情相悅,但他說公主不同意他納妾。我曾悄悄見過公主,見到公主天威之資氣度不凡,我便知道自己與公主何止是雲泥之別。便想掩下這份心思,不再與薛公子來往。可是不想,不想竟然一朝有孕,若是我自己便罷了,只是不想苦了腹中孩兒,也不想薛公子的骨肉流落在外。我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養活這個孩兒?求長公主憐憫,讓薛公子收了我吧……”
這話彷彿一瓢冷水潑進了滾燙的油鍋,龍子蟬腦中“轟”的一聲炸了個昏天黑地——駙馬在外風流她能勉強壓下這口氣,只要不讓她看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罷了,這下可好,孩子都有了,人家苦主竟還找上門來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像一把把的尖刀插在她心裡。龍子蟬從小被皇后娘娘如珠似寶的呵護着,誰敢給她受這般大的氣,頓時怒極攻心一腳踹在那女子的身上,拂袖而去。
然後女子流產了。
那薛放畢竟是武將出身,雖然風流了些,但還是有些負氣仗義的,聽說女子被長公主弄得流了產,再想着自己未出世的孩兒就這麼沒了,當場氣的提刀衝進長公主府要找長公主討個說法。
龍子蟬見他這般似是要拼命的架勢,生怕他衝上來將自己砍了,於是便吩咐人將那駙馬拿住,駙馬被捆着氣的爆了粗口,龍子蟬一氣之下撿駙馬的刀便刺了過去。
當龍子蟬在一衆宮女的尖叫聲中回過神來,見駙馬躺在血泊中不省人事,嚇得慌忙跑進宮中求母后庇佑。
彼時薛放已經斷氣了。
後來好像是皇帝陛下出面,才擱平這件事,畢竟是自己女兒,再怎麼也不可能讓她賠命。而皇帝本是要送龍子蟬去清水庵修行的,但是被皇后好說歹說才同意她留在皇宮,日日去佛堂跪經,這才作罷。
因着她曾經的英勇事蹟,所以至今也無人敢娶她。
陛下自知理虧,也不敢貿然指婚。
聽完從容生動形象的敘述,七月忍不住讚歎:“雖然性子急了點,但也委實是個人才吶!”。
龍初夏和瑾妃倒是每天都來,因爲龍玄澈當質子歸來後,便是寄養在瑾妃膝下的,瑾妃跟龍玄澈去世的母親一向要好,便越發憐惜這個孩子,完全是當自己的親兒子來養。但凡有什麼好東西,必定先想到龍玄澈。
初夏小時候還指着龍玄澈哭道:“母妃偏心六哥!有好吃的都給六哥吃!分明我纔是母妃親生的!”,氣的瑾妃要打初夏,但是被龍玄澈攔住:“母妃,初夏還小,您別跟她計較”。
索性初夏也不是那種任性撒潑的孩子,而且見六哥是真心把自己當親妹妹,甚至比自己的親哥哥龍雲軒還要疼自己,龍雲軒還時常跟她搶東西,可但凡她開口要的東西,六哥沒有不給的。慢慢的也就不介意其他的了,便真心把他當自己的親哥哥了。
見龍玄澈這麼躺着,瑾妃直抹眼淚:“我可憐的澈兒,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以後死了到地下有什麼臉面去見你的母親啊!”。
初夏也跟着紅了眼,手忙腳亂的安撫自己的母妃。
其實瑾妃乍一看並不算是那種典型的美人,但是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嫺靜,舉手投足,都格外讓人賞心悅目,便是這般低頭垂淚,也讓人忍不住心中一軟。總而言之,瑾妃是個極爲耐看的女子。
“母妃,您彆着急,王爺吉人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況且太醫也說了,已經在研製解藥了。都說傷心損脾胃,母妃身體要緊,也不要太過悲傷。”七月開口安慰道。
瑾妃擡起頭瞧了瞧七月,又去拉她的手:“辛苦你了,看這臉色也不怎麼好,想來這幾日也沒睡好吧”。
“母妃放心,好歹是年輕人,沒事的。”
“唉,棲梧啊,你是個好孩子,你好好照顧澈兒,他醒來再遣人來通知我吧,我看着他這麼睡着,我,我這心裡真難受。”
看着她難過的樣子,七月知道,她是真心把龍玄澈當自己孩子。於是忙點頭,然後親自送她出了“慶芳殿”。
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龍玄澈,七月嘆了口氣,“紫陌,你去準備一下”,然後遞給她幾包草藥。
“小姐!這是”紫陌愣了一下,隨手翻了下紙包中的東西,“這是從哪兒來的?”
“初夏弄來的”
前兩日龍初夏來時,她便拜託她幫忙找這些藥材,龍初夏是知道她會醫術的,但是想到太醫都無法解的毒,她又如何能解呢,一時間有些躊躇不定。
最後七月拍着胸脯賭咒發誓,若是龍玄澈死了,她便跟着去陪葬,龍初夏這才答應幫她。
“小姐你這是想要替王爺解毒?”
七月苦笑:“難道還有別的法子?”
“不行,絕對不可以!”
“紫陌,你要知道,如今的局勢下,若是他死了,我們還能有命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道理不用我說你應該也懂。”
“可是小姐,要解這毒根本就是”
“好了,你快去準備吧,若是再拖,恐怕就真的沒救了。”
折騰了一個晚上,看着龍玄澈的臉上逐漸泛起血色,七月這才鬆了口氣,“你還真是運氣好,我雖然前塵盡忘,但是一身醫術卻還記得。你說這是不是上天註定了要我來救你呢?”
推開房門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紫陌忙迎上去,龍初夏緊張的問道:“怎麼樣?”,見七月點頭,這才放下心來,然後高興的拉着她一臉鄭重其事的說:“你救了我六哥,我真心謝謝你!你想要什麼,說罷!”。
七月想了想,好像沒有什麼要的,便摸了摸她的頭,“龍玄澈是既是我相公,那我夫妻二人本就是一體,救他天經地義。若你真想謝我,那便答應我一件事可好?”
“什麼事?”
“不要告訴任何人是我救得他。”
“爲何?”
七月搖了搖頭,沒有回答,然後岔開話題:“我快困死了,你讓我去睡會可好?”,這才擺脫龍初夏的糾纏不休。
“冷香魂”其實並沒有徹底肅清的方法,除非有人設法將毒過到自己身上,本就是一命換一命的法子。不過七月不同,她身上有“噬心”的蠱毒,恰好可以以毒攻毒,將那毒性剋制住。不知道到了時候噬心的蠱毒還會不會發作?
這大半年來,每個月“噬心”發作的時候,她都恨不得馬上去死,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光是想起來都覺得頭髮尖尖都在疼。
不過這“噬心”不同於一般的毒只要炮製出解藥便可解毒,她身上種的是子蠱,除非找到母蠱然後想辦法解,否則根本無從下手,若是強行逼蠱,那是必死無疑。
而且她可以肯定,那母蠱,就在龍玄澈手中。
因爲那日他吹奏的調子,就是觸動她體內子蠱的。
這也是她爲什麼不能讓他死的原因。
龍玄澈的毒也解了,七月這才放鬆下來,紫陌收拾出了一間廂房想讓她好好睡一覺,但是不想她翻來覆去,反倒睡不着了。便索性起來到“慶芳殿”到處走。龍初夏給她說過,龍玄澈未封王之前便是住在這裡的,這下無人管,七月突然有些好奇,他長大的地方到底是怎麼樣的。
“慶芳殿”並不大,七月轉了一圈,最後失望而歸,龍玄澈這個人悶得不行,住的地方也一樣。不過在他的書房,倒是看到了很多書,七月隨手翻了幾本,上面都有硃紅的批註,雖然有時字體不一樣,但是不難看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得不說,雖然七月很不想承認,但是他的字真的跟他的人一樣好看,“字如其人”這個詞擁在龍玄澈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正當意興闌珊的準備把手中的書放回原處時,卻不想從裡面調出一個東西,七月好奇的撿起來一看,便再也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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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過分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人!”從容怒氣衝衝的衝進院子裡時,棲梧正斜躺在樹幹上看書,大紅色的裙襬垂下,綠葉叢中顯得那樣嬌豔。
紫陌和周氏在樹下聊天煮茶。
推門聲太大,“哐”的一聲巨響,吧裡面的人都嚇了一跳,紫陌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沒把杯子給摔了,見從容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笑罵:“這個死丫頭,不會輕點嗎!沒得大白天的出來嚇人!”
周氏也是驚魂甫定,拍着胸口微微皺眉:“從容這丫頭都被棲梧帶壞了,也學的越來越沒個正形。”然後擡頭看着斜躺在在樹幹上的女兒,不停的嘆氣。
“娘,我這次可什麼都沒做啊!您可不要冤枉我。”棲梧扶額,這算躺槍嗎?
“你看你,說過多少次了,見過哪家的小姐整日不是上房就是爬樹的,這麼大個姑娘了,針線女紅什麼的是一樣都不會,以後若是嫁人了不得被婆家嫌……”
一般來說,周氏若是念起來可不得了!棲梧慌忙打斷了她的話:“從容,誰又惹你了?”
從容被忽視了一陣,終於有人問到自己了,便慌忙獻寶似的跑到樹底下仰着頭衝棲梧抱怨:“我今日出門,竟然聽見有小孩把小姐寫的那首山水謠編成歌謠在唱,我聽着好玩,多聽了一會。當時我就想啊,小姐寫的這首詩怎麼就讓這小孩子知道了呢?想不到後面竟然聽到有人在談論這首詩,他們竟然說,他們竟然說這首詩是二小姐寫的!”
棲梧被從容說的一頭霧水:“什麼山水謠?”
“就是那日我們談起小時候的童謠,你說笑給我們隨便唸了一個‘山一重,水一重,山高路遠未相逢’就那個!當時二小姐闖進來,還纏着你讓你給寫下來,你忘啦!”
“哦!”被她這麼一說,棲梧倒是想起來了,當時鳳流霜讓她寫下來她就知道多半要拿去據爲己用,沒想到那廝這次還玩的挺大的,竟讓人直接給散播出去了,“二小姐說是她寫的?”。
“這個二小姐,最喜歡拿我們小姐的東西到處去炫耀說是自己作的!真是可惡!”聽着從容的控訴,紫陌也有些憤慨。
“可不是嗎!就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這些年,全靠小姐,她在京城的名聲已經越來越大了,那‘京城雙姝’的名號應該是咱們小姐纔是,憑什麼白白的讓二小姐奪了風頭去?”從容越說越氣,一張笑臉漲的通紅。
“那慕家小姐聽說也是個美人,據說詩詞歌賦無一不通。外面還有人傳,她畫的牡丹極爲傳神,甚至能引來蝴蝶呢!”
“當真?還能引來蝴蝶?”
“是的,那年太后壽辰,我有幸隨老爺進了宮,見過一面那慕家小姐,那時她應該才十三四歲的樣子吧,但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她作畫我是親眼見識過的,當真引來了蝴蝶停在畫上,當時很多人都看見了,那畫面當真讓人過目難忘啊!”周氏也忍不住讚歎。
“好吧,就算那個慕小姐是真的有才,但是二小姐憑什麼要被稱爲‘京城雙姝’之一?分明都是搶的我們小姐的名聲!”
得,好容易繞開的話頭又被從容繞回來了。
這邊從容和紫陌義憤填膺的,但當事人棲梧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周氏聽着心裡也不是滋味——自己女兒如此才貌雙全,她心裡自然高興,但是自己只是個側夫人,身份低也不受寵,棲梧跟着自己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裡,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棲梧似是感受到周氏的眼光,再一看她一臉悲慼便只她心裡在想什麼,衣角一掀,輕盈的落地,然後伏在周氏的膝上撒嬌“娘,今晚我想吃餃子”。
“阿鸞,都是因爲娘,這些年苦了你了”說着便開始抹眼淚。
“娘,您又在胡思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