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並不是原主,對曹氏令小韓氏病情加重一事沒有那麼大的怨恨,但她明明聽到曹氏說,是她親眼看到倭賊殺人。她剛想追問,白芍來了,說是何欣無論如何都要見她一面,約她明日去茶樓,不見不散。
何歡自沈家的莊子回來後極少出門。林夢言與何欣都請過她,她全都拒絕了。這一次她依舊不想見何欣,但她必須出門一趟,可沈鐘山一定會向沈經綸彙報,她爲何事出門,又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她不能讓沈經綸覺得,她依舊關心謝三。
當下,何歡轉而問起曹氏,有沒有親眼見到林捕頭等人。
曹氏見她不敢明着詢問謝三是否受傷,與陶氏對視一眼,只道不知道。
何歡躊躇許久,對着陶氏說,她想帶白芍去赴何欣的約,隨即又問起曹氏,爲何出門找謝三。曹氏找了個理由搪塞,何歡明知她說謊,也沒有揭破,只是細細回味她帶回的訊息,對呂八孃的行爲百思不得其解。
何歡自上次拒絕何欣之後,便再沒有見過何家三房的人,不過她知道何柏海依舊在牢中,而何欣的弟弟把水汀呆過的綢緞莊子賣了,勉強支持着另外兩家鋪子。據說他們可能需要把另外兩間鋪子也賣了,但姐弟三人並沒有窮得吃不上飯。
至於何欣與林夢言私下見面的事,還是沈鐘山告訴她,她才知道的。
關於林夢言四處打探謝三的消息一事,何歡只覺得可笑。她相信,林夢言大概連謝三的面都見不着。
第二天。何歡早早帶着白芍出門。與她估計的一樣。沈鐘山果然帶手下跟着她。她雖然萬分不喜歡被人監視的感覺。但她說服自己,他們都是沈經綸派來的人,他們是爲了保護她。
有時候她甚至想,索性回沈家的莊子上,那樣雖然更沒有自由,但至少可以陪伴兒子?
何歡低頭苦笑,偷偷從車簾的縫隙朝外看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但她告訴自己。她絕不是尋找謝三。
很快,車子在約定的茶樓外停下,何歡目不斜視步上二樓雅間,耳朵裡充斥着茶客們對謝三的議論紛紛。
入了雅間,待小二上了茶,何歡命白芍關上門,又從窗戶悄然看一眼走廊上的沈鐘山。
白芍一邊替何歡倒茶,一邊說:“小姐,您來早了。”
“我知道。”何歡點頭,壓低聲音說:“你悄悄替我去衙門走一趟。若是可以。遠遠看一眼謝三爺,確認他是否安然無恙。如果見不到。就算了。”
“小姐?”白芍不解,“曹姨娘不是說,謝三爺好端端的,林捕頭也沒事嗎?”
“若林捕頭中埋伏的時候,謝三爺也在現場,以他的脾氣,定然不會眼睜睜看着林捕頭受傷。他上次的傷都還沒好……我只想知道,他有沒有事……畢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即便我知道他受傷,我也做不了什麼,甚至不能去看他一眼,只會讓自己更擔心,可是……”何歡垂下眼瞼,信誓旦旦地說:“一旦他離開薊州,我再不會想着他,更不會對任何人提及他,但現在,我不知道他的情況,我不會安心的。這是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白芍知道,即便主子決口不提謝三,但她一直牽掛着他。她心生不忍,勸道:“小姐,其實你可以親自去衙門,就說探望林捕頭,不會有人攔着你的。”
“我不能再見他,更不能讓人知道,我還在擔心他,所以你去完衙門,順道去一趟三叔父家。待會兒下樓的時候,你告訴沈鐘山,就說你是去找二妹的。還有,這件事不要讓大伯母和曹姨娘知道。”何歡殷殷叮囑,目送白芍離開茶樓。
白芍上了馬車才發現,她若是直接去何家三房,恰巧是經過衙門的,想來主子早在昨日就下了決心。她輕輕嘆一口氣,心道一定要替主子親眼確認謝三是否安然無恙。
小半個時辰後,長安抱着一個大酒罈子,快步走向衙門的側門。想到前一日,周副將一巴掌打得成安掉了三顆牙齒,他還不願說真話,他仍舊心有餘悸。若不是之後發現了真正成安的屍體,他至今都覺得,是周副將冤枉了成安。
長安快步走着,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上前兩步,就聽她低聲哀求:“差大哥,我真的是來探望林捕頭的,你就行個方便,讓我進去吧。”
“白芍?”長安認得她是何歡的丫鬟,他朝四周看了看,並不見何家的車子。
白芍見來人是長安,慌忙想走,轉念間又停下腳步,緊張地說:“小姐聽說林捕頭受了重傷,所以差我來探望他,就是這樣的。”
長安不疑有他,回道:“林捕頭是受了傷,不過他不在衙門養傷啊。”
“哦,原來這樣,那我走了。”不待長安迴應,白芍轉身就走。
長安聳聳肩,舉步走入大門。當他把酒罈子交給周副將,正要去找自家主子,就見白芍依舊在側門外轉悠。他正要上前問她,是否還有其他的事,才走兩步,又不見了白芍的身影。他摸摸鼻子,進了謝三的房間。
“林捕頭怎麼樣?”謝三詢問,並沒有擡頭。他身前的桌子上是他用沙盤做成的海岸線地形圖。
長安急忙答道:“林捕頭的傷,大夫說已經無礙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謝三依舊沒有擡頭,煩惱地看着海岸線以外的那片空白。按照他這些日子收集的情報,他相信所謂的倭賊一定在海上有一個據點,可是他對大海一無所知,這幾日正在找有經驗的漁民。因爲近十年“海盜”氾濫,大部分漁民打漁都不敢離岸邊太遠。偶爾有不怕死的,幾乎都是有去無回。
長安走近了謝三,低聲說:“三爺,小的看林捕頭的神色很不對勁,而且他基本不說話,就整日整日地躺着,呆呆地看着外面,那眼神,就像是死人一般……”
“別胡說。”謝三終於擡起頭,卻只能替林捕頭嘆一口氣。他很後悔聽信了呂八孃的話,揭開林捕頭的瘡疤。可林捕頭心中的傷口已經捂了七八年,早已流膿潰爛,若是不揭開瘡疤,傷口只會腐爛得更厲害。“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他復又低下頭。
長安偷偷瞥一眼主子,小心翼翼地問:“三爺,今天又有不少百姓去城外報名,陸安已經將他們整編操練……三爺,若是侯爺知道這事,一定不會贊成的。”
“我知道。”謝三敷衍地應了一聲。他是臣子,他來到江南只爲私事,說嚴重點,這會兒他根本就是假傳聖意,煽動百姓。此時此刻周副將正在他授意下,與槽幫頭目喝酒。若是有人想參奏他,還可以加上一條:勾結賊匪。可這些事都是他不得不爲之,他不能讓沈經綸控制薊州城及附近的城鎮。
話說當日,他眼睜睜看着呂八娘與身份不明的人離開後,趕忙去了醫館,扶着林捕頭離開,又讓大夫在林捕頭的牀鋪上擺了一具剛剛嚥氣的男屍,結果那具男屍果然“遇襲”了。
他原本打算等收到京城的消息後再進行下一步行動,可一夜間就傳出呂八娘是女倭賊的消息,緊接着又有沈家將成爲第二個呂家的傳聞。隨即沈經綸出現在了衙門,頗有招兵買馬保衛薊州的架勢。
謝三一直不信任沈經綸。他前思後想,如果事實真像林捕頭所言,謝正輝殺了馮驥陽是殺人滅口,那麼不能排除是沈經綸要挾謝正輝。
不管事實如何,總之他不喜歡處於被動地位,凡事先下手爲強總是沒錯的,因此他利用林捕頭在衙門及百姓中的聲望,一下從沈經綸手中奪過了主控權。橫豎這些年他都不知道被那些文官參奏多少回了,也不差這一遭。
謝三無奈地苦笑,復又把目光落在那一片空白海域。
長安再看一眼主子,送上一杯熱茶,隨口說:“三爺,我剛纔在門口遇上何大小姐的丫鬟白芍了。”
“哦?”謝三擡頭。
長安見主子這樣的反應,趕忙回道:“她告訴小的,她是來探望林捕頭的,可是當我告訴她,林捕頭並不在衙門養病,她走是走了,不多會兒又折了回來,在門外鬼鬼祟祟的。”
“難道何家有事?”謝三皺眉,轉念間又笑了起來。
“三爺,您笑什麼?”長安莫名。
謝三嘆息道:“大概是有人聽到傳聞,想知道我有沒有受傷,又不敢來找我。真是個口是心非的笨蛋,就讓她多擔心幾天吧!”
謝三嘴上這麼說,可沒過半刻鐘,他便以活動筋骨爲由,特意去側門附近走了一遭。
側門外,白芍見謝三步伐如常,左手拍了一個衙差的肩膀,右手從丫鬟手中接過茶杯,她歡歡喜喜走了。
不會兒,她在巷子口坐上馬車,徑直去了何柏海家。她在大門口敲了許久,都不見有人應門。她以爲何欣已經去茶樓赴約,正想離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