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走水了,衆人擡頭看去,謝三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林捕頭瞧着不對勁,也顧不上追究到底誰是謝正輝,立馬想去救火,可眼瞧現場一片混亂,又是屍體,又是受傷的百姓,還有一片狼藉的街道,他根本脫不開身。
至於何歡,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穩婆的屍體。在林曦言臨產前一個月,李穩婆就一直陪着她,兩人雖稱不上感情多好,但一個熟識的人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何歡受的震撼極大。
好似嫌現場的環境還不夠混亂,沈志華突然“噗通”一聲,昏厥倒地,肩膀、大腿的鮮血“咕咕”往外冒。
當謝三包紮了左手的刀傷,處理了右手的燙傷趕至失火現場,就見謝正輝背手站在院子中央,他的腳邊躺着兩具焦屍。謝三擡頭望去,目光所到之處,滿眼都是焦黑的廢墟,竟無寸土完好。他艱難地問:“謝捕頭,他們……”
“他們是昨夜負責監視這個院子的兄弟。”謝正輝愁眉深鎖,低語:“早上沒見他們回來覆命,我應該派人過來查探纔是。”
“對不起。”謝三滿心懊惱,“若不是我……”
“三爺快別這麼說。”謝正輝一臉惶恐,“是在下思慮不周,讓三爺涉險受驚,是在下失職。”
謝三沒有與之爭辯,心中卻是十二分的後悔。小院化爲灰燼,就等於他們沒辦法以“偷竊”先太子府中財物潛逃爲罪名,將馮驥陽治罪。因先皇對先太子府上衆人的處置含糊不明,此刻,就算謝正輝把馮驥陽押回京城,也不能公開定他的罪,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在回京途中收到上面的命令,令馮驥陽“暴斃”。
謝三極不喜歡“暴斃”二字,可很多事不是他可以左右的。見四下無人,他對着謝正輝低語:“謝捕頭,十年前……”
謝三才說了六個字。謝正輝急忙打斷了他,低頭道:“三爺,在下只知道,十年前先太子密謀造反,被先皇賜死於府邸,沈大爺被囚於先太子府。老侯爺愛惜其才,向先皇求情,先皇恩准他回鄉,此生不得入朝爲官。”
謝三見謝正輝又是這幾句話,沉吟片刻。他道:“就算這裡的物證全都沒了。還有馮驥陽經由永記當鋪賣出去那些。只要追回那些東西。同樣是證據。”
正輝嘴上稱是,情不自禁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一眼謝三。
短暫的沉默中,謝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搖着頭說:“今日的事兒很不對勁。既然兩位捕快死於昨夜,就不是馮驥陽下手……難道是那幾個黑巾人?也不對!”他再次搖頭。“他們爲何昨夜殺人,卻一定要等到今晨才放火?”
“三爺,依在下看,興許是昨夜他們殺人之後,來不及運走值錢的東西,這才拖到了今晨。”
謝三沒有說話。他懷疑,除了那幾名黑巾人,馮驥陽另有同夥。另外,黑巾人死前所言。攔截何家馬車的緣由太過牽強,這其中一定有內情。
又是一陣沉默,緊接着是急促的腳步聲。林捕頭匆匆趕來,行至院子門口一下愣住了。經驗告訴他,院子並不是失火。而是有人蓄意縱火。焦黑的牆壁,垮塌的房屋都在向他訴說,縱火者把整個院子都潑上了火油。
“謝捕頭。”林捕頭走入院子,與謝三打招呼。
謝三微微一笑,側身讓出身邊的位置。謝正輝收到暗示,轉而面對林捕頭,誠懇地解釋:“林捕頭,在下才是謝正輝。這位是在下的副手謝三。”他對着林捕頭拱了拱手,歉意地說:“雖說在下此隱瞞身份乃迫不得已,但欺瞞呂縣令及林捕頭,實屬不該。晚些時候,在下會攜公文親至衙門,把整件事的經過詳詳細細向二位解釋。”
謝正輝停頓了一下,在林捕頭開口之前又道:“不過他確實姓謝,在家排行第三,是我的得力部下。”他的言下之意,謝三的確是六扇門的謝捕快,嚴格說來,他們並沒有對呂縣令及林捕頭說謊。
林捕頭自然聽得出,謝正輝雖是道歉,卻並沒有太多的歉意,語氣中更是隱含上位者的姿態。相比年輕的謝三,謝正輝一看就是老江湖,豈是他這種偏居一方的小捕頭可以得罪的?
當下,林捕頭只能連聲道歉,再三解釋是他不明真相,衝動行事,誤將謝三抓回衙門,耽誤了他們的大案子。
謝正輝與林捕頭你來我往說了好一會兒客套話,謝三聽得不耐煩,插嘴道:“林捕頭,林何兩家的人怎麼樣了?”
謝正輝和林捕頭齊齊看一眼謝三。謝正輝沒有聽到黑巾人的話,林捕頭卻是清楚明白地聽到,謝三不止一次救過何歡。他回道:“在下已經命人把何小姐及她的丫鬟送回何家了。何小姐雖受了驚嚇,但兩人皆無大礙。”
聞言,謝三輕扯嘴角,隨口說:“沒想到她看着弱不禁風,膽子卻不小,我以爲她會嚇得暈過去。”想到何歡在沈家大門口的那一場鬧騰,再加上她三番兩次陷害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轉而道:“沈管家的傷勢如何?”
林捕頭搖頭,皺着眉頭說:“他的情況不太好,回沈家後就開始發高燒,不省人事。據肖大夫判斷,若是今晚不能退燒……”他搖頭嘆息,續而又補充:“至於沈家的車伕,在下過去查看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這會兒呂縣令去見沈大爺了。”
待林捕頭說完,院中一陣沉默。許久,謝正輝道:“我本打算這兩日就去向姑爺請安,沒想到這夥人竟然狗急跳牆。”
“謝捕頭,在下冒昧問一句,這夥黑巾人到底什麼來歷?”林捕頭目光灼灼看着謝正輝。見他一臉爲難,他笑道:“若是謝捕頭不方便透露……”
“倒不是不方便透露,是在下當差這麼多年,辦過不少案子,一時半刻間記不起來,他們是那樁案子的漏網之魚。對了,待會兒還要勞煩林捕頭與在下走一趟義莊。在下看到他們的屍首,或許能想起他們的身份。”
林捕頭聞言,眼神閃了閃,又問:“敢問謝捕頭,可曾與倭人接觸過?”
謝正輝一臉詫異,搖頭道:“我聽小\三說,你懷疑他們是倭賊?”見林捕頭點頭,他又問:“除了那枚暗器,有其他證據嗎?”
“那倒沒有。”林捕頭擡頭凝視遠方,眼中滿是落寞與不甘。
謝三見狀,只能暗暗嘆一口氣。當日,他覺得林捕頭對“倭賊”二字的態度很是特別,便稍稍打聽了一下。
原來,早在幾年前,林捕頭的妻兒回孃家探親,結果遇上倭賊打劫。他的一雙兒女被殺,他的妻子被倭賊侮辱,與對方同歸於盡,被餘下的賊人暴屍村口多日。
這幾年,不少媒人替林捕頭說親,他都從不理會。每到春秋二季,他都請假回老丈人家,名義上替他們收麥割稻,實際上是等着殺死妻兒的仇敵出現,替他們報仇。只可惜,倭賊雖每到收穫季節便上岸打劫,但再沒有去過林捕頭老丈人家的那個村子。
當下,因現場的一切幾乎都被大火損毀,沒有線索可查,謝正輝便讓林捕頭領着他們去義莊檢查黑巾人的屍體。
義莊內,謝三很肯定,眼前的四具屍體,再加上前一日在石頭巷自殺的男人,就是當日攔截何家馬車的五人。謝正輝細細查看四人的體貌特徵,思量許久也無法辨認他們的身份,最後只能無奈地說,讓他的手下分批前來辨認,希望有人對他們有印象。
大概因爲連着兩次都有無辜百姓受傷,林捕頭並沒有詢問,馮驥陽到底犯了何事,辨認完屍體便急匆匆回衙門去了。
待他走遠了,謝正輝看着他的背影說:“三爺,林捕頭爲什麼這麼肯定,這四人與倭國有關?”
“可能只是他的希望吧。”謝三嘆息一聲,把林捕頭的遭遇簡單地敘述了一遍。
謝正輝聽完,也是一陣唏噓,感慨道:“三爺剛到薊州沒多久,可能不知道,倭賊在這附近燒殺搶掠多年,官府也很想剿滅這班沒人性的賊匪,可惜大海茫茫,根本不知道他們藏身何處。”
兩人在沉默中走了幾十米,謝正輝又道:“三爺,從今日的情形看,姑爺或許壓根沒認出馮驥陽。等這邊的事情了結了,您不如隨我一起回京吧。”
謝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怎麼,眼見就是麥收季節,你怕我又多管閒事,遇上危險,所以趕着把我送回去交差。”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謝正輝尷尬地笑了笑,又想起另一樁令他憂心的事,小心翼翼地說:“這些年,若不是倭賊在海上橫行,林何兩家在薊州經營百餘年,雖不及姑爺家的底蘊,但好歹也算一方鄉紳。可如今,何大小姐雖容貌秀麗,可到底還是受累,耽誤了婚事。以何家現在的情況,就連平頭百姓也不如……”
“謝捕頭,你怎麼突然說起這樣的閒話?”謝三一臉詫異,忽然間又恍然大悟,笑道:“你不會以爲我看上她了吧?”他覺得可笑,又見謝正輝不似開玩笑,只能向他保證,“放心,我知道自己的事,再說,她早有心儀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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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看《路西法效應》看得天昏地暗,居然忘了更新,我錯了。這章是補昨天的,今天的更新在下午3點和晚上9點,明天正常718和1918。話說,沒人和我一樣,同愛這本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