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
秦城監獄
一個帶着墨色蛤蟆鏡的年輕人,身穿黑色夾克,手中拎着一隻巨大的旅行包,從那扇全自動電門之前,緩緩地走過。淡淡的掃視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半年之久的不一樣的‘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離去。
冗長而寂靜的青石板路之上,羅清明獨自一人緩緩的走着,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拉的老長。標準的一米八身高,身材健碩而不失骨感,一面大大的蛤蟆鏡,遮住了他那張棱角分明的堅毅面孔。嘴角,似乎永遠都掛着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讓人感覺,這樣的一個年輕人,頗有些不一樣的味道。
黑色的墨鏡,黑色的夾克,黑色的休閒褲,黑色的旅行包,這個看似永遠都不會跟黑色絕緣的男人,給人一種冷傲與孤獨的感覺,因爲他的世界,黑色,纔是主旋律。
走過那條不知道被多少政府高官亦或者是黑道大佬踏過的青石板路,羅清明在街道邊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八寶山。”
羅清明隨口說道。
司機回頭看了羅清明一眼,從秦城監獄那邊走出來的人,多半不會是什麼普通人,而他那一身純黑色的打扮,與一絲不苟的神情,更是令司機不敢多問,心下想着估摸着這個年輕人是來探監的,打扮的跟電影裡面的零零七是的,很可能是黑道上的人物。
車子行駛到了八寶山之前,羅清明丟給司機一百塊錢,便是起身而去,也不用他找,留下一臉心驚膽戰拿着錢有點不知所措的司機,趕緊開着車離開了。
羅清明摘下了蛤蟆鏡,放在了裡懷的衣服裡,靜靜地注視着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那雄偉莊嚴的大門,良久,才緩步地走進去。
八寶山革命公墓,是華夏聲名最爲卓著,規格建制最高的園林式公墓。也是建國之後,在明代護國寺的基礎上改建的。*、董-必武、彭-德懷等老一代革命偉人去世之後,全都葬在此地。整個墓地都在蒼松翠柏的環抱之中,莊嚴而肅穆!
殘陽如血,照在一塊僅僅有着一個字的墓碑之上,頗顯的蒼涼。跟其他一些擺滿了鮮花的陵墓相比,倒是有些寒顫,除了墓前散落的幾片秋葉,一無所有。看着那個在夕陽的掩映下越發顯得妖異明豔的‘羅’字,羅清明淡淡的笑了起來。這裡面,葬的,就是連姓名都不知道的父親。
羅清明蹲下身去揀走了那幾片黃葉,用手抹了抹墓前的灰塵,隨即便是盤膝坐了下來。
“老頭子,你說這輩子我連你的姓名都不知道,我這個兒子,活的也夠憋屈的,呵呵。你也是,就算死了,葬在八寶山,你也沒能爲自己掙個名兒,值嗎?”
羅清明看着那塊僅有一字的墓碑,一臉淡漠的說道。
“丟下了我母親孤零零的一個人,生前,你就從沒正經的陪過她,你讓她在那個爾虞我詐的大家族裡怎麼活?你倒好,就這麼撒手而去,留下一堆爛攤子,我這個從小在外的孩子,在家裡,更是沒有一絲的話語權?”
羅清明自嘲的笑了笑,嘴角的苦澀難以掩飾。
“你知道他們怎麼說我們的嗎?你,是羅家的敗類;我,是個野孩子;哈哈。是不是很可悲?當年隨師父輾轉華夏,整整十六年,回來之後卻成了野孩子?哼哼。看起來,你似乎也不比我強到哪去,鞠躬盡瘁的爲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效勞,甚至爲他們做牛做馬,消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隱患。但是,到頭來你得到了什麼?是他們的遺棄,是他們口中美其名曰爲國家犧牲的無名英雄,因爲你只是一枚棋子,他們眼中無關緊要的棋子;棄之,無關緊要。就算是葬進八寶山,又能怎麼樣?而且,連個墓碑的名字都他-媽吝嗇給你,你圖的是什麼呢?”
羅清明的情緒明顯有些激動,眼角微微有些溼潤,他替父親不值,不甘。
“你知道母親是怎麼離開家族的嗎?是被那些人指着鼻子罵出來的。從前你還在的時候,他們對母親千依百順,唯恐照顧的絲毫不周到,可你一旦撒手而去,他們做出來的事,卻是那麼令人齒冷。就連爺爺,也在那裡袖手旁觀,在他的眼中,除了有利用價值的棋子,誰還能值得他上心?是你?還是我?哼……”
羅清明無奈的搖了搖頭,家族,讓他有些心灰意冷。
微涼的秋風,輕輕吹拂着羅清明堅毅的臉龐,那雙漆黑的令人心悸的雙眸,微微眯起,狹長而緊蹙。
“三哥,五哥,出來吧,我知道你們從秦城監獄就一直跟着我到這裡。”
“呼——”
一陣風聲呼嘯而過,兩道高大而健碩的身影悄然而出,閃在了羅清明的身後。兩名男子皆是一臉的淡漠,三十餘歲,但是那兩雙充滿了怨恨的眸子,卻是犀利到讓人無法正視,冷冷的看着三人身前的墓碑,久久不語。
“清明,你不能再衝動了,這樣下去,可就毀了你的一生了,秦城,可不是個好地方啊。”
兩人之中,一個看似頗爲成熟的男人,也就是羅清明口中的‘三哥’,皺了皺眉說道。他的心裡,同樣有着無盡的不幹,但是,卻不得不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原因就是他們沒有這個本事,更沒有那份通天的能量。
“是啊,這樣下去,九泉之下的老大,也不會瞑目的,半年的牢獄,我想你也應該有所感悟了吧。”
另一男子也是微微說道。他們,沒有名字,只有代號,而他的代號就是羅五,‘三哥’的代號,就是羅三。
羅清明微微地點了點頭,沒有接話,沉默了片刻,纔開口道:
“我們在一起也摸爬滾打了三年了。你們知道我不是個偏執的人。但是,卻瑕疵必報。三哥五哥,你們放心,大哥,四哥,九哥他們的仇,我會一一的報;但卻不是現在,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血債血償的。”
“黑暗的對立面是光明,可是,當有限的光明遇到無限的黑暗,卻只有被侵染與吞噬的結局。唯一的辦法,就是用黑暗,去顛覆黑暗。”
羅三跟羅五的眼中緩緩凝聚出一絲神光,他們,似乎有些懂了。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羅三有些迫切的問道。
羅清明回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去上大學;千萬不要忘記一句至理名言——知識改變命運。”
羅三跟羅五面面相覷,旋即相視而笑,這小子,總會做出一些讓他們意想不到的事情。
緩緩起身,拎起那隻巨大的黑色旅行包,羅清明獨自一人離去。
走出八寶山,羅清明回頭望了一眼,淡淡道:
“紫禁城,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彼時,我會讓整個皇城在我的腳下震顫!”
……………………
一座古香古色的老式四合院之中,兩個年逾花甲的老頭,坐在樹下下着象棋。落日殘陽,僅剩一絲餘暉,照射在兩個認真下棋的老人臉上,充滿了夕陽無限好的美感。
在如今這個高科技發達的時代,在北京這個全國的一線城市,找到這樣一處幾百年的老式四合院,頗爲困難。沒有像一些爲了保存原有建築那些四合院有過翻修,這裡的一切,都是從明清開始,就沒有再動過的,最古老的建築了。
兩個老頭一胖一瘦,倒也搭配得好,構成了一幅頗爲滑稽的落日休閒圖。
胖老頭滿臉的紅光,手中來回拍打着吃掉的棋子,笑呵呵的看着對面的瘦老頭,抿嘴道:
“怎麼?遇到瓶頸了?呵呵。說道圍棋我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但是象棋嘛,你就得乖乖的俯首了。”
“哼,想得倒美。你以爲,你真的能贏我?算了,今天心情不好,不下了。”
瘦老頭老臉眼一瞪,不屑道。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扭捏,耍賴也刷得如此乾脆利落,沒有一絲羞愧。
胖老頭哭笑不得,指着瘦老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麼?老羅,還在爲你孫子的事情犯愁?我看那小子不錯,能夠在秦城之中也混的風生水起,十塊不錯的料子。”
胖老頭收起笑容,正色道。
瘦老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愁容,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這一步,我走的是對是錯啊。希望小羅泉下有知,不會怪我吧。這孩子勇氣可嘉,但是論起權謀,跟他大哥,終究還是差了不止一線。哎,我這個糟老頭子,老了老了,不得不爲家族着想了;很多時候,就算是我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啊。哪像你這個老頑固,無官一身輕,倒是樂得自在。”
胖老頭微微點頭,頷首道:
“確實啊,人老了,說不操心,那是騙人的。有些事,還得在進棺材板之前,做一次最艱難地拍板啊。我能夠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你卻是由不得自己啊。”
瘦老頭苦笑着搖搖頭,端起身邊的一杯上好的普洱,拿開茶蓋,怔怔的看着茶杯,沒有一絲的熱氣。
人已走,茶已涼,誰還會在意這紅塵之外的一局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