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通達父子在定康縣一直待到正月十二,纔回到了明陽。
對於他們完成的工作,蕭名學感到非常滿意。
在爲他們接風的飯局上,蕭名學就特別指出了陳明洛建廠舉動的重大意義,“這並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投資項目,而是對市政府安置下崗工人再就業工程的大力支持,從這個方面來看,明宇集團吸納原先定康縣元明粉廠下崗工人的舉動,是值得稱道的。”
陳明洛對此也顯得非常謙遜,“其實我也就是覺得元明粉生產行業不至於賠得一塌糊塗,所以才做出這個決定的,雖然明宇公司的資金現在也比較緊張,但是相對於生活困難的下崗職工而言,要克服這些苦難還是能夠做到的。”
聽着兒子在那裡裝模作樣,陳通達的心裡面感到非常古怪,不過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頻頻舉杯喝茶,藉以掩飾自己心中的不適,畢竟兒子是在這裡張口說瞎話,按照他的預測,明宇集團能夠從元明粉項目上賺到的資金,那可是一個天文數字,絕對不是以前的元明粉工廠所能夠比擬的。
可惜的是,如今大部分人都沒有將目光放到醫用元明粉行業上,而僅僅是認爲明宇集團也不過就是把冷飯炒一炒而已,能夠養活這麼多的工人就很難得了,怎麼可能賺大錢?
假如這個行業真的這麼容易做起來的話,那麼定康縣元明粉廠也不至於垮掉了。
吃完飯之後,兩家人私下裡坐在一起的時候,蕭名學才問起陳明洛,“雖然明宇集團進入定康縣元明粉行業對市政府而言是好事兒,可是你確定自己能夠盈利?如果不能盈利,就算是做善事也不可能持久的。”
“應該還是比較有把握的。”陳明洛也沒有把話說得太死了,否則要求一些稅收和土地方面的優惠就不那麼容易了。
雖然說蕭名學是自己人,但是有些事情也沒有必要說得那麼透徹,畢竟這些事情在沒有落實之前,還是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的,做人麼,總是要給自己留有三分餘地纔好。
“你這幾天一直跟喻梓嵐在一起?”蕭瀟捧着茶杯在手中,低聲問陳明洛道。
陳明洛覺得這裡面似乎有點兒酸溜溜的氣息,於是就正容道,“嗯,她購買了一整套元明粉生產方面的技術,是主要股東之一,我這個出錢的只能算是大股東,而不是唯一股東。這生意是否可以賺錢,還是要看她的配合是否到位,畢竟一般的元明粉生產門檻比較低,要達到醫用元明粉水平的話,對於技術的要求比較高,一般企業生產不了。”
“你跟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了?”蕭瀟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有利益放在面前,再陌生的人都能變得很熟的。”陳明洛答非所問地回答道。
蕭瀟還想要說些什麼,蕭名學就開始提起了新的話題,“這一次省裡來人,雖然對沙關縣糧油公司下崗工人羣體性事件進行了調研,也對我們的工作提出了批評,但是總體而言還是以肯定爲主,比我們預料的要好一些,尤其是這幾天通達你們去定康縣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問題也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裡面,徐慧昭書記和李正主席還是比較滿意的,認爲在這方面我們還是做了一些實事。這些,都是你們父子倆的功勞啊!”
也算是湊巧,陳明洛和喻梓嵐是趁着自己放寒假的機會來抓緊時間辦這件事情,所以一直都趕得比較緊,市政府方面也好,定康縣方面也好,都知道這件事情是解決定康縣元明粉廠下崗工人問題的一次機會,所以配合上也很默契,一路綠燈給開過來,終於在最短的時間內達成了合作意向,並且已經開始投入實際操作階段了。
省裡領導在考察工作期間得到了這樣的消息,也算是小有收穫,至少回去的時候可以順便提上一下,在自己的督促下,明陽市方面積極解決下崗職工安置問題,目前已經有了較大的突破云云。
這種大家都有面子的事情,市裡面自然是要支持的,別的不說,至少可以給市財政解決一些困難,畢竟幾百上千號人的救濟金加起來也不少了,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如今市裡面要搞高速公路建設,真的是把所有的資金都給動員起來了,一點兒富裕都沒有。
“也沒有什麼,個人的事業如果能夠跟大時代結合在一起,才能順應潮流,把事業做得更大,我也是想順便幫市裡面解決一些實際問題而已。”陳明洛回答道。
“元明粉行業並不好做,你有什麼實際需求,市裡面能夠幫得上的,儘管提一提,只要是不太過分,我都儘量給你解決了。”蕭名學對陳明洛許諾道。
陳明洛看蕭名學挺有誠意的,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跟他說一說比較好一些,於是看了父親陳通達一眼,然後纔對蕭名學說道,“其實,有些事情並不想傳言中那樣,元明粉行業還是比較好做的,只是行業競爭比較厲害,某些市場大鱷在打擊對手方面無所不用其極,才導致了定康縣元明粉廠的破產。”
這也是陳明洛這一次去定康縣考察時得到的準確資料,如果不是實地轉了一圈兒的話,他也不可能知道這裡面居然還有如此內幕。
“定康縣元明粉廠的原廠長和主要的技術骨幹們,因爲待遇一直上不去,所以就無心在本地發展,而他們這種小廠子對整個元明粉市場價格的衝擊卻是非常明顯的。”陳明洛說道,“因爲這個緣故,某個大企業就對這些人伸出了橄欖枝,許諾他們只要把廠子給搞垮了,就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並且爲他們提供新的工作崗位。到現在,這些人已經改投其他門戶了,日子過得比以前要好很多。”
“居然是被別人收買了?!”蕭名學聞言頓時大吃一驚道,“爲什麼之前得到的報告上,都是說他們經營不善,元明粉市場困難重重沒有發展前景?”
“這就是某些人的有意誤導了——”陳明洛說道,“當時提供報告的人,也是收了別人的錢,所以纔會給出這麼一個脫離實際的報告,說白了,都是利益惹的禍。”
“真是豈有此理!”蕭名學聽了之後感到非常憤怒。
事情被做成了這個樣子,那就完全不是經營上的問題,而是人爲造成的惡果了,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搞垮自己的企業,就爲了那麼一點兒報酬?真是不可理喻。
“說起來,這事兒也要怪定康縣方面。”陳明洛插嘴道,“定康縣元明粉廠的效益當初是很好的,但是工人幹部的收入卻不給人家提上去,這麼一鬧,大家都沒有動力啊,管理者不動歪腦筋纔怪,說到底還是體制的問題。”
“唉,不管怎麼說,提供報告的人實在是太缺德了,居然誤導市裡面——”蕭名學恨得牙根兒癢癢,這可是關係到幾百人生存的大事,居然也有人玩弄手段,故意讓大家認爲元明粉市場無利可圖。
“蕭伯伯你也不必如此,這種事情古已有之,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知道了實情就好。”陳明洛勸慰道。
“古代就有?”蕭瀟有些不明白地反問道。
“沒錯兒。”陳明洛點點頭道,“斷章取義,歪曲事實,這是古人就玩過的。比如說相濡以沫這個成語你總知道吧,這是被用來形容爲相依爲命的一種精神的,可誰還記得後面還有一句,不如相忘於江湖?”
陳明洛舉的這個例子是出自《莊子》,在《大宗師》篇中,莊子講了一個小故事,“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在婚姻靠組織介紹的年代,這句話支撐了多少性格各異,卻本沒有多少感情基礎的夫妻一直走到了今天,相濡以沫,多好的一個榜樣啊。
只是當年沒曾想,只是當年不知道,既然需要相濡以沫才能支撐,爲什麼卻不乾脆灑脫地放手,把自己,也把對方放開去找各自的幸福,去找各自的江湖呢?
相濡以沫,這句話的全部意思,又有多少人知道呢?大家都沒曾想到,除了一句相濡以沫之外,原來後邊還可以相忘於江湖。
“以德報怨,這也是孔子的話,不過也是被斷章取義了。”陳明洛接着說道。
這句話的本意並不是如今所理解的意思,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根本是在歪曲孔子的原意。
原話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看完原話以後,大家才幡然醒悟,原來人們都被某個斷章取義的傢伙給玩了一把。
當時的真實情況是,孔子的一個弟子問他說,師傅,別人打了我,我反而要對他好,用我的道德和教養羞死他,讓他悔悟,好不好?
孔子聽了就說,你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別人以德來待你的時候,你才需要以德來回報別人。可是現在別人打了你,你就應該以直報怨,拿起板磚拍飛他!
“這裡面只要是有利益關係,什麼事情都可能變得跟真實情況不一樣的,尤其是報告什麼的,那是最讓人信不過的——”陳明洛對衆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