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通達最近的主要任務,是協調高速公路建設項目中的重大事項,直接對蕭名學負責,因爲他此時還兼任了一個明陽高速公路建設項目組的副組長職務。
雖然說這個職務未必就需要他天天下工地去查看進度,但是每隔兩天過去聽取一下工程負責人的彙報,還是很有必要的,這也鬧得他這幾天回來的時候,經常是風塵僕僕的模樣兒。
聽了兒子關於出租車司機的一番話之後,陳通達的心裡面也頗有些不平靜,關於這方面的事情,他所瞭解的也不少。
除了兒子所說的這些情況以外,陳通達也聽說過,當司機們跟公司談判,發現自己的權利不能維護的時候,他們就開始走訴訟渠道和上訪,但是上訪最後是怎樣的結果呢?
跟公司談判的路走不通,跟政府反映情況的渠道也不通,最後問題解決不了,反過來有些司機可能因此而獲刑。
想要走司法渠道應該是值得提倡的,但更可怕的是,一些地方的法院和政府頻頻出臺文件,不允許法院受理出租司機狀告出租公司的案子,就連京城的高院也出臺過類似的文件。
這就意味着把司機的訴訟權、表達權、維護權利的所有途徑全部阻斷了。
“出租車行業的真正開始發展是從八十年代初期,隨着市場經濟的全面發展,國內的出租車行業主要是由於大量的需求,各種單位開始辦出租車公司,包括很多個人自己買的車,也開始出租車運營。”陳通達回憶着以前的情況,對兒子說道,“然後到了八十年代中後期,逐步的納入了這樣一個出租車行業管理,就開始要有頂燈、有計價器,有計費,各種系統。出租車的大發展是從九二年開始的,鄧公南巡提出要大力發展市場經濟,也就是南巡引發了整個出租車行業的井噴式的發展。”
陳明洛點點頭,知道這話說的不假,也就是從九二年開始,出現了全國性的出租車數量翻番,就像是西嶺省的省城陽朔,從九二年到九四年期間,出租車從原來的一千來輛一下子就發展到一萬兩千多輛。
正因爲保有量太高了,競爭也殘酷了,所以到了現在,全國性的進入了出租車數量的管制、控制這樣一種模式,新審批的公司已經很少了,就好像是後來的網吧審批一樣,很難有新的力量加入。
“這裡面就出現了一種壟斷經營——”陳通達說道,“什麼力量在推動壟斷經營?你肯定是認爲政府本身,尤其是主管部門在這個裡面本身就有一些利益,所以纔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那是一定的,國內這種現狀,凡是賺錢的項目,基本上都是依靠壟斷經營。”陳明洛毫不客氣地指出這一點,“凡是賠錢的,那都是因爲無法壟斷經營。”
他說這句話,是因爲想到了自己正在進行之中的元明粉生產項目,這東西在國內也算得上是壟斷經營了,只有幾家國營大廠子佔據了市場份額的百分之九十九,掌握了市場份額也就等於掌握了定價權,至於說零星的幾家小廠子,根本就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就算是他們能夠低價銷售,對於整個市場而言也無足輕重。
當然了,雖然說陳明洛的節水型龍頭也算得上是壟斷經營,但是這個跟元明粉或者說出租車市場的壟斷是截然不同的,他這個應該算是技術性壟斷,是有科技含量的,而元明粉和出租車市場的壟斷則是資源性的,完全由掌握了源頭的企業說了算。
政府在出租車行業中肯定是存在利益關係的,這是不容置疑的。
公司化管理之後,出租車公司實際上行使的是政府的出租車二級管理職能,這對於政府職能部門是有利的,因爲出租車公司的出現減輕了他們的工作。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尤其是中國人更是如此,當然了,中國的官員們更是如此,每一個人都想少幹活多拿錢,如果司機很多了他管起來就會很辛苦,這是一個客觀原因。”陳通達認真地說道,“除此之外就是間接利益方面的問題,有很多地方政府關於出租車的職能管理部門都是自主事業單位,而他的費用是來自出租車公司、來自每一個司機,這樣他就跟出租車公司形成了經濟上的一種聯盟。除了從公共領域直接拿來的利益以外,很多出租車公司每年都要給政府的行業管理部門進貢或者,這些花銷從何而來,自然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事實上,現在儘管有很多司機是個體經營,但是他們依然要掛靠在公司旗下。”
陳明洛點點頭,這個也是國人的習慣,當了這麼久的順民,都認爲國營的纔是正規的,其他的都是不靠譜兒的,也算是一個特色了,實際上卻沒有什麼實在的意義。
有的時候,他甚至在想,國內的出租車市場爲什麼不完全放開?
完全放開的話,全部是市場競爭,優勝劣汰,也就不存在現在的這些因爲名額限制或者經營權所有權之爭所造成的各種糾紛了,說起來,現在的種種矛盾都是人爲製造出來的,政府方面難辭其咎。
“沒有完全放開,主要是基於兩個原因。”陳通達幹了一陣子市政府秘書長,對於這些情況是瞭解的夠多了,因爲他也親自接待過上訪的司機們,處理過這些情況,“有些人提出來不能放開的理由,其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就是,出租車放開以後,會出現道路擁堵的問題,另外一個,關於污染和穩定司機的收入問題。”
陳明洛頓時對此嗤之以鼻,“這都是些什麼腦子啊?!”
其實恰恰相反,各地城市的道路擁堵主要都是由於私家車的數量快速增長帶來的,如果整個出租車市場全面放開以後,肯定就能夠滿足整個消費者的需求,它的價格在自由競爭的時候不是上漲,而肯定是下跌,下跌以後作爲開私家車的人也要算帳,停車費、燃油費、包括維修費,各種費用算下來,打車的成本比買車的成本要低得多。
這樣的話,出行的時候肯定是選擇搭乘出租車比較合適了,反過來這也會給出租車行業帶來很多利益。
另外一個,就是投放一輛出租車相當於減少了九輛私家車,對於整個資源利用和綠色經濟來講,也是有益的,關於堵路的說法肯定也不成立。
關於所謂的司機收入問題,更是可笑之極。
如今的出租車行業職能部門提出了一個概念,叫作減少空駛率,讓出租車有錢可賺,這其實是一個非常搞笑的問題。
爲什麼呢?政府最應該考慮的首先就是公衆利益最大化,這是他考慮所有政策的根本出發點,結果現在他們整天在考慮出租車的老闆們是不是能賺到錢,因爲空駛率是出租車從業者能不能賺到錢的標誌性的數字,這就讓人覺得,你們這些公僕的屁股究竟坐到哪裡去了?
不是天天都講要如何如何爲人民服務嗎?怎麼天天想着的都是如何如何爲人家老闆們服務呢?口不對心啊。
陳通達聽兒子說了這麼一通兒,倒是也說不出什麼不對來,只是搖了搖頭道,“怎麼說呢,還是要相信組織的。”
相信組織,陳明洛聽到這句話就笑了,“嘿嘿。”
“你嘿嘿什麼?”陳通達見兒子一臉的詭異笑容,不由得沒好氣地反問道。
“我想起一段兒話來,憋不住了——”陳明洛回答道。
“什麼話,估計不會是什麼好話吧?”陳通達哼了一聲道。
陳明洛撓了撓頭,想了想自己以前看過的一段兒話,於是就說道,“組織是什麼?組織就是,在你遇到困難時,他說無能爲力;在你遇到不公時,他說要正確對待;在你的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他說要顧全大局;在你受到誣陷時,他說你要相信組織;在需要有人做出犧牲時,他說組織考驗你的時候到了;當需要有人衝鋒陷陣時,他說是你的堅強後盾;在你取得成功時,他說,這是組織培養你的結果——”
“你呀你,這都是什麼地方聽來的怪話——”陳通達聞言不由得搖頭苦笑道,“以後這種話還是不要亂說的好,省得讓人家聽了有什麼意見,你老子我畢竟還是組織培養出來的幹部嘛!早點兒睡覺去吧,明天還要上學呢,拿不到好成績,組織會打你屁屁的!”
“哎——”陳明洛應了一聲,轉身溜到了自己的房間。
組織會不會打屁屁那就很難說了,但是家裡的組織可是以老媽戴萱爲首,說不準她真的能做出來這種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