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控制着幾億人口和上千萬平方公里土地的未日帝國,清朝恰恰處在這個技術大飛躍的時代,因此在這個時代,他們能勉強維持着帝國的統治。
電報就是大清王朝新近使用的統治工具之一,雖然並未成網,但是帝國不會象歷史那樣,對於邊關的戰事直到一兩個月以後纔有所瞭解。
但是他們對於形勢的掌握,還是遠遠落後於現實,一個冷酷的事實就是,直到桂林陷落的第九天,軍機處才獲得這一驚天動地的噩耗。
這已經是大清朝歷史上傳遞訊息最快的一次,但是誰都沒想到,前頭黑旗軍纔剛剛出了鎮南關,還在研究着怎麼往廣西增調兵隊,後頭已經傳來了桂林失陷的訊息。
“這才大半個月,怎麼就把桂林丟了?這是怎麼搞?聽說西省八旗幾乎全滅?”說話的正是醇親王,他身份敏感,平時極少說話,但是他一旦發話,誰不得不重視。
誰叫他是光緒皇帝的生身之父,平日裡醇親王事事小心,從不孟浪,可是現在也不得不爲兒子的江山打算:“若是按這個速度,這個春節就是我們滿洲在北京最後一個春節!”
作爲整個早朝的掌控者,慈禧臉無表情掃了醇親王一眼。
自從慈安太后過世,她便是整個大清朝至高無上的主宰,但是她清楚得知道,有些敵人,有些藏在八旗中的人始終對虎視耽耽,要把她至高無上的權力奪走,把她徹底打入冷宮。
閉上眼睛,她都知道醇親王心底在想什麼,他在替他們自己家謀算。
這個妹夫平時處處忍讓,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總是對人說:“財也大,產也大,後來子孫禍也大,若問此理是若何?子孫錢多膽也大,天樣大事都不怕,不喪身家不肯罷。”
可是她總是能察覺到妹夫那心底暗暗涌動的勃勃野心,前次對法開戰之前,這位平時素稱謙和的醇親王竟然提出親自抓兵權,要親征越南,讓她猛得幾十年的那句話:“咱們滿人混賬多!”
說這話的人已經死在她的刀下,只是一想到這些只知道勾心鬥角的東西,她心中就不由一陣無力,但是很快她心底就涌起了一種興奮。
那是對於權力的一種擁有,一種對鬥爭的飢渴:“沒錯!祖宗入關二百多年,皇朝從無這般驚天變故,妹夫……”
醇親王一聽這個妹夫兩字,就心知要壞,那邊這個始終抓着權力的女人聲音帶着一絲恐怖:“在此國家多事之際,還得你多擔重責!”
“臣願爲國盡忠!只是老臣體弱多病……”
慈禧的臉上帶着勝利的笑容,那原本有些蒼老的面容也帶着光澤:“我的醇親王啊,這些年,你也歇息夠了,不若出來帶一帶禁旅……”
她決不可能是允許皇帝的生身之父在外統率大軍在外,天無二日。
有些事,明明是錯誤,但是隻要爲了手中的權力,她可以犯下人世間最大的錯誤。
國家多事,宜立長君,可是她和慈安還不是貪圖垂簾聽政,立了光緒這個小皇帝,眼見光緒漸漸成人,她心底的恐懼便一日高過一日。
只有這勝利的片刻,她才感覺青春又回來了:“禮親王,你以爲國家如何應變?”
“太后,當年長毛造反,先皇也是日夜難安,憂心國事,後來又有夷變,不得已避暑承德,這都是太后親身經歷的事,當年那麼大的風浪都度過去,何必在意這些毛賊……”
禮親王話說得滴水不漏,可是連一句實際的話都沒有,太后點點頭道:“當年長毛、捻匪、回亂、苗民齊亂,大局不可收拾,又和洋人起了衝突,不得不北狩承德,但是還不是應付過來了……”
她已經胸有成算:“到現在這個時候,我們自己可不能鬧意氣,把老六請回來,與洋人交兵,他力有不逮,可是保咱們愛新覺羅,卻他不可……”
作爲大清朝的最高決策,這個女人早就習慣了殺伐決斷:“還好,趕緊把京師各庫的快槍洋炮分發禁旅……”
“還有……”一想到那個人的名字,慈禧心中已經轉過千百個念頭,最後還是說了句:“平亂非得李合肥出馬不可,讓他早率淮軍南下,江南淮勇一併歸他指揮……”
自發捻平定,淮軍就是整個王朝最強有力的一支軍事集團,平時四五萬人,戰時則不下七八萬人,盡操洋槍,這不算上分佈在各省的淮軍分枝,慈禧平時用的是大棒加蘿蔔的手法,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得不以狼驅虎。
“我給他兵額十五萬,也把我大清的江山託付給他。”到了這等地步,她心知什麼纔是正確的策略:“軍餉軍械軍食,皆按十五萬兵額支給。”
“還有……湘鄂諸將忠心國事,現一體起事,各省督撫多招練軍,內則保境安民,外則出省殺賊……”
她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轉身朝禮親王說道:“禮親王,你通知總理衙門一聲,商籌一個借兵助剿的法子!”
“太后聖明!”禮親王爲人不堪大用,倒是還知道輕重:“奴才加緊去催促他們!”
“只要洋人肯出兵助剿,什麼事都可以談,俄羅斯、日本、法蘭西、英吉利、奧地利、比利時……”
“老六熱心夷務,就他操辦這事!”
既然鬼子六熱心洋務,就讓他承擔這罵名,何況這罵名他不得不承擔,畢竟這是愛新覺羅家的江山。
“昔日先皇有言,平定發亂首登南京者爲王……”慈禧對權力的運用越來越熟悉:“今天我也詔告天下,有能復桂林王者,封王……”
她嘴角帶了一絲神秘的微笑:“不似當年,是把一個王爵拆開封,是實打實的鐵帽子王!”
“奴才遵旨!”
慈禧微微閉目,心中暗道:“肅老六!你是對的,可是死在刀下的是你,活到今天的,執掌天下的,卻是蘭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