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並不只是他們兩個人,還有他的媽媽。
楊穎雯站在兩個人的身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叮囑着一些什麼事情,鄭亦寒面色溫和,一直耐心的聽着,偶爾輕輕點頭,像極了一個好好先生。
她的脣角,泛起一絲冷笑,帶着漫無邊際的自嘲。
驀地,楊穎雯擡頭的時候,不經意的看到她的身影,臉上的那幾分笑容頓時消失了個無影無蹤,一張華貴雍容的臉上,帶着幾分異樣,像是看到了一件令她噁心的東西一樣。
“你來這裡做什麼?”不等蔚藍先開口的,楊穎雯就率先打破了沉寂,冷冰冰的問道,話語之間,透露着毫不掩飾的厭惡,“難道你又想搞什麼花樣?”
說着,臉上陡然升起一陣防備。
她的囂張跋扈,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變化。
鄭亦寒聽到質問聲,也隨着擡起了頭來,在看到對面站着的人是誰之後,溫和的臉色陡然冷了下來,確切的說,不是冷,而是漸次變得僵硬。
下意識的想將懷中柔弱的女人給推開,生怕她會誤會什麼,但是下一秒,喬萱卻無力的依偎到了他的懷中,瘦削嬌弱的身軀微微顫抖,臉色蒼白的沒有一丁點兒血色。
“這裡又不是你們的家,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蔚藍故意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好讓自己多了幾分僞裝堅強的底氣,不讓自己看起來那麼軟弱可欺,眸中充滿了諷刺的嘲笑。
喬萱沒有看她,將整張臉都埋在了鄭亦寒的懷中,看起來像是很怕她的樣子。
她一向是這樣的,在鄭亦寒和他媽媽的面前,向來柔弱無力,純潔的如同一朵白蓮花。
而她,就成了那個善妒的惡婦。
如果是以前,或許自己還對她這樣自欺欺人的僞裝厭惡至極,但是現在,不管她裝成什麼樣子,蔚藍的心裡,都再也泛不起一起波動。
不管是於情還是於理,她都欠下了喬萱一分情。
她不想否認,也否認不得。
楊穎雯的臉色驟變,漸次暈染上一層風霜,蔚藍不等她有所反擊的,就再次開口出聲,“鄭太太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這裡是醫院,你們能來,憑什麼我就不能來?難道這家醫院是你們鄭家開的,我能不能來還要由你來做主不成?”
這一次,她叫的是“鄭太太”,這一次,她沒有叫“媽”。
楊穎雯這纔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的那幾張檢查報告單,忍不住皺眉,漠漠的問道,語氣不帶感情,“你怎麼了?”
難道她又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生出什麼事端,好讓亦寒對她心軟,從而達到她不想離婚的目的?
如是想着,楊穎雯心中對她的厭惡不禁更濃。
這個女人,跟她的媽媽一樣,表面上看起來無害,但是實際上,心中卻一肚子心機。
被楊穎雯這麼一問,鄭亦寒才注意到她手中的那幾張檢查單,當下緊張的開口問,“你生病了?”
“與你無關。”蔚藍冷冰冰的回
應。
孤寂涼薄的眸中,隱約浮現出幾絲刺骨的譏誚,鄭亦寒他媽媽的心思被她一眼看穿,呵,還真是縝密。
不過是因爲身體不舒服到醫院來開點藥而已,可是在她看來,就成了她故作心機想要從中搞鬼。
呵……鄭亦寒現在在她心裡什麼都算不上,她有什麼立場去那麼做?
她還不屑,不屑去玩這樣的心機。
這個世界上,似乎總有那麼一種人,自己是黑色的,就用黑色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
而這種人,楊穎雯則首當其衝。
鄭亦寒這次是真的推開了喬萱,絲毫沒有顧忌她蒼白的臉色以及無力的身軀,邁步朝着她這邊走過來,伸手,朝着她手中的那幾張報告單探過去。
蔚藍暗中不動聲色的動了動自己的手,將報告單藏到了身後,成功了躲避開了他朝着自己伸過來的手。
鄭亦寒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蔚藍再度啓脣,語氣平和無瀾,淡漠的像是死海的水一樣,“鄭亦寒,你不接電話就算了,那樣我還可以當成是你忙的沒有時間,可是Kathy給你送過去的離婚協議書,你爲什麼不簽字?”
“……”他收回自己的手,眸光冰冷的盯着她。
“鄭亦寒,你理智點行麼?以前不肯離婚,那現在呢?不管怎麼說,喬萱肚子裡的孩子是一條無辜的生命,也是你的孩子,就算是爲了這個孩子,你也應該簽字了吧?”她的語氣,步步緊逼,直接將他給逼進了一條死衚衕。
“想要我簽字,你、做、夢!”鄭亦寒垂在雙腿兩側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似乎凝聚了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卻又在隱忍着,不讓它爆發出來,拼了命的剋制住了心頭涌上的那股子怒氣,以平和的態度對待。
她說,讓他理智點,她說,爲了那個孩子,她說,讓他簽字離婚……
呵……
她已經看出喬萱懷孕了,但是,卻一句質問都沒有,反而在這裡“好心”的勸慰他,讓他爲了那條無辜的生命,而簽字離婚。
沒有質問,沒有傷心,沒有斥責,什麼都沒有……
現在,他對於她來說,真的已經成了一個毫不相關的陌路人。
鄭亦寒想好好的質問蔚藍一聲,她爲什麼可以這麼絕情,但是話語到了嘴邊,卻又被他給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眸中射出的光芒幾乎都溶解在了她那張泛着蒼白的小臉上,他試圖想要跟她解釋,但是卻發現,他根本就不知道該解釋什麼,該從何說起……
還能解釋什麼?
喬萱懷了他的孩子,事實已經擺在她的面前了。
蔚藍是個驕傲的女人,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現在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根本就不足爲奇。
“亦寒,你爲什麼不簽字?”楊穎雯抓住蔚藍話中的那幾個重要字眼,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兒子,不解的詢問,“她既然都同意離婚了,你怎
麼還傻的跟她拖延?難道你想自己的孩子被人恥笑爲私生子麼?”
鄭亦寒沒有迴應,眼神依舊投在蔚藍的身上,貪戀的不肯離開。
楊穎雯走過去,抓住鄭亦寒的手臂,苦口婆心的勸慰,“亦寒,你聽話,趕緊跟她離婚,到時候簽了字,你們就徹底沒有關係了,就算你爸爸知道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總不能再跟這個女人復婚吧?”
喬萱站在他們身後的位置,眸中隱約浮現出猩紅的血絲,甚至連眼眶都是紅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流淚太多所致,她的目光鎖在鄭亦寒身上,卻看見,他根本就沒有朝着自己投過來一個眼神,自始至終,他就只盯着蔚藍一個人,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小手情不自禁的揪住自己的衣角,力度緊了又緊。
“鄭亦寒,看到了麼?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你簽字離婚,你還是趕緊簽了吧,這樣對我們都好。”蔚藍淡淡的勸告,脣角揚起的那抹弧度,似笑非笑。
她的語氣淡漠極了,淡漠的他甚至都有種想要讓她閉嘴的衝動,她在無情的勸他簽字,讓他離婚,好像自己是個局外人,這些複雜的事情跟她沒有半點關係,也好像婚內出軌讓別的女人懷上了孩子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一樣。
鄭亦寒的心,忽然抽疼的厲害。
這一次,他們徹底結束了,不會再有以後了。一個人只要不再想要,就什麼都可以放下。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蔚藍說着,徑直繞過他,朝着前面走過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沒有一絲停頓,就那樣,直直的越過了他。
這世界很大,大到曾經令人一度堅信,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世界盡頭。可是漫無目的地流離了這麼久,卻始終到不了某個地方。於是,有人將那裡定義爲,天涯海角。
這世界很小,走到陌生的地方興許都會碰到許久不見的朋友,沿途路過的某一段風景,會在後來的某一天再次路過,可是這世界再小,也已足夠造成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毫不相干地穿行。
等到轉身成了路人甲,才明白,原來有些愛,早已隨風散落天涯。
他站在原地,腦海中不斷的回放着她剛剛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說的一句話,“鄭亦寒,我們各自安好吧。”
形同陌路,各自安好,咫尺之隔,卻是天涯。
天涯太遠,海角太長,花開茶靡,終抵不過時光荏苒,歲月成傷。
鄭亦寒下意識的想要追上她的腳步,但是,卻還不等他有所動作的,楊穎雯就抓緊了他的手臂,不讓他追上去,厲聲警告,“亦寒!”
他沒有迴應,但是,卻是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沒有跟上去,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蔚藍離開這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一切,又恢復了最初始的寧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鄭亦寒收回了自己望向蔚藍的目光,轉而看向喬萱,“我送你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