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這才聽話坐下來,“他們都說清河死了,這不是荒謬嗎?騙我老頭呢,就盼着我早點死,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
高凌風奇異地道:“死了?這怎麼可能啊?不可能的事。”
“可不是嗎?”老爺子滿意地點頭,身子微微前傾,一副小孩子的神情看着高凌風,“瞧那丫頭也不是福氣不足的人,她什麼時候回來啊?回來的時候記得讓她來見我啊。”
高凌風道:“不用我叫,她自己會來的,她最惦記的人是誰啊?還不是您老人家嗎?這不,今天我才收到她的飛鴿傳書,讓我過來爲您老人家鍼灸呢,說如今起風了,估計您又要腿疼了,這我哪裡敢耽擱?馬上就來了。”
“真的?趕緊拿出來給我看看。”老爺子連忙問。
“哎呦,不知道您要看,沒帶身上呢,這樣吧,橫豎這鍼灸要好幾天,明天給您帶過來怎麼樣?”高凌風道。
“好,好,明兒記得帶過來啊。”老爺子巴巴地看着他。
高凌風笑了,“行,您等着,明兒給您帶過來,橫豎我還沒回信給她呢,要不,明天您寫一封我飛鴿傳書給她?”
“好啊!”老爺子雙眼滾圓滾圓的,“我給她寫,你幫我傳,看她回不回給我。”
“回是肯定回的。”高凌風回頭衝寧靖喊了一聲,“快,命人取筆墨來啊,咱老爺子要寫信呢。”
寧靖回過神來,連應了兩聲,與小廝一同進了去。
老爺子手裡拿着筆,許久都沒落,後來還是寧靖催促了,他才寫了幾個字,“祖父念你,快些回來。”
寫完,眼底就濡溼了。
他別過頭,讓高凌風收好,叮囑道:“記得,飛鴿傳書給她!”
“一定的。”高凌風慎重地放好,“好,正事做完了,咱是不是該去鍼灸了呢?”
老爺子怔怔地看着他,戳着他的手腕,叮囑都:“你可記着要給她發過去。”
“放心,會發的。”
老爺子看着他,乾燥的嘴脣半張半合,眼底生出一絲悲涼的神色,抓住他的手腕,“她真的會收到?她真的沒死?”
高凌風心裡一怔,老爺子怎麼忽然清醒了起來?但是,他滿臉的笑意依舊
沒有收斂,越發笑得更甚了,“這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呢?”
老爺子想說什麼,但是終究,只是定定地看了高凌風一下,什麼都沒說,緩了緩,他站起來,“鍼灸吧,這老寒腿,也疼了好久了。”
鍼灸完畢之後,高凌風離開侯府,走的時候,站在門檻下,巴巴地看着高凌風和寧靖的背影,想問又不敢問,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叫高凌風與寧靖這等鐵漢男兒,都禁不住溼潤了眼角。
“哎,他潛意識其實是相信了清河離開的事情,只是,他在自己騙自己,也需要人家與他一同騙他自己。”寧靖嘆息道。
“老年喪子已經是人間極痛,他那麼疼愛清河姐姐,怎能接受得了?”高凌風默默地道。
“明天你打算怎麼辦?去哪裡給他弄一份清河的飛鴿傳書?”寧靖翻身上馬,眉目哀傷,“他認得清河的字跡。”
高凌風說:“我已經有辦法了,你先回去,我趁夜入宮一趟。”
寧靖搖頭,“你該不是想去找懿禮公主吧?她不會是清河,不要傻了。”
“記得清河姐姐那份遺囑嗎?她生前那麼相信元肅,怎麼會留下遺囑?那遺囑是僞造的。”
“不可能,僞造怎僞造得了清河的筆跡?元肅一眼就該認出來了。”寧靖揪住繮繩,“先瞞着吧,哄兩天,實在沒辦法了,再跟他說實話。”
“哄不了,老爺子那麼精明的人,怎哄得了?”高凌風也翻身上馬,“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分寸。”說完,策馬而去。
高凌風一路入宮,思緒煩亂。
根據他對清河姐姐的瞭解,她斷不會留下這麼一份遺囑的,如果真的有,也一定會跟他說,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秘密。
而那份遺囑如果不是清河姐姐之前留下的,那一定是後期僞造,能讓元肅都看不出真僞來,證明,要麼懿禮公主是清河姐姐,要麼,是有人臨摹了她的筆跡。
他的要求也不過分,只要一封信,慰藉老人家的心。
蘇和宮內。
清河聽了高凌風的要求,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明日來吧,我讓人臨摹。”
高凌風聽了此言,默默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道:“公主何不現在
就給微臣?”
“高大人,”清河微微嘆氣,“不要咄咄逼人。”
高凌風起身,“好,既然公主這樣說,微臣明日再來。”
清河點頭,站起來相送,神情默默。
高凌風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她,“老爺子今日寫了信,說讓我飛鴿傳書給送採月公主到北漠的清河郡主,不知道公主要不要看看?”
清河擡頭,神色不動,“高大人放下吧。”
高凌風從袖袋裡取出摺疊好的心,遞給清河,清河接過,並沒看,而是順手放入了袖袋,“高大人請吧。”
高凌風轉身,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清河聽,“他始終不信自己的孫女死了,我不曾見過他這個樣子,那麼大年紀的老人了,整日裡大發脾氣,明明難過,想哭又不敢哭,一輩子戎馬沙場的老英雄,卻要在晚年受這樣的大痛,怎不叫人傷心?”
清河低着頭,一句話都沒說。等高凌風走遠了,她從袖袋裡取出信,那幾個字,就像一把把的利刃,刺入她的心臟。
她一直站着不動,任由剛起的北風吹亂她的頭髮,吹得面容生痛,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才發現,一臉的淚痕。
祖父,那一輩子都極爲要強的老人,那寵愛了她一輩子的老人,爲了她的死,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清河,你真的不孝,真不孝啊。
元肅,李湘語,我怎能放過你們?我怎能不把你們千刀萬剮?
“公主,起風了,回去吧。”彩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
清河轉身進了去,回頭,又問:“母妃還有在鬧嗎?”
“不鬧了,但是,說的話傷人,說公主忤逆她。”彩菱搖頭,蘇貴嬪是真的死到臨頭也不知道啊。
“不管她,橫豎是皇祖母下的令,她好生抄寫佛經就是。”清河纔不管她鬧不鬧。
“公主要不要去見見她?”彩菱問道。
清河搖頭,“不去。”
彩菱遲疑了一下,“但是,她一直嚷嚷要見您。”
清河蹙眉,“她只是被禁足在蘇和宮裡,她若是想見我,可以來找我。”
彩菱笑笑,“貴嬪說,您是女兒,該您去見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