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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利貞第一次見到嚴淑慧的時候,她不敢相信這個女人就是常子堯他們口中的嚴淑慧。
一個愛情至上,爲了愛情能夠置親情於不顧的女人;一個被丈夫背叛、隱瞞多年,在得知真相後,卻不願離婚的女人;一個在渣丈夫殘疾後,依舊矢志不渝的女人,在沈利貞的想象裡,應該是個白蓮花或者傻白甜,可是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女人,看起來頗有書卷氣,有種知性女性的味道。如果不是常子堯,她都不敢相信,這個女人就是嚴茂良的那個“忠貞”的姐姐。
嚴淑慧坐在常子堯的客廳裡,脊背挺得直直的,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
沒等常子堯去嚴茂良那裡詢問她的情況,她倒自己送上門來。
常子堯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則,在請她進屋之後,就沒有說一句話。他和嚴茂良從小一起長大,自然和嚴淑慧也是從小就相識。可是因爲嚴淑慧從小條條框框就多,和他們這些調皮的小男孩玩不來,關係自然是比不過常子堯和嚴茂良之間的親密。
“她來找你做什麼呢?”沈利貞好奇,從常子堯的態度來看,他對嚴淑慧的感情似乎不深,最多隻是“朋友的姐姐”這個身份。更甚者,如果不是因爲嚴茂良,常子堯甚至可能不會和她有什麼交情。
常子堯搖搖頭,說不準,他也不知道嚴淑慧爲何會突然單獨來找他,自從嚴淑慧結婚後,他們再也沒有怎麼見面了,現在她這樣沒預兆地來到他家,這真令他驚訝。
過了一會兒,嚴淑慧似乎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終於開口了:“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樣的冷淡。
常子堯笑笑,他以前是怎麼樣的,用不着她來評價。
嚴淑慧沒有再裝腔作勢,她開門見山地說:“我老公的車禍不是一場意外吧?”
她雖然是在詢問,可是語氣卻相當確定。
常子堯終於看向她。
“是不是茂良?”她面上鎮定,可是手卻無意思地抓着裙子,把柔順整齊的裙襬都抓出了幾道褶皺。
“這很重要嗎?”常子堯反問。
嚴淑慧靜默,重要嗎?其實這個時候真相已經不重要了,她只是需要一個發泄的對象罷了。即使常子堯不明確回答,再即使茂良不是罪魁禍首,但在她心中,都把他們定罪了。
“很重要!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你們憑什麼把我丈夫弄到殘廢?我就願意和他在一起,你們管得着嗎?你以爲你們是我什麼人!”別以爲她不知道,自從她違背父母之命,和蔣志鵬結婚後,茂良就把她當潑出去的水了,從不關心她的婚後生活。那蔣志鵬出軌的事情,他一定是從肖揚或者常子堯兩個發小這裡知道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沈利貞被嚴淑慧突然的爆發弄蒙了,上一秒還好好說話,下一秒就用吼的,什麼書卷氣質,什麼知性女性,她簡直就是糊了眼。
“呵!”常子堯對嚴淑慧突然的歇斯底里視若無睹,從小就認識,他還不知道她嗎?這樣的情形,他見多了。
“志鵬,出不出軌,關你們什麼事?他有孩子又關你們什麼事?我的婚姻你們憑什麼插手?你們憑什麼把他弄殘廢?你們這是犯法,你們是兇手!”嚴淑慧怒吼着,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朝常子堯扔去!常子堯身體往旁邊一閃,躲過了,杯子砸在牆上,成了碎片。
“天呀!”沈利貞驚叫,嚴淑慧是真的想要砸他,非常用力!她想上去幫常子堯,可是又停住了,一是因爲她沒有實體,幫不上什麼忙,二是,她自己也覺得他們策劃車禍,把蔣志鵬弄殘疾,有些過了。只是,這件事情,最沒有問責資格的就是嚴淑慧!而且嚴淑慧現在不是衝她弟弟生氣,而是衝常子堯生氣,這就更不可理喻了。
沈利貞焦急地左右走動,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做,這事情太難抉擇了。眼看着嚴淑慧就像瘋了一樣,把常子堯家中大大小小的東西都摔個不停,常子堯這才一把抓住嚴淑慧。
“你鬧夠了沒有?”他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
嚴淑慧跌坐在地上,顧不上地上的狼藉。沈利貞看到常子堯在嚴淑慧跌坐地上的一瞬間,把地上的碎玻璃朝旁邊踢了踢,這樣嚴淑慧纔不至於被碎玻璃刺傷。看到這一幕,沈利貞不禁看着他發愣。
“爲什麼?爲什麼?”嚴淑慧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她本來梳得整齊的頭髮已經散亂,一絲不苟的衣服也凌亂了,整個人就像泄氣的皮球一樣,癱軟無力。
嚴茂良滿頭大汗地出現在常子堯家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室狼藉,還有坐在地上哭泣的姐姐和無動於衷的發小。
“你夠了!”嚴茂良把嚴淑慧從地上拉起來,拖着她想要往門外走,可是嚴淑慧甩開他的手,就是不走。
嚴茂良怒氣衝衝地說:“你已經不是小孩了,你已經是個孩子的媽了。你什麼時候能夠成熟一些?不用我們我跟在你後面爲你收拾殘局?”
嚴淑慧擡起滿是淚痕的臉,眼眶裡的淚珠還不斷滑落。看到她這個樣子,嚴茂良的心軟了,他嘆了一口氣,把她抱到了屋子裡唯一整潔、安全的沙發上。地上那麼多玻璃渣子,萬一傷到就不好了。
“說吧,怎麼回事?”常子堯淡淡地說,彷彿剛纔被砸的不是他家一樣。
嚴茂良嘆了一口氣,這事情還真是一言難盡呀。
蔣志鵬自從醒來之後,知道自己車禍被截肢了,就開始變得越發憤世嫉俗,本來就偏執的他更加偏激。蔣志鵬最是清高的一個人,一着不慎,成爲了自己以前瞧不起的廢人,一向驕傲的他怎麼受得了,他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看什麼都不順眼,特別是看到那些有雙腿的人,變本加厲地怨恨。蔣家二老根本不敢在他跟前晃盪,只有嚴淑慧傻傻地爲他跑前跑後,但即使是這樣換來的也只是蔣志鵬的咒罵和泄憤。
因爲是從初戀情人那裡出來才遭遇的車禍,蔣志鵬剛醒的時候對初戀情人,那是恨意滿滿。可是因爲初戀不在身邊,所以慢慢地,他把恨意轉移到了嚴淑慧身上。如果不是因爲跟嚴淑慧結婚,那麼他根本不用喝了酒還要從初戀那裡出來,如果不是害怕被妻子發現,他完全可以留宿在那邊。蔣志鵬越想就越恨,每天都要把照顧他的嚴淑慧折磨團團轉,嚴淑慧越是痛苦,他的心就越是扭曲,也就越興奮。
可是即使是這樣,嚴淑慧也還是沒有放棄,每天都往蔣志鵬跟前湊,即使是被打被罵,也不動搖。但就算她做到這樣,也沒有得到蔣志鵬的一絲感激,反而是更加嚴厲恐怖地打罵於她,甚至蔣父蔣母也把她當作出氣筒。
蔣敏看不過去,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看看嚴淑慧。每次看到嚴淑慧,她都擔心哪一天她受不了這樣的虐待,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說來也許是天意,那天沈利貞給蔣敏回信息的時候,蔣敏正好在嚴淑慧家裡。蔣敏在洗手間裡,她的手機放在客廳裡,嚴淑慧聽到信息提示聲,就跟蔣敏說了一聲。蔣敏當時正在解手,就讓她幫她看看。
嚴淑慧打開手機就看到了蔣敏給沈利貞的留言和沈利貞的回話。
蔣敏在洗手間裡問她,信息上說什麼。
嚴淑慧不知爲何,把沈利貞的回信刪掉了,對蔣敏說,什麼都沒有,她聽錯了。
她鎮定地打開蔣敏的聊天記錄,找到了她跟營銷號的聊天。她知道,肖揚做的正是互聯網傳媒這一塊的,她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嚴淑慧從弟媳那裡得到了肖揚和常子堯的住址,就殺了過來。她不知道自己來做什麼,只是她如果不發泄一下,她會瘋的,真的會瘋的。
沈利貞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原來這件事情竟然還能跟她這死人扯上關係呀。她也就回了這麼一條消息,就被嚴淑慧看到了,嚴淑慧還把它刪掉了,這樣一來,也相當於幫她掃清了尾巴了,不會再有人懷疑她詐屍或者盜號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都這樣了,你還想跟他在一起?”嚴茂良真是又氣又恨,他這樣果斷的人,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姐姐?難道是上輩子欠她的,這輩子要給她善後?爲她操心?
嚴淑慧愣愣的,不說話,眼裡已經流不出淚了。她爲了那個男人違背父母,和弟弟他們鬧得如此僵硬,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她不甘心。她嚴淑慧怎麼可能看錯人?蔣志鵬怎麼可能不是一個良人?他們明明相愛的!難道她的一切付出,一切堅持都是個笑話嗎?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你到底有沒有爲你的女兒考慮過?”嚴茂良質問。
“女兒?”嚴淑慧迷茫地擡起頭,看着弟弟,機械地重複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