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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外婆坐在自己的小院子裡, 翹首以盼。她穿着剛買的暗紅色花裙子,花白的頭髮噴了桂花頭油,整整齊齊地挽了個髮髻, 爲了讓氣色好些, 她還抹了點胭脂, 塗了些口紅。
“怎麼還沒到?”她好幾次站起來走到外面朝養老院入口望去, 她本來是想到離養老院門口不遠的那顆供老頭老太乘涼的大樹底下等, 可是三全說了,小月這次是帶了姑爺回來。家裡老頭走了,姑爺又是頭次上門, 如果她再不表現好些,那女兒肯定被姑爺看低。
“哎, 怎麼那麼久。”十七年都等得, 可是現在就這一會兒, 她都覺得時間特比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
終於, 遠處幾個人影出現了,他們揹着陽光,看得不大清晰,但是她知道里面有她期盼已久的人。
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看着那個人影越來越清晰, 終於完全出現在她面前。
“小月呀!”金外婆再也抑制不住了, 走了出去, 在門口處就把女兒一把抱住, 抱住這個十七年未見的女兒。她的月兒受了多大的委屈呀, 一個人獨自在他鄉,真是苦呀!她的眼淚嘩嘩地落下, 淚水順着皺紋橫流。
金月也緊緊抱住金外婆,老了,母親老了。
“媽媽,小月不孝呀,爸爸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我都來不及見一面!那該死的關蘘,害得我們骨肉分離那麼多年!”
“對對,那上官家的良心餵了狗了,關蘘那惡毒的女人終會有報應的!會有報應的!我可憐的女兒呀……”
金月和金外婆邊哭邊罵。
常子堯和肖揚有些擔憂地看向三全,無論父輩他們發生了什麼,這裡面最無辜的就是三全了。上官家把三全送進普度寺,但是也養了他十四年,他的血管裡流淌着上官家的血,罵上官家,不就是在罵她嗎?金家雖然養了三全十年,可是十年後,他們就像是吸血的蠕蟲一樣,巴在他身上,想要吸乾他的剩餘價值。這兩家都不是什麼好的,夾在中間的三全最是可憐。金三全面色依舊未變,看不出他心裡想什麼。
金月的老公和兒子站在那哭泣的母女倆旁邊,她老公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緊緊拉住兒子,不許他鬧騰。
常子堯給肖揚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收拾殘局。
“金奶奶,金阿姨,快別哭了,今天可是你們團聚的日子,有什麼我們裡面說。”肖揚聞弦而知意,忙打斷了金家母女倆的抱頭痛哭。她們沒看到門口已經有不少老頭老太伸頭探腦想看熱鬧嗎?他們不嫌丟人,他可不想被人像猴子一樣圍觀。
“對呀,親愛的,帶媽進屋吧,外面有些涼。”金月的老公趕緊接話,他也看到了那些想要看熱鬧的老頭老太。
“恩恩,我們進屋說,進屋說。”金外婆止住了眼淚,自家的事情別讓外人看了熱鬧。她其實早就看到了女兒身邊的這個男人和孩子,也知道他們的身份。對於女兒能找到伴,將來年老有人照顧,她心裡還是很滿意的。
一夥人進了屋。
金外婆一進屋就毫不客氣地朝金三全吩咐:“你帶着子堯和小楊他們隨便坐坐,我跟你媽他們進去說會兒話,那麼多年沒見,我們娘倆要說的話可多了。”
金三全應下了,看着外婆輕聲細語地哄着那個叫做“本”的孩子,帶着媽媽他們一家三口進到房間,當着他的面把門關上。
他凝視着那扇隔絕了他們的房門,心裡沒有想象中那麼平靜。
常子堯嘆了一口氣,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上前拍了拍三全的肩膀。
“我們出去走走吧,別杵在這,礙了他們的眼。”肖揚狠狠地說,這金外婆還真是……不知道該讓人怎麼說好,三全對她多好呀,她怎麼能這樣,從前因爲女兒把三全送去寺廟當了十四年和尚就不說了,三全給她養老,她還扒拉着三全的東西留給女兒,真是……還當他們不知道呢!他們只是不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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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愛養老院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這家養老院現在已經屬於三全了,走在路上,不時有人跟三全打着招呼,他一身的僧袍和蹭光瓦亮的頭,太明顯了。能進入這家養老院的,家裡都不簡單,不至於連養老院的所有者是誰都不知道。
“我看你媽媽這次回來,搞不好就不想走了。”肖揚忍不住說出口,他對關月可沒什麼好印象。這女人極其自私,插足別人的婚姻,成了令人唾棄的小三,對父母、對三全沒有一點責任心,想到的只有自己,全然不顧自己的所作所爲會給親人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金三全看着不遠處坐在池塘旁邊垂釣的三兩老人,心裡的複雜並沒有表露出來。
“來者不善,我看你母親可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再加上你外婆,你就更不好開口讓她回R國了。你這次放她回來,可不是引火上身。”常子堯不用費心思就知道金月打的什麼主意,三全現在沒結婚,也沒孩子,以後也不一定會有,那他可觀的財產不就是留給她這個做母親的嗎?就算拿不到三全的全部財產,那不是還有本嗎?做哥哥的幫扶着弟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再不濟,還有金外婆在呢,三全最是孝順,只要金外婆張口,那一切就沒什麼問題了。
金三全看到一個老頭釣起了一條大魚,他的夥伴紛紛過來圍觀,老頭臉上掛着神氣而驕傲地笑容。他剛纔因爲外婆的舉動而受傷的心,一瞬間恢復了活躍,沒有頓頓的痛了。
他笑着說:“只要別太過分,我不會在意。我現在只想外婆開開心心地度過餘生。”再怎麼說,外婆都是他最後一個親人了,她現在老了,沒多久可以活了,她希望女兒在她身邊,他就滿足她吧,關蘘也沒什麼威脅了,他還不至於沒法留下金月。他希望外婆能好好地度過最後的時光。至於金月,他從來都沒有放心上。
常子堯和肖揚都知道,金三全決定了一件事就很難改變主意。金月回來了,以後肯定是會給他帶來不少麻煩的,可是他爲了外婆,願意這麼幹。算了,反正也只是錢的問題罷了,就當做花錢買痛快吧。
“走,我們過去看看。”常子堯早就注意到三全的目光了,不就是釣魚嘛,想看就走近些,去看看唄。
“不了,我們到那去坐坐吧。”金三全指着池塘不遠處太陽傘下的躺椅說道。
“你說我們老的時候是什麼樣子?”肖揚躺在躺椅上,喝了一口果汁,愜意地問道。
常子堯看着不遠處正因爲誰釣的魚比較大而爭論的老頭們,好笑的說:“或許跟他們一樣,幾個老頭一起,每天吵吵鬧鬧的吧。”能這樣最好了。
“是呀。”肖揚的語氣有些低落,他們四個發小,也只有茂良結了婚,有了孩子,兒女雙全了。三全不知道是不是四根真的清靜了,到現在還沒有心動的苗頭。子堯倒是神奇,愛上了一個女鬼,可是女鬼不見了,現在也搞得半死不活的,沒什麼指望。他呢,更不用說,子嗣本來就艱難,這麼多年來,也就只有柳茜一個懷過他的孩子,但還是流產了。哎……
肖揚想到這,情緒越發低落,想要勸勸三全和子堯,讓他們趕緊結婚生子。可是常子堯突然從躺椅上跳起來,“碰!!”地一聲撞到了太陽傘的杆子上,可是他就像是沒有注意到一樣,猛地往釣魚的那幾個老頭那邊跑。
“這是怎麼了?”肖揚坐起來,一臉驚訝地問金三全,子堯這是發什麼瘋。
金三全起身看着遠處站在那幾個老頭旁邊的女人,“或許,他是看到了他要等的人。”
“哈?”肖揚不解,什麼意思?子堯看到誰了?
金三全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躺回椅子上。他本來還想找時間跟子堯說說呢,沒想到現在倒是省事了。
他在印度遇到了他要找的那個師父,師父告訴他,如果沈利貞是真的突然間不見,但是在不見之前,她的魂體逐漸凝實,那只有一個可能,她轉生了。並非是投胎,而是在別人的身體上覆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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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貞!”常子堯從背後抱住那個站在幾個老頭身邊的女人。
幾個老頭子被常子堯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更被他的動作氣到。
“你這流氓,想做什麼!放開小憐!”一個老頭生氣地上前把常子堯推開,像只老母雞一樣,把女人護到身後。
“小憐?你現在叫小憐?”常子堯問,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老頭看他這幅激動地模樣,有些猶豫地問:“你認識小憐?”
“爺爺,”叫小憐的女人拉了拉老頭的袖子,“他好像認識我,我跟他聊聊吧。”
老頭想了想,同意了,但是他還是擔心小憐被人欺負,“你給我聽着,不要動手動腳,規矩點,我們小憐是個好女孩!你不要欺負她,不然我揍你!”老頭舉起拳頭,作出攻擊的威脅。
見到常子堯認真地保證不欺負小憐,老頭才往旁邊退了退。
常子堯這纔看到了小憐的樣子,她的臉竟然和姚素素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