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在衙門伙房湊合吃的。蘇綬沒那麼多心思吃,鎮國公看起來食慾也不佳,一雙眼睛老在蘇綬臉上睃。
蘇綬有點受不了:“國公爺是在我臉上看出花來了?”
鎮國公嘿嘿一笑,放了碗筷:“你臉上沒花,不過我聽說你家有個閨女,長得卻是如花似玉。”
蘇綬停下筷子,睃了過去:“這關國公爺什麼事?”
鎮國公又是一嘿嘿:“我不是沒閨女嘛,稀罕,問問!”
蘇綬瞥他一眼,繼續吃。
鎮國公看了眼外頭,又道:“說起來真是緣份啊,你看咱倆同朝爲皇上辦事,又這麼投緣,子女們呢,上回又聯起手來立了個大功,把方枚和常蔚給逮住了,這也難怪皇上信任咱們,不光讓咱倆同審常蔚,還下旨讓我家阿瞞和你家閨女一起查案,咱們兩家要是不攢起勁來把差事辦好——”
“什麼?”蘇綬沒等他說完就把頭擡了起來,“皇上什麼時候下的旨?下的什麼旨?”
“就下晌下的呀!”鎮國公說着,然後湊過他:“本朝的護國鐵券你聽說過嗎?”
蘇綬執箸的手驀然一動,剛夾住的一顆丸子跑了。
韓陌放了心,立刻打發楊佑:“去稟報國公爺,就說蘇姑娘和我因爲查案有必要,請求去天牢裡旁聽審訊!”
他右手五指互握了握,推碗站起來:“時候不早了,我們去天牢吧。”
蘇婼道:“國公爺有什麼要問我?”
“哎,不是白見,有條件的,我讓我爹幫忙把你大舅請到京城來!”
但是皇帝都已經下旨讓蘇婼與韓陌一起查這個案子,那麼思來想去,這事不說還是不行了。
韓陌領着蘇婼到大理寺門口,然後跟她道:“我父親也在裡頭,呆會兒他見了你如果問你些什麼,你不要介意,能回答就回答,回答不了就不回。”
“好嘞!”
鎮國公和蘇綬剛剛走到牢門口。
鎮國公手指頭在桌面叩出了聲響。
“這可不叫浪費心神,這鐵券和礦藏都是太祖皇帝秘密經手的,誰能肯定這持券之人不會正好也持有這礦藏的具體去處?你還是大理寺少卿呢,這麼明顯的利害竟然聯想不到?”
鎮國公在後喚他:“怎麼說走就走了?我這還沒說完呢!……”
蘇婼雙手在背後交勾住,歪頭點了點頭:“成!”
“你沒聽過不要緊,要緊的是,皇上下旨讓我家那小子和你閨女去查它了。”
先前他還正尋思找什麼機會說服蘇婼去見這個面呢,沒想到她自己提出來想去看蘇綬他們審常蔚,這不就正好麼?現成的機會!於是他二話沒說直接就答應了去想這個旁審的辦法。
“我大舅?”
蘇婼斜睨他:“我說呢,你小閻王明知道被利用還答應了,原來是也想‘利用’我。”
蘇綬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才垂眼,拿筷子直接插入那丸子,夾到碗裡。
韓陌撓起了頭:“日間聽皇上說讓你跟我一塊兒查鐵券,他就好奇,說想見見你。然後我答應了。”
蘇綬沒再吭聲。
說完他就舉步走出了門檻。
蘇綬右手再次停住:“皇上爲什麼要查它?”
他目光直視着對面,彷彿要穿透鎮國公的軀體。
……
“對啊,你母親的事情有許多關乎謝家,且謝家不是也發生了許多莫名的事嗎?難道你不弄個清楚?”
他沒見過蘇婼,不知她究竟如何能耐,但想來她終究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行事難免不夠老練,此事若不告訴蘇綬,讓他從旁提點,到底不能讓人放心。且站在共事一場的份上,提前告知蘇綬,回頭兩個小的真捅了什麼簍子,他也提前能有個準備。
蘇婼一張臉驟然明朗。
她瞅一眼韓陌,輕抿着紅脣,脣角微微地揚起來。
“我長話短說吧,太祖皇帝當年不光秘密賜予了第三枚鐵券,而且還秘密剔除了一批不爲人知的礦藏——你手怎麼回事?吃個丸子都吃不上嘴!我接着說,這批礦藏必然是留下了線索的,可是現在皇上卻不知道如何獲知,而且常蔚乾的那些壞事似乎還和這批礦藏有關係,所以必須得查!”
韓陌心裡頭沒底,追問道:“回頭別生氣,成不成嘛?”
……
“哪來的第三枚?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瞅了一眼對面,他接着道:“不過那多出來的鐵券,既非有確鑿的證據支撐,那豈不就是捕風捉影?這當口,皇上何必爲這些不相干的浪費心神?”
“太祖皇帝昔年曾賜下過幾枚護國鐵券,你們蘇家也是沐過太祖皇恩,你應該有聽說過,”鎮國公把聲音壓得極低,臉色極爲凝重,“世人所知的鐵券只有太原王家與湖州江家這兩枚,但經過皇上確認,實際上有三枚。”
蘇綬徹底放棄了從筷尖翻滾下去的丸子,沉了一口氣:“我沒有聽說朝廷還有這樣一筆礦藏。可真夠讓人驚訝的。”
傍晚時他沒有立刻說出來,是因爲此事畢竟機密,不能二話不說就說出來。
謝昀在謝氏與蘇綬的婚姻裡起到過那麼大的影響,她早就想弄清楚原委了!只是苦於山高路遠,她不能去徽州,憑謝家與蘇家的樑子,謝家也不可無緣無故到京城來,故而也沒做過這樣的打算。沒想到韓陌不聲不響地竟然替他籌劃起來了!
聽到楊佑說蘇婼也來了,鎮國公立刻明白韓陌幹什麼的來了。知道這小子對人家姑娘有心思,卻沒想到他手腳這麼快,眨眼的工夫就把人給帶來了!
當然他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一看蘇綬皺眉,便搶在前頭道:“那趕緊讓他們進來!他們還在奉旨辦事呢,這種時刻不在場怎麼行?快快快!”
直到楊佑在他的揮手示意下拔腿跑了,蘇綬纔有機會出聲,但這時候出聲又還有什麼用?
無奈瞥了一眼過去,然後他就悶聲不響地進了甬道。
鎮國公倒是呵呵呵地滿不在乎,捋須看向已經跨進院門來的那雙小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