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想法,”W開動腦筋,“要是輪、軸、扇葉等部件不是活體組織呢?如果它們是由死細胞構成的,就像頭髮、指甲、甲殼,或者是由分泌物氧化凝固而成的,能解決問題不?”
“真聰明。甲蟲族正是這麼幹的。”韋斯特“哈,哈,哈”怪笑三聲:“但即便如此,甲蟲族能長出飛機發動機一樣的器官還是很奇怪。航空發動機號稱‘工業之花’,研發和製造難度不是一般人想象得出來的。人新世的許多工業強國即使集中頂尖人才、投入數十億資金、耗時一二十年,也未必弄得出一款高性能的渦扇發動機。甲蟲族身上的‘類引擎器官’雖然比真正的飛機發動機簡陋不少,但其複雜程度仍然遠超我們已知的其他任何生物器官。”
韋斯特走到牆根處,在牆上按動幾個按鈕,一幕清晰度極高的彩色全息三維立體投影出現在W面前的空中。
那是戰機蟲“噴氣式發動機”的X光結構圖。
“我的天……”
處於燃燒狀態的捲菸5號也掉了。
甲蟲族又一次顛覆了W的理智。如果說紫外燈下的綠色熒光只是讓他感到驚豔,那麼這副“噴氣式發動機結構圖”可謂實打實地震撼到他了。對飛機發動機沒有了解的人根本想象不出這是一幅怎樣的畫面,任你有何等生花妙筆、如簧巧舌,你都絕無可能將它描述出來、並讓讀者和聽者理解其中的精妙。
“真美。”結構圖的光與影映照在韋斯特的巨鑽刻面上:“與我們最先進的變循環渦輪風扇發動機何其相似啊,完全看不出是由活的和死的生物組織自然生長而成的。”
“這……怎麼可能?……”
“是不可能。”
“……大學時候的生物演化學課程我還有印象,這樣的組織、結構和器官,按理說完全沒有自然演化出來的可能啊!”W恨不得找家瘋人院鑽進去調養幾日。
韋斯特問道:“自然演化出來的器官,與人工製造的複雜機器如此相似,這種巧合的概率有多大?”
“……”
“三年前,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甲蟲族長有這麼奇特的器官;現在與我們交戰的很多種甲蟲,三年前連影兒都沒有。這些器官是三年時間裡新出現的嗎?這些新種甲蟲是三年間新誕生的嗎?所有這些新器官、新性狀、新品種,到底是種羣‘演化’還是個體‘變態’的產物?”
輪到捲菸6號遭殃了。W點上火:“如果是演化,生物演化的速度能有這麼快?僅僅三年就……”
“必須承認,生物演化的速率既不平衡也很難估算。”韋斯特說道:“陸生哺乳動物體型增大1000倍需要繁衍500萬代,2400萬代才能從‘老鼠體型’演化至‘大象體型’,水生哺乳動物卻只需300萬代就能變大1000倍;麪包海星演化成雌雄同體、自我交配繁殖的新物種用了1.6萬年;虹鱂魚在天敵較少的環境中不到8年、繁衍不到30代就演化成了體型更大、產卵數量更少的新品種;藍月蝶不到1年、繁衍10代就能將雄蝶的細菌感染死亡率從99%降低至61%;棘魚只需3年、繁衍3代就能適應致命的2.5℃低溫水體,儘管這一適應過程伴隨着高達95%的死亡率……”
“您舉的例子有誤導性,畢竟微演化總比宏演化快得多。”W提出質疑。
“無所謂,反正我不認爲甲蟲族三年來的變化是自然演化造成的。”
“……”
又坑爹!操!
韋斯特的坑爹之旅永無止境:“面臨巨大選擇壓力的物種,其演化過程會大大加快。三年前咱們殺死了一百多萬甲蟲族,會不會改變了甲蟲族的種羣結構?會不會給它們造成了選擇壓力?我認爲,會,但應該不是最關鍵的因素。我覺得,也許不妨參考一下科幻作品裡的‘基因竊取’機制……”
“俗套。爛大街。”W“哼哼”一聲冷笑。
“話可不能這麼說。”韋斯特報之以“呵呵”:“作爲科幻題材,基因竊取是一個相當出色的創意,因爲出色,所以被濫用。不過我想,很少有科幻作者知道自然界真有類似的機制吧?”
W捏緊捲菸,生怕一說話又給飛了:“不是吧,基因竊取也有真實存在的例子?”
“有。最著名的例子是蛭形輪蟲,一種以孤雌生殖方式生存了幾千萬年的淡水無脊椎動物,它們身上多達8%~10%的基因都不是自己的,而是來自500多種細菌、真菌甚至植物。它們一直靠竊取其他生物的遺傳片段來豐富自己的基因組,不斷吸納有益的新基因、拋棄有害突變。比較出名的還有鈍口螈和亞馬遜花鮰,前者有500萬年、100萬代的孤雌生殖史,後者有28萬年、80萬代孤雌生殖史;這兩個物種竊取基因的方式是‘騙精’—— 跟鄰近物種的雄性 交 配。亞馬遜花鮰竊取對方的染色體片段,鈍口螈則是竊取對方的整個染色體組。生物學上管這種靠‘騙精’竊取基因的行爲叫‘盜竊生 殖(kleptogenesis)’……”
……騙精?……好傢伙……神話傳說裡各種喜歡跟男人啪啪啪的女妖女鬼女魔都是這麼來的?
韋斯特沒發覺W已經走神了:“……其實我最喜歡的例子是海蝸牛。囊舌亞目和裸腮亞目的不少海蝸牛體內都有葉綠體,可以像植物一樣進行光合自養,不吃任何食物也能存活9個月之久。它們的葉綠體來自哪兒?答案是食物。海蝸牛以海藻爲食,並把海藻中的葉綠體轉移到自己體內,從而獲得光合自養能力。還有一種學名Elysia cf. Furvacauda的海蝸牛甚至可以在一生中改變自己的食譜至少三次、吞食不同的藻類進行光合作用。只不過,海蝸牛攝入體內的葉綠體並不能遺傳給後代……”
W做個“Stop”的手勢:“海蝸牛這個應該算是HGT(水平基因轉移)吧?跟基因竊取能劃等號?話說您到底是怎麼界定‘基因竊取’的?我咋越聽越糊塗了呢?”
“無所謂,反正甲蟲族並非真能竊取基因,我只是說‘基因竊取’這個思路值得借鑑。”
“……”
您特麼還能再坑爹點兒嗎?!有您這麼坑爹的嗎?!壓根兒不是基因竊取您在那兒廢特麼半天話!不是基因竊取是特麼啥?!再賣關子老子要掏槍了!
“是不是被我繞暈了,雁同學?”韋斯特問。
“……已休克。求老師明示……”
“就算甲蟲族能竊取其他生物的基因,也解釋不了它們是怎麼長出飛機發動機的。所以我的假說是:性狀竊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