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朦朧香,藕花池。
鳥雀呼晴,見紅脣玉齒。
夢中翡翠槐樹枝,亭亭華蓋,一一芒種日。
郎去也,歸期幾時?
身似蜉蝣,尚念君心赤。
此情還需他人知?梅蘭竹君,何必笑我癡。
諸位看官請了,今個兒風和日麗,分明好天時。雖是寒冬朔日,但見大漠上烈風展旗,軍威赫赫。綏靖王齊瑞儒正從操練士卒,面色如常。
遠處一騎飛馳而至,那小卒氣急敗壞滾下馬來:“王爺!”
齊瑞儒淡淡回身:“怎的?”
那小卒拱手跪下道:“皇上崩了!”
齊瑞儒一愣:“甚麼?”
那小卒面色沉痛:“皇上,皇上崩了!”
齊瑞儒身子一歪,面上陰晴不定:“你敢詛咒聖上?”
那小卒連連磕頭:“小人不敢!”
齊瑞儒穩住身形:“朝中如何?”
那小卒垂首道:“張猛將軍前幾日回京,皇上設宴款待,當夜不知何故,皇上暴病而亡!”
齊瑞儒上前一步揪住他胸口:“當真?!”
那小卒嚇得面如土色:“小的不敢說謊。”這就哆嗦着自懷裡拿出一卷文書來,“這是新帝的登基詔書,還請王爺過目!”
“念!”
“是,是…”那小卒兩股顫顫,只得顫聲念將起來。
周圍士卒見情勢不對,便都停了手上轉身而望。齊瑞儒細細聽着,那“聖旨”上只雲皇上於設宴款待張夢將軍之夜暴斃,太子在衆臣簇擁下已然登基。
齊瑞儒接過來展開一看,頓時火起洶洶,怒不可遏:“好你個齊瑞暮!懣的大膽了!”這就將那聖旨一劍斬作兩半!
駱柯緩緩行過去,將那聖旨撿起來再看一眼:“王爺息怒。”
齊瑞儒喝道:“皇上崩了,那其他人呢?!”
那小卒嘴脣直哆嗦:“福福福公公,說是,說是悲傷過度殉主了…”
駱柯盯着他:“趙太傅呢?”
“趙趙趙太傅,聽說聽說是瘋了…”
齊瑞儒一腳踢在他身上:“你說甚麼?!”
駱柯拉住他:“王爺,王爺!”
齊瑞儒推開他:“張猛呢?禁軍那一干子吃閒飯麼?”
那小卒嚇得說不出話來,齊瑞儒氣急上前又是一腳:“你個沒用的東西!”
駱柯只得上前抱住他:“王爺!”
齊瑞儒忿忿不平,駱柯只一皺眉頭,轉目看向那小卒:“你是誰派來的?”
那小卒嚇得渾身發抖:“是,是,是趙大人…”
駱柯一眯眼,轉頭拉了一把齊瑞儒:“王爺,此事疑點甚多,不可大意。微臣想將這令兵先行扣押…”
齊瑞儒已經怒氣衝衝進了營帳,駱柯只得嘆口氣,揮手叫把那小卒壓進帳去,自個兒也跟了過去。
喝退衆人,駱柯方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卒道:“你且起來,好生回話。”
那小卒抽眼左右,這便起身抹了把臉道:“駱大人,王爺!”
駱柯定睛一看他不由一呆,齊瑞儒一見便是愣了,不由上前拉住他:“你?!”
那小卒呵呵苦笑一聲:“王爺,別來無恙。”
“王弗居,你搞甚麼鬼!”齊瑞儒怒喝一聲。
來人秀美星目,脣紅齒白,若非那身衣裳與臉上黑泥,分明就是王弗居!
駱柯定定神:“王公公不是在宮中,怎會變裝而來?”
王弗居嘆口氣:“事出突然,便是誰也想不到…”
“你倒是說說,究竟怎麼了?”齊瑞儒也顧不得其他,這便喝道。
王弗居嘆口氣:“皇上當真崩了,王爺節哀。”
齊瑞儒阿了一聲,退後一步,心裡上下翻騰的也不知是個甚麼滋味,這就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駱柯嘆口氣,勉強壓下心頭不安:“王公公,且細言。”
王弗居苦笑:“當日太子發難,勾結禁軍分兵兩路,一路困住隆棲殿威逼聖上,一路拿下偏殿飲酒的大臣…如此情景下,誰敢不降,殺無赦。”
“皇上身側竟無人?”
“誰想太子竟然如此大膽…”王弗居嘆口氣,“便是我,若非王太師的人,只怕也死在刀下!”
齊瑞儒聞言猛地擡頭:“你這奸賊!分明是我三叔一而再再而三饒你性命,你居然如此回報——”說着便要拔劍殺他。
駱柯又氣又急死命攔住:“王爺,你這是做甚麼?!”
齊瑞儒面上赤紅:“我今日定要殺了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駱柯牢牢抱住他,便又衝王弗居使個眼色,叫他先避出去。誰想王弗居非但不退,反是上前一步跪在齊瑞儒面前:“王爺,待弗居說完要說的話,王爺要殺要刮不遲!”
齊瑞儒面色鐵青:“說!”
王弗居跪下磕頭:“弗居不是甚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便是打小由王太師收養,故此當他如神佛般敬着,他要弗居做甚麼,斷不會言個不字。”這就苦笑,“愚忠甚麼的,弗居也不懂,只是也不知爲甚麼,太師叫弗居去死,弗居亦是心甘情願…”這就擡頭望着齊瑞儒道,“可是自打遇着王爺與趙大人,弗居便曉得,這世上還有旁的事兒…”
齊瑞儒滿心慌亂,哪兒肯靜心聽他說這些,這就哼了一聲:“你居心叵測,幾次三番愈加害我三叔,你以爲我現下還肯信你?”
王弗居幽幽一嘆:“王爺不信也罷,只是今兒的事兒,還請王爺多爲自個兒考量。”
“考量甚麼?”
王弗居舉目一笑:“王爺,如今皇上崩了,太子登基,您以爲要考量甚麼?”
齊瑞儒一愣,看眼駱柯,見他亦是緩緩點頭,這就一頓足:“本王這就殺回京城去!!”
王弗居微微擺手:“王爺稍安勿躁,弗居自京中來時已是多日之前,方纔那聖旨是打禮部偷來的,想必如今已是朝中人人皆知,各地方處處皆瞭然的事兒了。”
“你的意思是,齊瑞暮那廝敢把我困死在關外?”齊瑞儒哼了一聲,“他別忘了,我尚有——”
“王爺手上所餘之部不過萬人,況且又在北戎之地,若是有心,太子便可說您擁兵自重不服調度,借皇上龍御歸天之機犯上作亂!”齊瑞儒盯着他面頰緩緩言說。
齊瑞儒一愣,隨即惱怒:“他敢?!”
“爲何不敢?”駱柯忍不住嘴角一揚,“這便是最妥當的法子呢。”
齊瑞儒這就皺眉:“…那,我三叔…”
“趙大人當日亦在宮中,但宮難後,便不見了蹤影。”王弗居嘆口氣,“但出事兒前,他曾叫康公公給我送了這個東西來,說是轉交王爺。”說着便自靴子裡拿出一卷東西奉上。
齊瑞儒頗有些疑惑,這就接過來,挑開上頭兒火漆密封往內裡抽出幾卷黃紙來,定睛一看,頓時瞪圓雙眼,連連退了數步:“這,這…”
王弗居沉聲道:“裡頭兒是甚麼,弗居不知,但趙大人如此信賴弗居,弗居唯有以命相報。”這就跪下磕頭,“如今話已說盡,還請王爺發落!”
駱柯連連嘆氣,齊瑞儒面上轉過幾次方咬牙切齒道:“那你現下跑來,就不怕王太師——”
“他便早想剷除我…”王弗居苦笑,“我爲他賣命,他卻恨不能我死…也只得趙大人明白,可惜…他的恩情我報不了了…”
齊瑞儒聞言面上隱忍難堪,駱柯拍拍他手臂嘆口氣:“王公公,不要瞎說。趙大人一日沒找到,這便是一日未決之事。”
齊瑞儒再看眼手中之物,不由嘆氣:“你們都來看吧。”
駱柯這便上前:“這不是大內的卷宗檔案?似是隻有一部分…”
王弗居側眼打量:“看樣子,是內醫院的卷宗…這是給甚麼人用藥的…這個日子…”
駱柯不敢相信,這就奪過來前後翻看日子,越看越心驚,不覺面如死灰:“這個,是先帝爺還在的日子…”
齊瑞儒苦笑:“這幾份東西如此要緊,你們說是爲何?”
王弗居盯着上頭兒的用藥:“因着先皇駕崩時,人人以爲是病死,無人懷疑過。”
駱柯看着他:“你似乎並不驚訝?”
“太師從不信這個,他說先皇戎馬生涯,怎會死在小疾上…況且,太后也不是傻子。當年太后便是曉得這事兒的,她與太師都曉得,但都沒說破。”王弗居淡淡道,“當年太師與太后曾有婚約,但太后沒嫁他…”
駱柯長嘆一聲:“這事兒怎的沒人說過?”
齊瑞儒冷笑一聲:“一個是當今太師,一個是太后至尊,誰敢說話?”就又哼了一聲,“難怪父皇不喜歡她,想必也是知道些甚麼。”
“但太后與太師之間清清白白。”王弗居嘆口氣,“便是先帝駕崩,太后孤寡,太師常入宮陪伴,卻也無苟且之事。”
駱柯與齊瑞儒互看一眼,駱柯嘆氣:“太師,便也是有禮義廉恥啊…”
“甚麼禮義廉恥?”齊瑞儒憤憤道,“他兒子都這年紀了,還能——”卻又想到父皇,不由閉口不言,懊喪不已。
駱柯知他想甚麼,故此轉開話題:“之後呢?”
王弗居淡淡道:“有我在,太師與太后謀劃甚麼,趙大人都曉得,但皇上不肯信他。”
“甚麼?”駱柯驚訝。
齊瑞儒苦笑一聲:“你們都以爲父皇對我三叔是言聽計從麼?”
駱柯嘆口氣:“趙大人才是最不易。”
王弗居動容:“誰說不是?!都是那個狗皇帝,害了一個再來一個!”這就咬牙切齒道,“可惜我不能親手殺了他!”
駱柯看他一眼,突道:“王弗居,是爲了哈乞薩麼?”
王弗居一怔,這就轉頭不語。齊瑞儒忍不住澀澀笑出聲來:“真想不到,你與他竟是真心的了…”
王弗居本是不悅,但聽他那話裡絲絲苦澀,不由嘆氣:“王爺,弗居原先是愛慕您的,但您眼中只有趙大人。弗居便也嫉恨趙大人…但弗居自個兒也有眼睛耳朵,看下來聽下來,只覺着都是不容易。”這就幽幽嘆口氣,“那些便都是過了的事兒,何必再提呢?”就又正色道,“王爺,如今趙大人尚在危難中,你——”
“立即發兵,剿滅叛賊!”齊瑞儒恢復冷靜,淡淡開口。
“剿滅甚麼叛賊?”駱柯皺眉。
齊瑞儒盯着那份卷宗:“清君側!”
駱柯便是一愣:“這…豈不是陷先帝與趙大人於不義?”
齊瑞儒苦笑:“三叔將這東西送到我手上,不就是要做這個用?”
王弗居亦是苦笑:“若曉得是這麼個玩意兒,殺了弗居不也送!”
齊瑞儒卻笑了:“弗居,三叔的念想,總是叫人猜不透的。你又何必在意?他這般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何必在意…”
駱柯喉間一動,這就不言語了,沉默着出了賬外。一番交代,衆將譁然,但隨即憤慨萬分,這便誓要追隨綏靖王,打回京城去!
諸位看官,這一下情景急轉直下,究竟是何緣故,咱們下回“總道是萬般皆空盼不得山窮水復”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有些事兒呢,說不清楚啊,看官們以爲如何?哈哈哈,無量大笑三聲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