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FIN-59

衆人都被這一系列的變故震住, 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但很快就有人回過神,開始竊竊私語。

“這雷……打完了?我們這是……得救了?”

“陣法完成了嗎?鬼域……”

“夜黃泉人呢?剛剛那團魔氣是……”

“玉墨真人……”

“那魔頭難道是打算趁真人不備奪舍……”

“……不像奪舍, 倒像是……”

姜皓雲將顧清河護在懷中, 察覺到雷光消散才放開手, 一睜眼就見玉墨子周身黑氣縈繞, 竟像是入了魔。

姜皓雲心裡一驚:“玉墨子前輩!”正要起身過去, 卻被顧清河拉住手臂。

姜皓雲不解地回過頭,就見顧清河朝他擺擺手,讓他稍安勿躁。姜皓雲愣怔片刻, 再轉頭去看玉墨子,就看見玉墨子閉目盤坐在地上, 似是在調息休養, 而清虛真人正執劍站在他身前爲他護法。

姜皓雲聽着周圍衆人的低聲議論, 四處張望果然沒見到夜黃泉的蹤影,正想問顧清河這是怎麼回事, 就聽一人驚呼道:“是化身!是身外化身!”

聞者皆驚。

再一看,玉墨子此刻的模樣,哪裡像是被人奪舍、走火入魔?那團魔氣在他周身遊走,自在悠然,分明沒有半點不適應的樣子。

身外化身對於東北域衆人而言並不陌生, 突破至分神期後, 每一個修者都能擬出一個乃至多個化身來。這些化身大多與傀儡無異, 雖有自己的意識, 卻無法進行深入的思考, 只憑本能行事,通常都會被當作死士來用。

玉墨子作爲一個合體期的修士, 有一個身外化身並不奇怪,可這化身不該是夜黃泉。

夜黃泉是誰?那可是第一魔尊!別的不提,就單說他與乾天鬼皇那幾場大戰,迄今仍被魔域衆人津津樂道。更何況,衆所周知,玉墨子雖然無門無派,卻真真切切是個道修,與修魔的夜黃泉……

因此,在沉寂了片刻之後,立刻就有人出聲反駁:“怎麼可能?!”

這一聲無疑道出了衆人的心聲,引得衆人紛紛附和——在場的無論是道修還是魔修,都不願相信這個猜想。姜皓雲震驚地看向顧清河,顧清河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微微點了點頭。

“天——”姜皓雲不由低聲驚歎。他盯着玉墨子看了許久,□□裸的目光引來清虛的側目。

被自家師尊冷冷掃了一眼後,姜皓雲連忙收回目光,問顧清河:“那師尊他——”

顧清河低聲答:“真人應當早就知道。”

姜皓雲看一眼自家師尊,心裡複雜至極。他自一入門就知道自家師尊有這麼個摯友,而玉墨子雖然平日裡沉默寡言,姜皓雲也一直記得他給予自己的陣法上的點撥教導。

清虛待魔修並無偏見,所以姜皓雲亦是如此,後來他同顧清河重逢,就更是將魔道之別拋到腦後去了。如今清虛和玉墨子這兩個他十分崇敬的長輩,竟瞞了他這樣一個大秘密,姜皓雲雖然理智上能夠理解,但情感上依然覺得十分別扭。

師尊和前輩……爲何要造出夜黃泉這樣一個身份呢?竟瞞住了整個大陸的人,一瞞就是千百年。

前輩究竟是魔修還是道修?他和魔尊夜黃泉……當真是同一個人嗎?這世上難道真有人能做到魔道雙修麼?他想起月前曾在蛟族遺蹟水晶宮中所看到的、那些刻有自家師尊名諱的凌亂筆跡,心裡又是一陣彆扭。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夜黃泉的那些手下,擎雲帶着的那一幫人,他們都知道自己所效忠的魔尊只是個身外化身嗎?小南又是怎麼知道的?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顧清河:“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幫我重塑靈根以後。”顧清河回答,“其實你把我救回玉虛宮後,我第一次見到‘玉墨子’這個人,就覺得有些奇怪,後來重塑靈根後記起從前的事,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姜皓雲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能問出“你爲什麼不告訴我”這樣的話來。

他們兩人在這邊低聲交談,另一邊,那些圍觀着的人卻並不安分。

他們本來就涇渭分明,左邊站着的多是魔修,右邊則以修道者爲主,在向百里晟確認過陣法已成、四域已安後,正如顧清河所料的那樣,魔修和道修之間的矛盾又重新被激發。

右邊的樹林裡很快就有人喊道:“管他是奪舍還是化身!如今魔域第一魔尊和第二魔尊都雙雙身死,玄武域元氣大傷,正是我青龍域的大好時機!玉墨子被魔氣侵染,已經墮入魔道,趁着他現在還虛弱,我等就該將他誅殺於此,以絕後患!”

此話一出,道修這邊應和者有,遲疑者也有,雖然嚷嚷的人不少,卻沒有一個人當真上前。

魔修那邊原本因夜黃泉之“死”還有些怯懦,一聽這話,頓時羣情激奮:“死道士!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去吧!我們兄弟還會怕你不成!”

雙方脣槍舌戰,氣勢誰也不輸給誰,卻沒有誰敢真的上前。道修們畏於玉墨子和夜黃泉的雙重威懾,而魔修則礙於清虛真人的威名。修魔講究自在隨心,魔修們開口自然百無禁忌,道修們一向看重禮義廉恥,哪裡忍受得了這種罵法?終於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動手,恰好瞥見站在一旁的清虛真人,靈機一動,忽然高聲喊道:“清虛真人!此刻不誅魔更待何時?!”

原本爭吵得面紅耳赤的魔道雙方聽了這話,竟都齊齊安靜下來,看向清虛。

清虛執劍,面無表情道:“你們誰敢傷他?!”他一人一劍,臉色還有些慘白,卻氣勢如虹,逼得衆人都不由後退了兩步。

那些魔修聽了此話,彷彿得了不得了的助力似的,都得意地笑起來,而道修們則紛紛愣住,隨即不敢置信:“真人此話,竟是要護着這魔頭不成?!”

姜皓雲皺着眉看着自家師尊,心中思緒千迴百轉,忽然握緊顧清河的手,轉頭朝他一笑。

顧清河一愣,就聽姜皓雲高聲道:“玉墨子前輩爲救四域蒼生,爲鬼域之事竭盡心力,如今陣法剛成,你們竟就將他的大恩拋於腦後了?”

那些原本還在高聲嚷嚷的道修聽完立刻就熄了聲,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人道:“玉墨子前輩自然是我等的大恩人,可如今他被夜黃泉那魔頭奪舍——”

“誰說我被奪舍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竟是玉墨子不知何時睜了眼。

清虛見此,忙問:“如何?”

玉墨子拉住他的手,微微挑起脣角:“無礙。”

隨即走到衆人面前,悠悠問:“魔尊夜黃泉和散修玉墨子本就是同一人,又何來奪舍之說?”他說完,圍觀的衆人就驚異地發現,他身上的魔氣竟漸漸淡了,如同被人一絲絲抽走收入囊中一般,很快,站在他們面前的人又變回了那個一身正氣道子。

“……你竟、你竟魔道雙修!”

人羣在靜默了一瞬後立刻炸開,姜皓雲看着那兩位一臉無所謂的前輩,想起自己先前的舉動,不由得撫了撫額,深感無奈。

顧清河捏了捏他的手心:“怎麼?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姜皓雲搖搖頭,問:“你日後想去哪兒?是打算回玄武域,還是想像師尊他們那樣四處遊歷、浪跡天涯?”

顧清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你不想回玉虛宮嗎?”

姜皓雲道:“師尊他們鬧成這個樣子,必然是不打算回去了。若是回去,即使其他兩派礙於師尊的實力不敢當面找茬,但背後如何誰也說不準,還會折損玉虛宮的名譽。你如今雖然修的是道家功法,但如今見過你的人也不少,你若隨我回玉虛去,也定然不會過得舒心。”

“那寒川他們……”

“好在語冰和寒川這次留在東圖城裡養傷,沒有過來,也不用受此波及,等以後他們得知此事,是去是留,再由他們自己決定就是。他們若是不想留在玉虛,姜家雖然比不得其他幾家業大,要留他們兩人卻也已經綽綽有餘了,姜家這一代只有我和她兩人,我無意於此,這家業最後還是得由她來繼承——舅舅先前一直招個上門女婿,寒川孑然一身,修爲又高,正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說起來,你——”他們這邊話還沒說完,清虛和玉墨子已經將那些圍觀的人都處理完了。匆匆趕來的元青長老被清虛強制着接替了掌門一職,那些一頭霧水的魔修們則被玉墨子——或者說夜黃泉——交給了魏千徵和擎雲處理。

見清虛轉頭看過來,姜皓雲大大方方地牽着顧清河走過去:“師尊,……前輩。”

清虛看一眼他和顧清河交握着的手,問:“你作何打算?”

姜皓雲道:“一日爲師,終生爲師,我自是跟着師尊的。”

玉墨子聞言嗤了一聲,撇過頭上下打量顧清河兩眼,沒說話。

清虛道:“我和玉墨打算四處雲遊,你們兩人若是無事,可以同行。”

姜皓雲以眼神詢問顧清河的意見,顧清河點點頭應下:“往後還要勞煩前輩和尊上關照。”

“不必客套。”清虛道,“我和玉墨還要先送桃夭去明心山,你們若是還有其他未盡之事,可以現在去辦,辦完後來明心山尋我們就是。”說罷,他喚來鷹隼,和玉墨一起將桃夭背到鷹隼背上,向姜、顧二人道別。

等那鷹隼飛走,先前不知跑去哪兒的鬧鬧才從一塊岩石後探出頭來,屁顛屁顛地跑到顧清河腿邊。顧清河捏捏它的耳朵,又給它檢查了身上的傷勢,換好藥,問姜皓雲:“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姜皓雲道:“回東圖城一趟吧?語冰和寒川應該還在城裡。說起來,東圖城也是玉墨子前輩的勢力?”

顧清河點頭:“悅賓樓正是義兄一手辦起來的,起先是爲了收集情報,沒想到生意居然意外的好,每年都進項頗豐。對了,我之前還沒問完,你跟姜家究竟怎麼回事?姜家家主是你舅舅?”

“這個啊,當年我娘……”

兩人一猴站在同一柄飛劍上頗有些驚險,顧清河拉着鬧鬧,姜皓雲摟着他的腰,控制着飛劍的方向,兩人貼在一處低聲私語。他們腳下是茫茫霧林,鬼域已經不見蹤影,頭頂上天空湛藍,偶爾有鳥雀飛過。

從此天高海闊,萬里紅塵,相伴同行。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