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博一走,肖子鑫就想給劉斌局長打電話,但冷靜一想,感覺還是先看一下東西的內容後再說更好。
他從紙袋裡掏出一盤錄像帶,還有一張紙條。錄像帶沒什麼特別,就是當時世面上常見的那種,倒是那張字條,肖子鑫拿起一看,感到字跡十分眼熟,再一端詳,沒錯,應該是劉斌主任的字跡,雖然只有一句話,沒有擡頭和落款,但他還是認出了那是劉斌主任的字。
“我讓小歐去找你把東西交給你是要冒巨大政治和人身風險的你懂不多說看後勿留怎麼處理這事你想想吧。”
一句話,無標點符號無任何讓人喘息的機會,好象一個人在事情緊急的情況下匆匆忙忙急筆,或許也可能是劉斌故意這樣做的。
“真鬼!”
儘管這樣,肖子鑫還是明白了劉斌的心思和用意何在,當然也相當佩服這位先前自己在信訪辦的主任同志。畢竟,薑是老的辣。
他把東西仍然用紙袋裝好,起身拿起東西去了隔壁辦公室。
這兩天,一切都在圍繞着與日本人的投資項目與規模在忙碌,投資地點已經確定下來,辦公室綜合科的小陳小孫、還有新來的李淵與小夏四個人分別跟着不同的副縣長在跑這件事。而跟日本人的簽約儀式由於高縣長不在,暫時由常務副縣長出面,張主任和楊主任協調。
肖子鑫也是全程參與,剛纔他和張主任、楊主任上廁所回來進了綜合科臨時商量點事情,恰好這時歐陽文博來找他。
現在,他去找張主任。張主任不在,他又急急忙忙去會議室,在門口把他招呼出來,小聲一說,二人回到張主任辦公室。
整個『政府』辦,當時只有張主任辦公室有一臺新買不久的日立錄像機,即使是整個大樓有這種東西的也不多,所以張主任一聽肖子鑫的話,知道了剛纔那個青年人給肖子鑫送來的東西是“有關王國清書記的錄像帶”,當時嚇了一跳!
張主任雖然是高縣長的人,而且平時跟高縣長關係極好,但是如今面臨着縣『政府』和縣委兩邊極其複雜微妙的關係,高縣長又被市紀檢委的人給帶走一天多了,沒有任何信息。所以他儘管表面仍然跟以往一樣不動聲『色』,心裡卻是緊張到了極點。他跟肖子鑫(包括楊主任)都明白,高縣長不可能有什麼事,可萬一要是高縣長有事,被上面處理了,那麼他們以後的日子也必將受到嚴重影響。
因此,他們從心裡不願意高縣長出事!
但是又沒有辦法,作爲他們這層的小官員,他們畢竟管不了市紀檢委,也不敢隨便打聽高縣長現在哪裡,究竟怎麼樣了……
這兩天只能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參加各種活動,偶爾會商量一下,給市裡的朋友打個電話詢問一下。
進了張主任辦公室,張主任從裡面把門關上,鎖死,隨後又拿張報紙把上面的玻璃遮擋了一下,回身從肖子鑫手上拿過那盤錄像帶,端詳一下放在錄像機裡。後面的情景便開始有趣了……
先是,張主任不太會用那個東西,這裡按按,那裡按按,半天,居然沒放出人影來!
我考!“你會用嗎?怎麼用?小肖?”
急呀……呵呵,要不得說人家美國日本這所謂的高科技,雖然有說明書,而且買來的時候也大致看過說明,但是由於『政府』辦沒有錄像帶,也從來沒有用過它,不知道不會用也正常。畢竟『政府』辦不是錄像廳,也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供他們實踐練習使用,所以冷丁想用一下了,抓瞎了。
後來小肖哈腰看了看那些個『插』孔,開關上面有各種各樣的圖標,一按,按快速倒帶上面去了,忽地一下,倒是出來人影了,可是太快,聲音也嘰哩咕嚕尖銳地嚇人一跳,聽不明白說的是什麼。他急忙按住,回頭再研究……
好歹弄了一會兒,會使用了,這才清清楚楚實實在在看見了他們想看的人。
不過,說是清清楚楚,其實由於當時夜總會那個豪華型包房裡偷偷『摸』『摸』錄像的人並不專業,而且燈光也有問題,所以並不清楚,只能分辨出人的臉和其他光屁股部位(呵呵,實在是,實在是……太醜陋太沒人『性』了了,此處省略n千字),也能看出上面的人的的確確是他們熟悉的人——王國清書記!說是實實在在看了一遍,倒也是毫不誇張吧。
但是,錄像帶好十幾分鍾,他們當時又在辦公室,人來人往,總是有人來敲門,不可能耐心安靜地看完。
所以,只看了個開頭,張主任就讓肖子鑫趕緊關了:“關了關了!”
沒錯……上面的人肯定是王國清書記無疑了!至於後面的內容究竟如何,張主任不想看,也不敢看,只要確認上面的人是平時他們害怕且尊敬的那個人就行了。呵呵,儘管全部內容他們並沒看完,但是就看到的那幾分鐘內容已經嚇得兩個人不知所措了,呵呵,怎麼辦?錄像帶裡的王書記,光着屁股,活象一個大白熊按住一個嬌小玲瓏的小海豚,把掙扎叫喚的她弄到牀上去……
“怎麼辦?”肖子鑫吃驚地看着張主任,張主任皺眉,掏煙的手有點兒顫抖,沒說話。
“怎麼辦,張主任?”點上了煙,肖子鑫抽了一口又問。
實話說,雖然肖子鑫之前到仿古一條街調查暗訪時掌握了不少有關縣委書記王國清(包括副書記,他的女友柏心鈺老爸柏書記)的“新聞”,然而即使是累死他肖子鑫,他也不會想到自己會親眼目睹錄像帶裡邊那個王書記的光輝形象。太雷人了!太tmd雷人了!!!
當然,雷人這個詞那時候可能還沒有發明出來,不過,巧合的是,偷偷『摸』『摸』給王書記錄像的人姓雷,而裡邊的內容更是tmd前所未有地雷人!
都說是現在的官場官員怎麼怎麼滴,其實那時王書記就早已身先士卒,作爲肖子鑫和張主任他們的表率了。
“這事,是壞事,”張主任想想說,“可能也是好事吧?”
“爲什麼?”肖子鑫問完便有些後悔了,因爲他隨即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件事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啊,或許可以成爲王國清的罪證!
危險肯定是危險,但當時肖子鑫和張主任已經不管那麼多了。之前的種種跡象和後來的種種傳聞表明,高縣長可能是受到了王國清書記的暗算,是他在市紀檢委的朋友做了手腳,掄先一步,先下手爲強。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利用他們出手,即使是查不出高縣長有什麼原則問題,但至少會讓王國清以及其他利益均沾的領導安全一些。
然後,再把高縣長灰溜溜地擠走,懸圃縣可能又會回到太平天國時代。
“這樣,這個東西你先保存好,”張主任說,“我先過去開會,你也馬上過去,別讓人看出來。”
“然後,開完會我找你談。”
“好!”
張主任一把扯下辦公室門上下班的報紙,然後肖子鑫就開門出去了。他也轉身出去,又往小會議室方向走去……
肖子鑫回到綜合科辦公室,才發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他先把東西放在鐵皮卷櫃鎖好,然後拿起電話給劉斌打了過去。
“劉局長嗎?我肖子鑫……”電話一通,肖子鑫自報家門,劉斌在那邊說:“我知道你會來電話,東西他給你送過去了?”
“大哥,怎麼回事呀?”
要講這種事,當過許多年信訪辦主任的劉斌經驗豐富,也比肖子鑫更老練些,知道怎樣保密,怎樣對付領導。在以往攔截老百姓跟他們周旋這樣的事情上可以說練就了一身好本事,也是這個特殊工作帶給他的唯一經驗教訓。只不過,這些本事現在被他轉化用來對付眼下最可怕的人王國清書記身上來了。
“這事太複雜,電話上說不合適,”劉斌說,“這樣,我馬上過去,或者你過來我跟你說下。”
肖子鑫表示不行,這邊他正開會,走不開。
“哦,那……”劉斌在電話裡沉『吟』片刻,“那晚上吧,晚上找個地方泡泡腳,吃口飯,然後我跟你細點說說,怎麼樣?”
“好,那就先這樣吧,大哥。”肖子鑫掛了電話,心神恍惚。不知不覺,他跟劉斌叫了聲大哥,這在以前也是從未有過的,以前,關係再密切,即使是在酒桌上他也只是稱劉斌爲劉主任或劉局長,畢竟人家給他當過主任,而且對他入黨、調入『政府』辦都出過力。即使是自己後來在高縣長面前給他不止一次說過好話,讓他如願以償,但是官場上的規矩不能壞了,不能因此就『亂』了“輩份”。
主任就是主任,局長就是局長嘛,可是今天,不行了,肖子鑫明顯感覺到劉斌又近了一層!
不是大哥,是什麼呢?
誰會想到在高縣長被王國清書記(僅僅是估計,內幕可能永遠是謎,沒有真相)突然“壞”了一把,讓人弄到市裡去了之後,王書記的兒子那邊卻是也會忽然後院失火,而恰恰先前小雷偷偷『摸』『摸』錄下的東西跑路前又託付給歐陽文博保存,而這個歐陽文博呢……
我考,呵呵,他怎麼會跟劉斌局長是“朋友”?
呃,這個不得而知,這不是主要的,反正以後慢慢會知道。重要的是,劉斌知道這件事後在歐陽文博也決定跑路前建議他把東西冒險給『政府』辦綜合科的肖子鑫送來,而且時間緊急又只能直接給他送到縣『政府』辦來……太弔詭了!其中神馬意思,聰明能幹的肖子鑫會不明白嗎?
高縣長對肖子鑫而言就是伯樂,有再造之恩!而劉斌局長,高縣長對他難道說不也同樣嗎?
不叫高縣長,不叫肖子鑫背後幫忙說話,他恐怕這輩子都得跟那些苦大仇深的訪民打交道了,而信訪辦又是個衆所周知的清水衙門。
物價局長呢?天壤之別啊!
所以,高縣長出事,劉斌當然理所當然滴不能等閒視之,如果說沒有歐陽文博和他手上的東西,劉斌也只能跟眼下的肖子鑫和張主任他們一樣,暗中着急上火,關注事態發展,或者望洋興嘆。可是一旦有機會,他就要從中作梗,幫助高縣長一把!
按照國際慣例來說,即使是搬不到王國清書記,臭他一把也解恨啊,畢竟錄像上那些東西不應該是一個50多歲的人——尤其是一個縣委書記應該做的事,何況那是涉嫌犯罪,『性』侵犯,而當時,不像現在這些公開地領導幹部找小三、包二『奶』,縣領導的作風問題往往就能要了他們的命,哦,對不起,是結束他們的政治生命,中止他們仕途上橫行霸道、一手遮天的好運氣。
具體來說……就是歐陽文博給肖子鑫送來的這顆“子彈”!
實話說,當時肖子鑫看了錄像的部分內容後,感覺說它是枚小號的核彈也不爲過——他心裡明白,一旦這顆核彈由自己引爆,那麼必將引起懸圃縣政壇的超級地震,颳起一場社會超級風暴!究竟誰有問題,誰有罪,用事實錄像說話,難道還有比這證據更有力的摧毀一切的能量麼?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而在這個關鍵時刻,給肖子鑫提供這一核彈頭的關鍵人物就是劉斌局長!
這樣的人,不是大哥,誰是?
想到這裡,肖子鑫非常雞凍,渾身居然冒出了汗,躍躍欲試。不過,肖子鑫畢竟也不再是當初在信訪辦看到一些不平事情就立刻提筆給報紙寫稿子揭『露』事實的那個小青年了,雖然年齡依然不大,但心思和有關策略還是相當地成熟了。他決定還是先聽聽張主任的意見,然後晚上跟劉斌見面好好談談,再瞭解東西之後,聽聽劉斌的建議是什麼,再動手也不遲。
“哈哈,肖科長呀!”一聲哈哈大笑,將肖子鑫嚇了一跳,本來就一直牌緊張狀態,猛地有人叫他,一激靈!
一看,我考,葛明倫。這小子這幾天來可是又異常活躍起來了,當然了,或許他看高縣長倒黴,心裡巴不得肖子鑫也跟着完蛋呢。不過,他嘴上說出來的話卻是:“哎,那邊不是跟日本人談判簽約呢嗎,你沒去參加?怎麼一個人在這發呆,呆若木雞呵呵?”
“呵呵,去你的,”肖子鑫冷笑,也不發火,只說:“你才呆若木雞呢。別高興!”
“哎,高縣長有沒有消息啊,我都挺想他的了……”葛明倫眨眼詢問。
“不知道,”肖子鑫搖頭,“我怎麼知道組織上的事。”
“你不是他的貼身秘書嘛,哈哈。”
“我得去開會了,要鎖門……”肖子鑫起身,冷着臉,他從來不在這些嘴皮子上跟這種人鬥,沒勁。要鬥,就看誰笑到最後,那纔是真本事!
得意個屁啊?
葛明倫一看肖子鑫要走,自己也不好賴皮不走,二人一前一後出了綜合科的門,肖子鑫砰一聲關上門,頭也沒回直奔四樓小會議室去了。
葛明倫在後面瞅着他,嘿嘿冷笑,打字員王東過來看見:“我靠,葛科長,笑啥呢,一個人在這?”(其實葛明倫早就不是科長了,王東故意逗他玩吧)。葛明倫仍然笑逐顏開,說:“我在看戲呢,『政府』辦應該有好戲看了哈,你不知道啊?”
就象過去的地主老財,革命使他們失去了所有財產後對於革命黨人那種刻骨銘心的仇恨一樣,葛明倫對於這個肖子鑫、張主任和高縣長的仇恨也不是一般的那種,雖然葛明倫不是地主老財,也不是失去了土地銀子和浮財細軟小老婆之類,但是,高縣長的到來,尤其是高縣長對於肖子鑫、張主任等人的信任重用,使他努力奮鬥了許多年纔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秘書科長職務最終被劃爲終結。
如今,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他每天在秘書科就是個普通的科員,有時候不得不象個耗子一般灰溜溜地跑來跑去,無人再重視他。
這恨,你說他能小得了嗎?
儘管高縣長被市紀檢部門帶走那天他也在走廊上見到了,心裡也挺吃驚,不知高縣長究竟犯了神馬事?
不過,隨後他心裡就樂開了花。呵呵,報應啊,報應,王八蛋肖子鑫,老子看你還能在懸圃縣『政府』辦蹦達幾天?
那天晚上下班,肖子鑫在『政府』大門外遇上了劉斌,他坐在車裡,微笑着替他推開後車門,肖子鑫就鑽了上去。然後,小車司機按照劉斌的吩咐三拐五拐就拐進了一條小街道。“是先洗腳,還是先找個地方吃口飯?”劉斌徵求肖子鑫的意見,肖子鑫說:“飯,不急,現在沒心思吃飯,洗腳就免了吧!”
“恩?”劉斌扭頭看看他,“罷工了哈?”
“不是,最好找個地方咱倆先說說話,不然我心裡真急,那東西怎麼辦?”
“恩,也好,”劉斌思忖一下,“那就上我辦公室吧,哪也不安全,就我辦公室安全。”
於是,小車又拐了個大大的彎,從另一條小街出來,然後上了建國大街,回到了位於前面不遠的物價局。
實話說,這個晚上是肖子鑫大學畢業參加懸圃縣工作以來最難忘、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晚上。也是他重新認識劉斌主任(局長)的一個新開端。在他的辦公室(相當夠意思,不說豪華,至少也氣派啊),劉斌讓司機先回家了,自己親自給肖子鑫沏茶,然後坐下來開始了關於如何處理那個東西的秘密交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