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心境變故,讓楊戩心中存留了少許迷茫。
他對自己的瞭解並非是先前那般所想的透徹,甚至於他所看到的那些畫面,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
誰又說得準?
離開玉泉山後,楊戩去了地府,在地府之中轉了一圈,本打算悄然回返時,卻被六道輪迴盤照出的光束捲入了一個熟悉的角落。
溪流、草地,開滿的白色小花,站在那靜靜眺望遠方層層白霧的身影。
后土。
楊戩向前走了兩步,已到了后土身後,剛要見禮,后土輕柔的嗓音傳入他耳中。
“你似乎很困惑。”
“嗯,娘娘,”楊戩訕笑了聲,“其實已沒事了,師父已經爲我解惑了……”
“你應當是有話想問我的,”后土輕笑了聲,緩緩轉過身,注視着楊戩。
依然是那張說不上絕色卻頗有韻味的面龐,純澈無比的眼眸,略顯單薄的纖柔嬌軀,還有她那隨着微風輕輕飄舞的髮梢。
楊戩曾想過,如果自己今後有實力,就護她走出此地。
如今卻已明白了,並非是她不能走,只不過是她不想離開這裡罷了。
她所有對外面的嚮往,已經隨着六丫送出去了。
“你要問我什麼?”后土柔聲問,一隻小手擡起來,劃過楊戩有些疲倦的臉頰,目光之中帶着少許疼惜,“你如今揹負的東西太多了些。”
楊戩搖搖頭,小聲問:“我原本想問,我來洪荒時,是如何來的?”
后土輕輕眨眼,“就這麼飄過來的。”
“嗯?”楊戩愣了下,“怎麼飄過來的?”
后土道:“你無法看到一道壁壘,那是橫亙在洪荒天地周圍,穩固天地的根本。洪荒有兩個大陣,一個阻隔混沌海,一個阻隔虛無。那時,我欲修轉世身,犯了由虛而實的禁忌,天道有一瞬混亂,阻隔虛無的天地壁壘也出現了一道縫隙,你就在這縫隙中而來,剛好就在六丫身旁飄過了。”
她話語之平靜淡定,就跟在說一件毫無離奇之事。
“我……”
楊戩一時語塞,忙問:“縫隙那一端是什麼?”
后土突然閉上小口,目光平靜的看着楊戩,搖頭道:“我此時不能說與你聽,怕你亂了心境。”
“答案竟在就你這,”楊戩有點啼笑皆非,輕嘆了聲,“那我問你,若我說對了,你就點頭如何?”
“嗯,你問便是。”
“我來之地,可是不屬混沌海?”
后土眨眨眼,輕輕點頭。
楊戩眼前一亮,又問:“那裡可是洪荒之後的時代?”
后土輕輕搖頭,只道:“我也不知,我也只是驚鴻一瞥,沒看到太多。”
“那,我來時是不是隨着一股道韻?”
后土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並未發現什麼道韻,你應當是偶然才從天地壁壘之外而來。這些已經困擾到你修行了嗎?”
“並未,”楊戩摸着下巴思索一陣,又是一陣頭大。
天地壁壘……
只要打破天地壁壘,就能得到答案了嗎?
“娘娘,如何才能看到那面阻隔虛無的天地壁壘?”
后土輕聲道:“以身合天道,或是超脫洪荒天道之境界。天地壁壘並非實物,卻也非虛無;介於虛實之間,便是讓洪荒真正能夠屹立於混沌海的壁壘。”
“超脫天道的境界?”楊戩有點迷糊,“天道也有境界?”
“天道誕生於洪荒天地,洪荒天地乃是父神開闢而來,天道的境界便是父神開闢天地時的境界,”后土柔聲說着,目光注視着楊戩,似乎在給他加油打氣。
楊戩頹然坐在花海中,剛泛起的希望再次被敲稀碎。
雙手張開,楊戩‘大’字狀躺在草地上,用力吸了口氣草木芬芳,額頭浮現了一個淡淡的道字,玉鼎真人方纔用的靜心法還有效用。
很快,楊戩閉目養神,漸漸的放鬆了緊繃的精神。
后土坐在楊戩身旁,靜靜的陪着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一如既往的眺望着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楊戩突然道:“娘娘,我該走了。”
“嗯,”后土的手指劃過楊戩額頭,“你的神眼似乎已超脫了輪迴奧義,我也無法再給你什麼幫助了。若你今後再煩心了,便來這裡陪我坐坐吧。”
“好,”楊戩點頭答應了聲,而後又問:“六丫和小嬋在媧皇宮如何?”
“她們都好,女媧聖人將她們當做了關門弟子,傳授了不少本領和法寶,”后土輕聲道,“北海幽冥澗之事你應當也知曉了,那些強敵不知何時就會走出深淵,登臨洪荒大地。”
“他們來就打,不怕什麼,”楊戩本想說有關巫族之事,但實在不願她再爲這些事牽腸掛肚。
一切言語盡在一笑間,楊戩起身前行,轉眼消失不見。
他已不用后土相送,自己就能直接透過六道輪迴盤迴返洪荒五部洲。
或許,自己假定自己是被玄都神遊時無意帶到洪荒,這本就是錯且荒謬的。
追根溯源,他能來洪荒,是因六丫的誕生,這是可以確定,而且有充分證明的。
他只能信這條線索,等實力足夠了,再一路走下去。
若走到洪荒盡頭得不到答案,那就走到洪荒寂滅;若殺退了強敵得不到答案,那就在真靈長河上下不斷尋求。
不死總能解心頭之困,不滅便可尋此間真諦。
洪荒之中,哪有什麼真理?
修行之路,又哪來萬般皆透徹?
南洲上方,楊戩的化身再次回返,跟在青牛之後,注視着青牛朝西而去的背影。
楊戩此時面容已經完全恢復平靜,閉目在那體悟着什麼,身下的雲在緩緩的、遙遠的跟隨老君和青牛,而老君似乎並未發現楊戩。
實際上,老君的身影被天地各方注視着,各路仙神都在納悶老君要做什麼。
終於,老君突然停下了身形,坐在牛背上靜靜的眺望着西北方向,那是西牛賀州的方位。
楊戩忽的心生感應,感覺有一雙目光穿透層層雲霧,落在他面龐之上;自己試着與這目光對視,體會到了莫名的意境。
水火併濟,陰陽有無。
目光很快消失,楊戩低頭思索,而後忽的明白了點什麼。
老君發現了自己,並主動在暗示他做些什麼。
當下,楊戩莞爾一笑,這具化身駕着白雲朝着西北飛去,一路留下朵朵雲朵,騰雲駕霧很快便不知其蹤跡。
老君騎着青牛似乎睡着了一般,就在一顆大樹之下,一處荷塘旁,前方是一座險惡的高山,後面則是連綿的荒野。
老君要做什麼?
停在這裡……難道是累了?還是覺得南洲俗世已經轉完了,要回天庭或者換其他地方宣揚道法?
正當三界一位位大能疑惑不解時,忽聽西牛賀州傳來三聲鐘響,現出漫天霞光,一道身影出現在西方教聖人道場靈山山腳之下,正拾階而上。
楊戩!
當然,準確點來講,是楊戩留在洪荒的那具化身。
楊戩走到半山腰的山門處時,三界之中原本注視着老君的目光,有不少挪到了他身上,都在思索楊戩突然拜訪西方教所爲何事。
至於楊戩和老君兩人行事之間是否有什麼關聯,這就是不爲人所知之事了。
凌霄寶殿之上,太白金星向前低聲稟告了幾句,玉帝眉頭一挑,笑道:“他去西方教道場做何事?”
“這個,老臣不知。”
玉帝目光掃過下方,笑道:“既然如此,愛卿你開個雲鏡之術,今日朝會剛過,衆愛卿正疲乏,索性看看熱鬧。”
看熱鬧……
這三個字從玉帝口中說出來,着實是有些怪異。
但玉帝既然這麼下旨了,太白金星也不敢多嘴,便開了雲鏡術,將西方教山門處的情形清晰的展露了出來。
凌霄寶殿內頓時出現了少許騷動,因爲他們看到了楊戩。
“師兄要做什麼?”哪吒嘀咕了句,而後眼前一亮,“莫非是要去砸西方教的老巢?”
“哪吒!休要口出狂言!”李靖在旁訓斥了句,哪吒卻不怎麼放在心上,雙眼放光的看着西方教聖人道場山門處的情形。
料想此時,但凡見到楊戩行蹤的修士,大多都在關心一個問題。
楊戩去哪,到底所爲何事。
這般不藏身、不隱跡,光明正大、從山腳徒步前行,拾級而上,應當是去拜山的。
只是楊戩和西方教不合早已不是什麼新聞,楊戩會去拜山?
踢館還差不多。
西方教道場山門處,四位體形魁梧、手持降魔杵的金剛攔住楊戩去路。
“清源妙道真君不知爲何前來,此地乃我教重地,還請真君說明來意。”
“我?”
楊戩輕笑了聲,“來論道的,你家二聖人在不在山裡面?我覺得我之大道,比你們西方教的大道要高明不少,特此來坐而論道,會一會你們家二聖人。”
四金剛對視一眼,頓時有點懵圈緩不過勁。
但看楊戩那認真的面容,有些倨傲的姿態,甚至還有淡淡的孤傲、與絲毫不將旁人放在眼中的狂勁……
他方纔所說之話並非作假。
只是……
坐而論道,還指名道姓毫無半點禮數的,要找西方教二聖人坐而論道……
凌霄寶殿內,一羣神仙嘴角抽搐,趙公明更是一手扶額。
“哈,哈哈哈!”
哪吒忽的大笑了出來,李靖趕緊伸手阻攔,可沒想到高高的寶座上也傳來了大笑之聲,卻是玉帝在撫掌大笑。
當下,一羣臣子面面相覷,但還是附和着玉帝陛下,一個個都笑了起來。
在笑二郎真君不自量力?
“哈哈哈,孤這外甥當真厲害,掃了孤的顏面,又跑去找西方聖人的晦氣!”
這……
怎麼聽都有點……落井下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