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今日有些吵擾呢。
鬥姆元君仙府後院角落一處閣樓,正在軟塌上打坐修行的紫霞睜開雙眼,卻是被就在左近的鬥法驚擾了心境。
只穿了小衣的她並沒有打算出去湊湊熱鬧,披上一旁的輕薄紗衣,靠在窗旁,注視着閣樓前的小小院落,看着那池子中開着的並蒂蓮。
她眉目間帶着少許煩悶,顯然在天庭過的並不是那般舒心。
其實,也是她自己招惹的吧。
紫霞原本是想來天庭之中,與自己之前遊歷時結識的幾個姐妹會和,事情雖在楊戩的幫助下,超過她所想的順利,但……
如願以償進入紫薇天任職後,事情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
她是楊戩唯一的徒弟,本不過是闡教的四代弟子罷了,但偏偏,她這位師父越發了不得。
雖非聖人,卻有斬聖的實力,更被當做洪荒今後應對大劫的頂樑柱。
在楊戩的光環照耀下,紫霞漸漸發現,自己周圍的人對自己都有些敬畏,那種讓人感覺生疏的敬畏。
那幾個姐妹最初時並不知此事,與她頗爲親近。
但隨着她是楊戩徒弟的消息在天庭盛傳,玉帝隔三差五差人賜寶,各路仙神也常常送來請帖,但凡天庭有什麼盛事,必然都有她一席之地。
甚至,一向對旁人不假辭色的鬥姆元君,也在暗中指點她修行……
這讓紫霞有些措手不及之餘,也漸漸體會到了其中的壓力。
其實這些都是好事,她也得了不少好處,感受到了‘天庭’這個‘大家庭’的溫暖,以及各路前輩的關愛。
她自然明白,這些人不過是想通過自己示好師父罷了。
而等紫霞終於不想外出應付,猛地回神,卻發現原本重聚的幾個姐妹、幾個好友,此刻已經把她舍下了……
不,應當是她將其他人舍下了,變得有些難以接近,就算她主動去找她們,得到的也只是加了一層刻意逢迎後的姐妹金蘭。
不知何時起,紫霞就有些不太想踏出這處閣樓了。
除了偶爾要去當值,她一直都在閣樓中修行;經歷了這些之後,道心倒也有了些增長,修行反而越發順暢。
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外面的聲音越發雜亂了起來,有兩道身影一追一逃衝上天空。
閣樓周圍包裹着陣法,紫霞此時看去,不用神通、不施展法術,只能模糊的看到兩團人影在那交手。
近身肉搏?
與師父殺敵時的樣子倒是有些相像呢,其中一方應當也是肉身修行者吧。
紫霞心中不由有了些許好奇,她盯着那個影子仔細看着,心底多少有些納悶,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對一個從未見過的修士,有種想去與他見一見的衝動。
自省,道心無恙,似乎就是想去看看熱鬧。
“也罷,悶在這裡也許久沒出去了。”
紫霞輕輕抿了抿嘴脣,轉身去了屏風之後,開始細細的梳妝打扮。
她原本在梅山修行時,其實相當隨意,往來的都是些仙子,也不敢有男仙對她不敬,平日裡都不怎麼在意自己妝容。
但在天庭卻不同,她言行舉止都代表着自己師父的顏面,仔細梳妝打扮一下,也是能給師父掙點光的。
雖然師父並不是很需要這點光芒……
……
月老仙殿,楊戩看着眼前這兩個泥塑,面容依然有些陰沉。
其實,也是怪他,若非他不是臨時起意把紫霞從渭水河畔的小村落中帶回來,又故意取名紫霞,或許紫霞身上也不會應這段孽緣。
紅線之中摻雜着金絲,這代表的是紫霞與孫悟空之事,已得了天道加持,且事關西遊劫難的氣運走向。
有這金絲在,月老根本不敢剪,也剪不斷。
楊戩卻可以直接讓真身回返此地,用三尖兩刃槍斷開這道紅繩,天道的極限已經困不住此時的楊戩。
他此時的猶豫,卻是考慮的多了一些。
跟猴子相處久了,自然知道猴子本性不壞,其實若猴子再成熟些,知道何爲擔當,知道何爲責任,那他和紫霞若兩情相悅,楊戩這個當師父的自然不會阻攔。
可現如今的猴子並不成熟,而這道紅繩所代表的,是猴子的一場情劫。
換而言之,紫霞成了讓猴子道心圓滿的‘墊腳石’。
無論是從這段孽緣中,猴子大徹大悟也好,猴子因愛癲狂也罷,最後受傷的,其實都是紫霞。
楊戩並不想讓西遊變成另一個充滿遺憾的故事,尤其是這個遺憾,絕對不能發生在自己徒弟身上。
楊戩道:“月老可否借我那剪刀一用?”
“這……真君,莫要忤逆天道之意啊。”
楊戩淡然道:“天道若讓我徒弟做旁人陪襯,我這做師父的忤逆他一次又如何?月老可知我道門有個三位師祖就傳下來的習慣?”
月老想了想,小聲問:“護短?”
楊戩也是啞然失笑,“不錯,便是護短。”
“如此,我也不該阻攔,真君試試吧。”
月老嘆了口氣,將與這些紅繩成套的靈寶剪刀雙手奉上,楊戩隨手將紅繩捻起,直接剪了下去。
金光瀰漫,這剪刀身爲天道法器,竟然無法傷這根紅繩半點。
楊戩輕哼了聲,兩股玄罡附着在剪刀的刃上,淡然道一句:“若是這般,我便讓真身回來一趟便是,你們要給猴子歷練心性,也莫要動我徒弟的主意。若我真身回返,靈山佛光不存。”
月老在旁目瞪口呆。
這位大神在做什麼?
他在恐嚇天道!?
剪刀再次剪下,這次,金光竟不再瀰漫,那紅繩直接被斬,金光悄然隱退。
恐嚇天道就恐嚇了,天道又沒什麼情緒,只會權衡利弊。
當初楊戩被天道恐嚇時又如何了?斬了潛鴻道人之後,他可是被天道逼得無法在洪荒立足,只能提前去玄都城。
如今拳頭硬了,也算是還了天道這一遭。
“多謝月老相助,”楊戩將剪刀與泥塑歸還,“還請月老多照看下我劣徒的泥塑,若再有異樣,及時給灌江口送個信。”
“哎,是,真君放心,小老兒別的本事沒有,這事卻是舉手之勞。”
楊戩拱手道謝,轉身告辭。
月老連忙送楊戩出去,待月老目送楊戩駕雲而去,也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位狠人,現在連天道都能隨意恐嚇了……
最諷刺的是,還真成了。
再想想天庭這些仙神,一個個似乎高高在上,其實都在天道掌控之下行事,鮮有自由。
或許,這便是差距。
“唉,”月老回返後殿,將那猴子的泥塑放回原位,卻講紫霞的泥塑供在一旁,以便隨時能看到,“當真,修行再刻苦,不如拜個好師父啊。”
鬥母星君府。
剛換好衣物的紫霞稍微怔了下,突然又有些懶得出了,站在窗口一陣愣神。
天上已經沒了爭鬥,只有一個拿着金色長棍的人影在那大笑。
天庭之中何時出了這般人物?
方纔被這用棍棒之人打下去的,應當是一位截教的師伯吧,平日裡沒事就會來府內喝酒。
神識緩緩延展了出去,紫霞卻是看清了那空中站着的人影,也聽到了他在那喊着什麼。
“天庭的星官也不過如此嘛,快點給本官的馬兒賠禮道歉!不然,嘿嘿,當真是要讓你們知道些厲害!”
紫霞莞爾輕笑。
“竟然是隻猴?倒也有趣的很呢。”
但她自始至終,並未踏出閣樓半步。
……
鬥姆元君府前,那三個鼻樑臉腫的截教大羅恨不得掩面而去,此時雖被打的毫無反手之力,卻猶自不肯服軟。
突然間,鬥姆元君府內出現一股懾人的氣息,一雙眼眸在主殿深處睜開,注視着空中的孫悟空。
孫悟空猛地打了個激靈,頓時知道這雙眼眸的主人是個狠角,立刻收斂笑意,緩緩後退落下。
“何人在我府前喧囂?”
金靈聖母的話語傳來,那三個截教仙人更是面帶慚色,一個不敢吱聲。
孫悟空拱拱手,帶着他常有的嬉笑,“得罪,得罪,我是御馬監的仙官,這就告辭了。”
言罷扭頭就走,倒是絲毫沒有半分停留。
金靈聖母自然知道這猴子是何人,並未留難,散去了自身威嚴。
孫悟空騎着天馬優哉遊哉的走了,心中倒也是記下了,這紫薇天中有個厲害人物,憑他估量,自己還不是這人的對手。
欺軟怕硬、呸,能審時度勢也是師父教導的一項本領,好猴不吃眼前虧嘛。
且不說孫悟空引着一羣天馬回返御馬監,又是攪亂四方雲路,惹來不少仙神側目。
且說那三位被孫悟空打了一頓的截教仙人,又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他們商議一番,決定發揮截教的傳統——打不過就喊人幫忙;可若是去請趙公明、瓊霄這等大神通者,實在是太擡舉了這弼馬溫。
截教在天庭任職的這些仙人,能拿住這猴的不要太多;更何況,他們也只是想去找回場子,羞辱一番這小小的弼馬溫,受不得也不必動手。
思來想去,三位截教仙人跑去找相熟的雷部正神十天君秦完相助。
十天君素來仗義,秦完更是一口答應了下來,氣勢洶洶的去御馬監所在天界尋那靈猴。
此正是:
弼馬溫大鬧元君府,雷正神戳破太白言。
猴子反天庭的契機,卻是陰差陽錯被截教拿去了,都不用佛門與玉帝多去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