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弧斜斜的斬在萬仙陣之上,萬仙陣光壁發出陣陣炸鳴聲,天地間呈現糟亂的異象。
幾乎,萬仙陣第六重幾乎被楊戩這一槍硬生生劈開。
萬仙陣中,數百主持大陣的仙人同時口吐鮮血,身周立刻有替換的仙人爲大陣填充法力,方纔勉強抵擋住楊戩集合了開天道韻、截教三代弟子之力的一槍。
但,幾道身影出現在光弧斜斬之處,同時出手!
玉鼎真人長袍飄舞,一瞬之間拍出數十掌!
廣成子手中番天印縈繞着層層寶光,其中竟有誦經聲、敲鐘之聲傳出,狠狠砸在方纔光弧劈砍之地!
萬仙陣光壁明滅不定,維持大陣的截教衆仙竟有小半被陣法反噬之力震飛。
“罷,便由我打開吧。”
玄都雙手輕柔擺動,其中卻有陰陽二氣流轉,太極雙魚緩緩遊動,一張仿若被風一吹就會破碎的太極圖飄向前方。
沿着楊戩方纔一槍打出的軌跡,順便填補了緩緩閉合的乾坤裂痕。
這看似毫無威力的太極圖,卻仿若天地間最爲鋒銳的利刃,將萬仙陣直接從中切開,劃開了小小的裂痕!
便是這道裂痕,成了萬仙陣被破的最關鍵之處!
四道蘊着闡教四座戰陣之力的仙術襲來,轟在萬仙陣之上……
那道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淺紫色光壁,先是被天道之雷轟擊,又被楊戩打出的那道蘊含了開天道韻的攻勢削了無盡威能,再被三位頂尖大能打開了縫隙!
終究是破了,這道阻隔闡教與截教衆仙鬥法的光壁,終究是破了!
截教此時還剩的兩千六百多名仙人結成大陣,在龜靈聖母的主持之下,調動無盡元氣防護自身,試圖消耗闡教衆仙法力。
但闡教的四座戰陣卻如同四把利刃,拼着法力大耗也要硬插入截教大陣之中,阻止截教衆仙再起萬仙陣!
楊戩所在戰陣一時無法向前,衆弟子盡面露疲倦之色,只能遠遠看着。
從未有過這般疲累,楊戩跌坐在雲頭上,一根指頭都無法動了。
廣成子一聲怒斥,番天印對準龜靈聖母砸去;龜靈聖母本就是八大弟子中本領稍弱的那位,此時竟有些慌了心神,全憑無當聖母出手方纔抵住廣成子的轟擊。
但廣成子找準龜靈聖母連連催動番天印,龜靈聖母自保堪憂,截教的防禦大陣頃刻崩碎。
截教戰陣悍然發威,仙光閃爍,一道道法寶呼嘯而去,法術神通對着四周傾瀉而下。
戰到今日,截教看似還有這般多的仙人,但實際上,真正的高手已沒了多少。
稍有些本事的,被西方教暗中度走一些,眼見截教已是窮途抽身而退了一些。
能留在此地的,盡皆只是對截教念着恩情,念着通天教主開化、教導之恩,死守此地……
一名不過金仙境界的截教仙人戰死,與一位大羅境算是中流戰力的截教仙人戰死,對此時兩教鬥法的影響,其實相差不大。
而他們雙眼緩緩閉上之前,目光中倒影的畫面,卻都是當年在海外仙島之上,坐在那位喜穿白衣的年輕聖人身周,聽他講述修行長生之道……
“唉。”
楊戩看着前方這應是封神劫難中最大的一場鬥法,身體各處的玄氣和玄罡都在快速填充,但心底卻依然沒有挪動手指的念頭。
“師兄!”
哪吒扛着火尖槍從楊戩身旁衝過,“我去助師父他們一臂之力!”
“大師兄好生歇息,今日大師兄破開大陣已着實不易,接下來交給我們吧。”
韋護也旁道了句,與木吒、黃天化一同追向哪吒。
“小心些……”
楊戩喃喃一句,目光看着他們四人闖入亂戰之地,結伴衝殺,稍微鬆了口氣。
小半三代弟子恢復了大概就主動站起來,陸陸續續衝向萬仙陣。
待楊戩吸了口氣,緩緩站起來,身後又有十多位三代弟子、門人起身,看向楊戩的背影。
提槍前行,楊戩走的不快,但每一步都能惹來更多截教仙人的目光。
每一步,彷彿都在壓垮截教衆仙道心之中最後的執念。
終於,楊戩抓着長槍一聲低吼,渾身仿若被火焰吞噬,直接衝入萬仙陣中。
那是玄罡的清燃!
這一次,楊戩沒有再有半分留手,衝入了截教衆仙之中,如同虎入羊羣,硬頂着數不清多少流光,爲截教衆仙硬生生斬出了一條前衝之路。
殺孽如何!
那可笑的仁義又如何!
這天地到底是怎麼了,爲何要醞這般大劫,到底是在背後攪亂風雨,非要讓闡教與截教只能存一!
楊戩對這些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廣成子屈服於這隻看不見的大手之下,所想的都是如何削弱截教萬仙的實力,讓闡教得以存綿;
而他楊戩此前根本沒有接觸到這個層面的資格,此時回首再看,想憑自己一己之力去搗亂封神,何其可笑……
既然無法改變……
既然註定了是這般結局……
那就儘早落幕啊!
楊戩狀若發狂,長槍揮灑出無盡光亮,天地間仿若都只剩下他揮舞兵刃、不斷前衝的身影。
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面湛藍色的光壁阻在身前。
裡面就是三清、六聖之一的通天教主?
楊戩突然有種衝進去問問通天教主,封神到底是在幹什麼,爲什麼要讓這麼多仙人白白送死,爲什麼要親手斷送已算是鼎盛的道門。
就爲了迎合所謂‘盛極必衰’的定律?
誰能告訴他答案,誰能出來解釋下這天地到底是怎麼了!
楊戩豁然轉身,看都不看背後一地仙人血,轉身朝着截教仙人扎堆的陣勢衝殺。
湛藍光壁中,見此狀的年輕道者微微皺眉,輕輕搖晃手中六魂幡,正在亂戰中的楊戩突然一聲慘嚎,雙手抱着頭顱倒地不斷翻滾。
通天教主出手了!
雖然只是將六魂幡發作的時機提前了少許,但依然算是出手了。
只是轉瞬,道道流光將楊戩身形吞沒,看當流光散去,楊戩依然只是抱着頭低吼掙扎,周圍一切攻勢完全無視。
已失卻了頂尖大能的截教仙人,此時被打散了大陣的截教仙人,根本無力對楊戩做任何事。
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看着楊戩從地上慢慢爬起來,扶着長槍,不斷輕顫的身軀再次充滿力道,那雙有些無聲的眸子再次燃起火光。
六魂幡又如何!
第七十七次發作又能如何!
楊戩嘴角沁出血絲,那是方纔抵擋六魂幡時崩碎了牙、咬斷了舌尖,不然他肯定會短暫昏闕過去。
平日裡可以,今日卻不行。
多想,楊戩多想如同先前破第五重萬仙陣時那樣,這些截教仙人直接退卻……
罷!
今日一戰,全當了斷!
封神榜上漸漸充盈的名號,天庭越發充實的氣運,道門不斷折損的福源……
封神大劫。
今日或許便提前落幕了吧。
……
“師尊,我們要輸了嗎……”
龜靈聖母輕聲低喃着,縱目望去,截教仙人不斷隕落的慘狀讓她雙眼迷濛,幾乎忘記了鬥法。
曾記否……
還曾記否……
那日,那個年輕的道人突然闖到了他們幾個修行的島上,隨便找了個地方一座,就開始神神道道的念一些晦澀的經文。
他們聽不懂,卻感覺挺有意思,似乎對自己頗有益處,就湊過去仔細聆聽。
這道人一講便是百年、千年、萬年,他們懵懂之中已知這人是聖人,可並未感覺聖人有半分可怕。
‘萬物皆可修行,天道尚有一線生機,爲何衆生不可盡長生?’
‘你們這些還沒開蒙的傢伙,就知感念恩德,弄這些野果給我作甚?這還沒熟的瓜是誰拿的!站出來,真的,本聖不好殺生。’
龜靈聖母眼前莫名劃過這些情形,嘴角露出輕微的笑意。
“龜靈!小心!”
正與玉鼎真人纏鬥的無當聖母慌忙大喊,可龜靈聖母反應已不及,被從天而降的番天大印砸在額頭。
泥宮丸破碎,她裹着翠綠色長裙的身影在天地間緩緩飄落,仿若一片葉子自樹枝落下。
‘你們何時聚了這麼多?捨不得我走?哈哈哈哈!那就把這裡獻給我,都當我弟子怎麼樣?我剛跟二師兄吵架離了仙山,正愁沒地方落腳。’
‘記得,本尊立的是截教,是爲洪荒生靈截取一線生機的截教!’
“師尊……”
大戰半日,天將黃昏時,龜靈聖母隕落。
通天教主再次搖動六魂幡,正追殺最後數百截教仙人的楊戩身影一頓,立刻倒地。
楊戩身後的闡教仙人頓時被打亂了追擊的陣型,而剩下的這數百截教仙,在無當聖母的喝罵聲中,逃入了萬仙陣最後一重。
“師侄你如何了?”
“師叔祖已然出手,爲何老師還不現身?”
“莫要非議教主老爺!”
楊戩只是昏了一陣就虛弱的睜開雙眼,玉鼎真人擡手點在楊戩額頭,楊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慘白的面龐多了幾分血色。
緩緩的,他擡手指了指萬仙陣最後一重。
恰好,萬仙陣最後一重泛起了輕輕的波紋,漸漸消散在天地之間,露出了其中的情形。
剛逃走的數百截教仙人,也是最後的數百截教仙人,跪在那祭壇旁不斷悲聲呼喊,而一直坐在壇中的年輕道者,已經緩緩站起身。
道者不言不語,只是輕嘆了聲,手中幡旗輕輕飄動。
兩道身影出現在天地間,騎牛的老子,踩着仙雲的元始天尊,出現在闡教衆仙前方。
闡教仙,此時能站立的,也不過兩百餘人,但闡教的核心人物並無太大損傷,唯有二十多位三代弟子早早隕落。
“你還當如何?”
元始天尊閉上雙眼,“封神榜已滿了九成,你還要繼續鬥下去不成?”
“無當,”通天教主站在六魂幡旁,揹着雙手,靜靜的站在那,“帶他們離開五部洲,去找處大世界之中安身。”
“師尊!”無當聖母目光中帶着不敢置信。
這是,認、認輸了嗎?
師尊的麪皮,要用來護他們這些不爭氣的弟子了嗎?
“我等不走,師尊!弟子不要走!”
“師尊!”
有截教仙人以頭搶地,額頭染了塵,口中卻只是悲呼:
“願與我教共存!共亡!師尊啊,師尊!”
通天教主突然擡手一劃,一道劍光竟劃開蒼穹,打破了天庭層層的大陣,在下五重天留下了一條條可怖的溝壑,削飛了凌霄寶殿的一角。
闡教衆仙盡皆駭然,而截教弟子盡皆靜默了下來。
老子嘆道:“你要如何?”
“我要天地崩碎,與我故去的弟子們,同歸寂然。”
年輕道者身周縈繞着可怖的殺伐之氣,兩位聖人現身而帶來的慶雲,竟被這股殺伐之氣衝散。
霎時間,整個東邊天幕,漆黑一片,不見日月。
元始天尊變了面色,喝罵道:“你爲何還是這般!”
“不可嗎?”通天輕笑了聲,看着兩位兄長,“不行嗎?”
這年輕面容的聖人突然露出一絲怒意,雙目之中閃着無上劍意,手中青萍劍不斷顫鳴。
“我要毀了洪荒,你們誰能阻我!誰能!”
聖人一怒,天道似乎都在顫鳴求饒,天地各處血光閃耀,道則不斷崩塌、重組……
老子皺眉,西方教兩位聖人在遠處現身,女媧聖人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南海之上。
通天冷笑一聲,手中握住青萍劍,“都來便是,這次便在這裡大戰,我既能鬥四個,也不怕鬥你們五個。”
他話語剛落,東面天幕卻緩緩出現了一抹亮光,那似乎是一座寶塔、有仿若是一處大殿,橫渡虛空,不知從何處而來。
“何苦?”
只是淡淡的兩個字,那無法言明的道韻在天地間流轉,霎時間天空恢復晴朗。
周軍角落,有個不起眼的槍兵此時卻緩緩擡頭,注視着那座不斷變幻形狀的寶殿,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何苦?你說何苦?你這條大魚,總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