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商湯立國之後,因爲商王之位,以‘兄終弟及’、‘父子相傳’兩種方式並行繼承,故而紛亂不斷,歷經九世,國力衰竭、諸侯離心。
待帝辛——也就是紂王繼位,內憂外患層出不窮,諸侯勢大已無法壓制,當真如日薄西山一般。
今日朝會時,數百名諸侯聯名請命,因爲四方不平,有犬戎、東夷、南蠻之威脅,懇請帝辛下令允許他們擴軍,並將每年朝貢朝歌的錢帛取之一二,以作軍糧。
帝辛當時面色鐵青,拍案而去,差些將那奏稟此事的大臣斬首。
半個時辰後,帝辛召了四位重臣入內殿相商。
這四人,一位是那大商的頂樑之柱太師聞仲,一位是那界牌關總兵黃袞,還有那聰慧天下聞名的王叔比干,與帝辛所期中的大將,武成王黃飛虎。
其他大臣,商容丞相、梅伯大夫,盡皆在殿外等候,不得帝辛相召,不敢入殿。
楊戩來的剛好,便是見了這一幕。
帝辛心裡壓着一肚子火,卻不敢發、不能發,還要顧及帝王儀態,還要去考慮諸多大臣的言語。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讓自己氣急敗壞的模樣,讓那些該死的諸侯見到!
太師聞仲,截教金靈聖母之徒,和楊戩有些相似,也有那天眼的神通,擅領軍、善治國,乃是帝辛左膀右臂。
這位太師也是無奈,他在二月時北征逆賊,大軍剛至,卻突然感覺到天地異變,聽聞了帝辛提詩之事,匆忙安置好大軍,返回朝歌詢問後事。
聞仲畢竟是大臣,並非純粹的修士,當年雖在金鰲島修行,但時日短暫,金靈聖母傳授了他神通就放他回來,並不知修士之事,也不知聖人之怒何等嚴重。
他回來後,對帝辛一番說教,帝辛自是訕訕而笑,倒也不敢再提廣納美女之事。
聞仲想休息兩日便趕回北海,卻又被帝辛召入宮中商議諸侯進言之事,當真是勞心勞力,片刻都不得停。
帝辛不想對諸侯服軟,卻又無法對天下諸侯動武。帝辛當然不傻,他若是無故征伐諸侯,恐怕這天下諸侯一夜之間便會大舉反旗,殺向朝歌。
聞仲也知帝辛此時只是感覺無法下臺,沉聲道:
“陛下,且聽老臣一言……”
他將諸侯之勢細細說來,又將那四大諸侯點出,定下了穩東、鎮西、策南、調北之計。
東伯候姜恆楚,八百諸侯之首,也是帝辛之岳丈,總震東路二百諸侯,這是帝辛可以信賴,也是最爲穩妥的一路。
西路則是大患,西伯侯姬昌素有‘聖人’之名,西岐越發強大,天下有德之士多去投奔。
南伯候鄂崇禹,爲人正直剛毅,近年來大興冶煉,帳下私兵數不可數,且其屯糧甚多,令朝歌不安。
北伯候崇侯虎……這是帝辛的心腹,乃是帝辛一手培植起的北鎮諸侯,忠心耿耿,能征善戰,不必多言。
所謂的‘調北’,便是將崇侯虎的兵馬調動起來,策應朝歌,暗中征伐西岐。
在朝歌城南側佈置重兵提防鄂崇禹,以計策散其軍心民心,分化南路兩百路諸侯,最好掀起幾場戰戈,令其自斷臂膀。
八百家諸侯之間若有私怨,自是可以互相征伐的,只要師出有名,不必報於朝歌城。
東路暫且不動,東夷部落——東勝神州的人族勢力乃是夏商盡皆需面對的大敵,有東伯侯在,帝辛也可少點煩心事。
楊戩在樑上聽的有趣,多打量了幾眼這位頭髮花白的聞仲,心中還真就把他當做了大敵。
聞仲不死,商朝難滅啊。
帝辛聽得聞仲進言,嘴角勾勒出些許弧度,笑道:“有太師助我,這天下何愁不定?”
一旁的黃袞與黃飛虎也盡皆出言稱讚,唯獨王叔比干,站在聞仲之後,輕嘆了聲,道:“大王,爲何不以德感化諸侯,卻用計謀籌算?”
帝辛對自己的王叔最是瞭解,也不惱怒,身體靠在龍椅中,悠然道:“我以德待之,其心卻存異。我以謀算之,其心不敢動。叔父可有良策?”
“大王,”比干躬身行禮,“我商自湯祖之後,征伐從未斷絕,南征北戰開拓了無垠疆土,如今諸侯勢大,與之干係甚大。不若從大王開始,修身修德,重耕重民,四海生平,天下歸心……”
“叔父,我有些累了,今日便議到這裡吧。今日太師所言,爾等儘快擬出章程,寡人,不想等太久。”
帝辛面色有些不耐的起身,在宮人侍衛的簇擁下出了偏殿,朝着後宮而去。
中年文士模樣的比干面容有些無奈,站在那悵然若失,頗爲失意。
黃袞父子並不多言,拜別而去;聞仲卻和比干一同走出大殿,輕聲說了兩句什麼。
楊戩側耳聽着,是聞仲在勸比干……
聞仲道:“大王年輕氣盛,此時心中只想着開拓疆土,立下不輸先帝之功勳。這些話,你要再等十年說來聽。”
“唉,太師之言,我如何不知?”比干站在殿前,看着外面的晴空萬里,“只是我總有些心中不安,西岐西伯侯漸有聖賢名,若大王不重德行,如何與之相比?”
“哼!那姬昌,我看便是一道貌岸然之輩!”聞仲這老大爺倒是暴脾氣,但也並未多說。
聞仲道:“我還要趕去北海,朝中還要王叔多看着;陛下總有思慮不周之時,莫要讓陛下失了臣心,毀了德行。”
比干拱手做禮:“北海苦遠,太師辛勞。比干靜待太師得勝歸還之日!”
聞仲笑了兩聲,當即施展遁術,身影消失在重重宮殿之中。
要不要卻截殺聞仲?
楊戩伏在樑上想了一陣,將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掃開。
他撲閃翅膀,落在一位宮人的衣領之下,隨着帝辛去了殷商後宮之中。
此行,楊戩倒也算知了紂王帝辛的爲人如何,其他不敢多說,帝辛這暴虐的脾氣,此時已經可見一斑。
諸侯不死,帝辛難安。
帝辛不死,諸侯難平。
那王叔比干的諫言,在楊戩看來都是廢話,這天下,說到底還是兵甲說了算。
聞仲不在朝中,時日稍短自是無事,若時日太長,這帝辛還真容易被人蠱惑、聽信佞臣,把商朝搞成烏煙瘴氣。
‘天命,真的在西岐那邊?’
楊戩心中細細思量着,不自覺發現那宮人停下了腳步;神識稍微延展,楊戩就看到了讓他頗爲無語的一幕。
帝辛心中似乎還有些鬱悶,竟直接將一名美貌的宮女扛起,大步朝着一處華池後的軟塌而去。
衆宮人反倒是見狀不亂,那宮女也並未掙扎,眼角淚痕一閃而過,嘴角露出些許勉強的媚笑……
暗中搖頭,楊戩化作一道青煙消失不見,卻是對這帝辛頗感失望。
原本,他還抱着一絲帝辛或許是明君的幻想,但見帝辛被諸侯之事煩悶,只是聽了兩句大臣的諫言就安下心來,還白日宣淫,將自己心中的鬱悶釋放在了女子身上……
這樣的人,如何成大事?
大商落在他手中,別說撥亂反正、再度中興,能堅持二三十年,都實屬僥倖。
離開的時候沒有驚動氣運金龍,楊戩徑直朝着冀州而去,先去在妲己那邊留下後手。
大商的矛盾,在於商君與諸侯之間的利益牽扯;而封神之戰若是從這個角度去分析,不過是一個大奴隸主——周,取代了另一個大奴隸主——商。
又有什麼正義可言?
楊戩搖頭苦笑,飛的迅疾,身下過了千重山水。
待他瞧見一繁華的大城,城門之上的巨石刻着‘冀州’二字,方纔化作一道人模樣,落在城外,大搖大擺去往了城中。
冀州城遠不比朝歌,這裡只是諸侯封地,也是一處古城,除卻了幾條主街寬敞筆直,其他街路彎彎曲曲,顯非同時建成。
冀州城中心有一處大院,有宮殿幾許,水榭歌臺,周圍又有重兵把守,提防宵小作亂。
楊戩圍着大宅周圍轉了一大圈,因是走路,足足用去了兩個時辰,而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變作了一老道的模樣,揹着一把桃木劍,徑直朝着冀州候府邸大門而去。
“尤那老道!且站住!”
守門甲士一聲呵斥,楊戩在那幾把明晃晃的槍尖前堪堪停下步伐,面容有些不悅。
楊戩老氣橫秋的怒斥一聲:“凡夫俗子何敢攔?冀州王侯命憂矣!”
這年頭,沒點氣勢怎麼敢出來跑江湖?
守門甲士頓時被楊戩這牛鼻子老道嚇住了;他們心想,若這真是方外高人,他們不讓進去,豈不是害了自家主人的性命?
可若這只是個行方騙子,那他們擅自放進去,失職之罪再所難免啊。
一旁的楊戩看這些甲士猶豫不定、面露爲難,也是爲這些傢伙的腦子暗自着急,罵道:“還不快去通稟!站在這愣着作甚!”
“哎,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