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聖,便成仁。
楊戩心底總歸是有些擔心師父的,但他卻無力爲師父做什麼;聖人境,這是道的終點,也是踏步大道之上,修士所能抵達的最後一重境界。
更是修士夢寐以求,拼死都要抵達的超然。
這是自身的修行路,旁人無論是誰,哪怕是掌握九條混元大道的至強者,除卻做些點撥之外,也完全無法幫上什麼。
對於玉鼎而言,每次衝擊聖人失敗,就意味着通往聖境的大門變窄一些。
這數十次積累的並非是什麼經驗,反而是阻礙,是夢魘,是道心最深處所積累的那些憂慮。
雖說如今玉鼎真人已經解開了最大的心結,直面自己是靈神道修者的跟腳,此時再去衝擊聖人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細想之下,玉鼎面臨的生死關,實在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
可偏偏,楊戩說不出讓師父放棄成聖的話;哪怕不是師徒,是父子、是親兄弟,此時也無法開口勸玉鼎真人放棄成聖。
“師父……”
楊戩嘆了口氣,拿着那玉符回了方寸山,化身恢復成菩提老祖的扮相,入了暖閣中。
心神則回返真身處,體會着師父所講的那些話,捉摸着自己能否爲師父做些什麼。
除了靜候,確實沒有。
且,玉鼎真人要衝聖境,並非一日之功,少則三五年,或是數百年,多則幾個元會、幾十個元會……或許永遠都邁不出那半步。
“不知現如今,天道是否會助師父一臂之力。”
楊戩喃喃了聲,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自己也要加快些了……
左掌聚天、右手蓋地,鳳凰真火突然變得旺盛,坐下的聚靈大陣也閃爍起璀璨光亮,一縷縷先天金氣飛速被楊戩吸納入體內。
雖然這般直接將這些海量的先天金氣存入體內欠了幾分穩妥,會對肉身造成些不必要的壓力,但卻能爲楊戩節省相當多的時間。
漸漸的,楊戩再次穩住了體內的平衡,吸納先天金氣的速度增加了數倍,不敗金身訣的運轉也比之前順暢了許多。
只要稍微壓榨下,他這具玄體依然有潛力可挖。
此時楊戩手腳之上,金紋已經開始連成一片,等他全身再無金紋、完全化作金身,不敗金身訣就站在了成聖的門檻。
那一日,終不會太晚。
……
天庭,天河畔。
天河水軍元帥正威風八面的坐在一隻神龜背上,檢閱着天河之中列陣的天兵。
周遭幾個天將都有點緊張,唯恐天蓬元帥罵人。
天河水兵這些年越發精銳,全都是因天蓬元帥之功,這位修爲不算太強、勉強剛剛大羅的天庭水軍大元帥,治軍的本領確實相當厲害。
此刻,天蓬看着這些精神抖擻的天兵,心底也是有些自傲的。
天庭天兵、朝天閣的大軍,一般來說只有三分之二是仙人之上的修爲,即將成仙的天兵佔了三分之一。
可天河水軍,已經做到了全員仙人境,這跟天蓬不斷搞來一批批仙丹靈藥有直接的關係。
天河水軍不僅整體修爲不錯,天河水軍的戰陣也比天庭別部掌握的多了兩重;平日裡天河水兵巡查四方,得到天庭各方的認可與稱讚。
也因天蓬治軍有方,天河水軍的異常活躍,天蓬漸漸成爲,除天庭兵馬大元帥李靖之外,近年威望最高的天庭元帥。
“近來操訓可有懈怠?”
“元帥,如今天地大劫當前,兄弟們怎敢懈怠?”
“天河貫穿天庭,爲天庭防務重中之重,”天蓬正色道,“這些事不用我囑咐各位,天外之敵說不得從哪、何時就會突然冒出來,各部輪值時,切忌分神啊。”
衆部將齊齊抱拳,“是。”
天蓬點點頭,露出少許滿意的微笑,“如此便好,我再去搞些丹藥過來,你們找些資質不錯的苗子,爲他們多提些修爲吧。”
一人笑道:“元帥又要去兜率宮打秋風了?”
“怎得能這般說?”天蓬笑罵了句,“若不是爲了你們,我何必不要這張臉皮!行了行了,沒事就滾蛋,本元帥去也!”
衆部將目送天蓬駕雲飛走,也是鬆了口氣;他們笑着打趣了幾句,便各回營地,尋些資質不錯的仙兵了。
這種事其實時常發生,天河水軍的統領們早已習以爲常。天河水軍能一點點發展壯大,靠的就是天蓬元帥和兜率宮的密切聯繫。
但天蓬有一事卻是瞞着他們的,那些丹藥來自兜率宮不假……當然不是出自太上老君之手。
兜率宮大門處,天蓬早早下了雲,快步上了臺階,朝着宮門湊了過去,對着門縫喊了聲:
“嘿,小金!小銀!是我啊!天蓬!”
不多時,兜率宮大門被拉開一條縫隙,一顆小腦袋湊了出來,卻是個粉雕玉琢的小道童,見着天蓬,原本的笑臉頓時垮了。
道童低聲道:“沒有了!真沒有了!這次真的是沒有了,天蓬元帥你怎麼又來了!”
“怎麼會沒有?小銀你跟小金天天煉丹,怎的也該有點殘渣吧?”天蓬笑吟吟的說着,在懷裡摸了一個小小的家芥子袋,“看,天蓬師兄給你們帶了什麼?”
這喚作小銀的童子眨眨眼,接過芥子袋打開看了幾眼,頓時眼前一亮。
“這麼多靈藥?你在哪搞的?”
天蓬頓時自得的一笑,“外出巡查的時候摘了一些,小銀師弟,這些夠你們兩個練手燒半個月了吧?把之前煉製的丹藥分我些,你們都有老君煉製的仙丹護身,你們自己煉製的那些又用不到。”
“若讓老君知道了,這當真是了不得的罪過。”小銀抿抿嘴,猶豫了一陣,方纔勉強點點頭。
“你在這等着,我去取來,不過這次真沒多少,練廢了幾爐。”
“無妨,無妨,藥渣也要啊,八卦爐煉出來的,藥渣也是寶貝啊。”
小銀被這話氣的翻翻白眼,扭頭跑回了兜率宮內。
天蓬得意的一笑,又覺得自己好像失了儀態,乾咳兩聲,挺直腰板站在那,一副高人風範。
正此時,兜率宮的大門無聲無息的開了,天蓬頓時身體一僵,耳旁聽到了一聲呼喚。
“進來吧,有事要託付於你。”
老君!
天蓬不敢遲疑,低頭邁步進了兜率宮,心底也是忍不住一陣嘀咕。
他沒事來這裡騙騙小金和小銀爲他煉丹的事,老君應該是心知肚明的吧……肯定是了,這事怎麼可能瞞得過聖人老爺的化身?
那老君找自己所爲何事?
不管是何事,總之對自己而言應該是大事。
但天蓬此時萬萬想不到,此事對他而言非但不小,還大到讓他有些無法承受……
入得主殿,天蓬元帥看向前方端坐在蒲團上的老道,立馬深深的一個道揖。
他能有今日的風光,與老君的相助有莫大的干係;而天蓬出任天河水軍元帥時,因有道門護法的‘稱謂’,也被看做了是道門安插在天庭內,爲數不多的領軍元帥之一。
“拜見老君,若有事需弟子去做的,請老君吩咐便是。”
“善。”
太上老君輕輕頷首,開口便是一句:“你可知佛門欲行西遊聚天地氣運之事?”
天蓬一愣,隨後趕緊搖頭。
西遊?聚天地氣運?
這事跟他天河水軍又有什麼關係?難道老君想直接動手滅了佛門,要他調動天河兵馬?
靈山那麼多高手,也有聖人化身坐鎮,這恐怕難以做到啊……
天蓬這邊正胡思亂想,老君卻已經緩緩開口,將天蓬要做之事簡單說了一遍。
天蓬聽罷,久久不能言語,站在那發了好一陣愣。
投胎?入佛門?
這……
天蓬看了眼老君,後者面容平靜無波,坐在那仿若雕塑一般,卻散發着清雅淡泊的道韻。
“弟子,”他本想多說一些,但話到嘴邊,卻凝成了簡單的兩個字,“領命。”
“善。”
片刻後,兜率宮前,天蓬從小銀手中接過了一個小小的芥子袋,嘴角的笑容總歸有些勉強。
“天蓬師兄,你這是怎麼了?我可是給你給的少了?這次就這些呀。”
“啊,沒事,我先回了,小銀……保重。”
天蓬笑着擺擺手,一聲輕嘆,駕雲直接離了此地。
還好,他還有數百年的時間可以準備,也可藉着這段時間,物色一個放心的人選接手天河水軍。
至於老君所言,自己可藉此機緣凝氣運飛速修行之事,天蓬卻並未太過看重。
再厲害,能厲害的過二郎真君?
天塌下來有個高的人頂着,他其實只想過自己的安分日子啊……
“保重?”
兜率宮門口的小銀眨眨眼,隨後輕哼了聲,“這傢伙發什麼癔症,這次竟道了一聲保重,本道爺天天在兜率宮中煉丹,哪來什麼保重不保重的。”
翻翻白眼,小銀轉身入了宮內,一路小跑着去了偏殿。
至於方纔兜率宮正殿之內發生了何事,卻是無人知,無人曉,天道甚至都未曾察覺老君和天蓬有過會面。
……
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楊戩見過師父後的第二日,按慣例開講修行大道,那猴子這次倒是沒睡過去,反而一直聚精會神的聽着。
終於,在楊戩講到半途時,猴子忍不住打斷了一句,問了那‘長生不老之術’。
表面上,楊戩化作的菩提老祖一臉嚴肅,實則心底一陣輕笑。
先是將這孫猴子斥責幾句,罵他竟如此好高騖遠,又讓猴子向前去,拿着一把長尺,在他背上打了三下。
其餘弟子盡皆笑吟吟看猴子受罰,猴子也只是嬉笑一陣,並沒有太過失落。
待午夜三更,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摸到道觀後院的暖閣門口,推開虛掩的木門,瞧見了躺在牀榻上‘假寐’的老師父。
這身影跪在月光中,渾身猴毛,自是悟空。
“師父……還請傳弟子長生不老的法術!”
背對着猴子的楊戩睜開雙眼,稱一聲‘善’,緩緩坐了起來。
“既然你能悟到,說明悟性不錯,向前來吧,爲師教你如何長生。”
猴子一蹦丈高,差點撞壞了門楣;又見牀榻上坐着的楊戩板着臉,趕緊笑嘻嘻的湊了過去。
這一夜,傳功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