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天際,一片黑暗,帶着血一般的黑暗,詭異、陰深、恐怖、邪惡,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好似有着萬千妖魔鬼怪洶涌現身而來,噬血的,狂嘯的,瘋狂的,窒息!
窒息!
周曉涵眼眸晶瑩,沒有絲毫疲憊與恐懼,一動不動的望着遠方,堅強、倔強,不屈!
遠方!
身邊不知是誰輕輕的說道:“卜師伯,如今禪宗慧能大師已然圓寂,我們該怎麼辦?”
卜慶豔沒有過多的言語,微微轉頭向着身邊的衆人掃了過去,有恐慌、有不屈、有驚駭、也有無畏,還有淡然……然後她忽然問了很奇妙的問題,道:“曉涵,你在想什麼?”
風,吹過,帶起了周曉涵鬢角的一抹長髮,她沒有轉頭也沒有動作,僅僅只是目上的睫毛微微一動,似乎她的所有,包括身心都已放在了遠方。遠方究竟是哪裡,遠方或許就是遠方,黑暗的遠方,遠方也可能是心的遠方,彼岸的遠方,哪裡應該有一個人,一個不知歸途的人。
“師伯,這世間芸芸衆生爲何要修道?”周曉涵忽而輕輕的問道。
卜慶豔臉上沒有絲毫驚奇詫異之色,僅僅只是望着遠方,道:“修道一途,有人爲了名,有了爲了權,有人爲了習得天地大道超脫生死、脫離六道輪迴,遨遊於五行之外,也有人甚至是爲了他內心深處那縷苟延殘喘的正義,一觸即碎!”
“那師伯你呢,你又爲何修道呢?”是誰在問也不重要了,因爲這個時候或許結果纔是重要的,可是重要的結果往往都不是輕易得來的,它需要勇氣也需要決心,就好像卜慶豔的回答一樣,沒有勇氣的人是絕對不是如此回答,至少他會編制一個悽美而雄偉的謊言來填補內心的惶恐和彷徨。
“不知道!”卜慶豔回答的很乾脆,沒有任何的猶豫,或許她也有猶豫,在內心早已猶豫千遍萬遍,但是此時她沒有猶豫。
黑暗越來越近了,鮮紅,詭異,甚至是帶着來自九幽地獄的鬼泣之聲。
夜,黑暗,夜的黑暗,不是血的黑暗。
寒玉宮偌大的圍牆卻抵擋不住暗夜的淒涼,這是一條橫跨整個山麓的圍牆,不知何時而建,亦不知由何人而建,但是至少它有過輝煌有過滄桑,它將寒玉宮與神州大地完全的隔離開來形成了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仙境,千年不衰!
自今而後呢,千年不衰?
忽然寒風淒厲中傳來了一聲的嘆息,那是冰雪圍牆上一道孤獨而淒涼的身影,是歲月的流逝使她深嘆,還是眼前的危機促使她暗自心寒,亦或是生死離別觸景傷情而悲痛傷感?
或許都不是,也或者都是!
“師傅,你是否在看着?你知道豔兒在想你,你知道嗎?”天際繁星點點,是卜慶豔!
天際寒風肆虐,嘶嘶作響,欲將這個暗夜中的女子徹底吞噬,或許她有堅強、無情、毅力,可是她僅僅也只是一個人,一個人女人,她有痛苦、有脆弱、也有無助,一個人的無助,偌大個世間的孤獨!
“師傅,當年你要將宮主之位傳給邱師姐,我沒有絲毫的怨言,再然後邱師姐將宮主之位交給周師妹,豔兒也沒有絲毫的怨言,可是……如今這個重擔終究還是落到了我肩上,我怕,怕這個重擔將我徹徹底底的壓垮,師傅,我怕,豔兒怕啊!”
寒風繼續肆虐,沒有起始也沒有終止,只有偶爾傳來一聲聲令人心寒的輕泣之聲。
“當年邱師姐固執己見不顧我和師妹的阻止一心要去尋找那個虛無縹緲的存在,可是結果呢?一去就是十年,十年之後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已是黃塵一抔了;周師妹雖然是宮主之位的絕佳人選,可是她終究是逃不出紅塵情感的牽絆,纔會不顧後果步出宮門,釀成大劫,如今生死不知,禍福難料;天逸師妹雖然從容淡定,遇事穩重自若,可是終究是缺乏一份信心,一種傲視無畏的信心;長月師妹到還不錯,不過終究是沾染周雲師妹的心性,難以成就大任,師傅你告訴我,以後寒玉宮的這份大任該交給誰?交給誰?”
“不過,宮內到是出了一個千年難遇驚採絕豔的弟子,這個孩子心性堅韌,倔強不屈,短短几十年間就將宮內劍訣一覽無餘,道法之強在年輕一輩中絕無二人,假以時日必定可以得窺天道,進入那傳說中的境界。只是,哎,天意弄人,這孩子由於前世因果業力所擾,今生卻實在難以逃的這”情“之一字,真是前世因今世果啊!”
師傅,你睜開眼看看吧,看看!
風越來越重了,夜越來越深了,遠方彤雲密佈,似乎一場疾風驟雨即將要來了。
寒玉宮,深處,寒玉洞,同樣一個身影孑然挺拔而立,一襲白衣若雪,一身傲骨似梅。
她就站在破敗的寒玉洞上方,望着腳下的冰雪叢林,一閃一閃分外美麗,或許這份難得的美麗也正預示着黑暗的到來,可是黑暗不正是襯托着美麗麼?
原來,黑暗也有很多種!
有美麗的黑暗,有暗淡的黑暗,有骯髒的黑暗,有噁心的黑暗,同樣也有淒涼的黑暗,而現在的這份黑暗或許不屬於其中的任何一種,它只屬於她!
她,周曉涵!
她喜歡黑暗,黑暗的無邊,黑暗的無際,她可以完全拋卻光明的層層僞裝,迎接黑暗的美好,然後投身於黑暗,享受,遐想,追憶,懷念,然後再想想那個人的臉,倔強的臉,桀驁的臉,竟是與她如此的相似。
如果此時有人問她要如何選擇,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是他,但是……她要與寒玉宮同生死!
這就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撕掉虛僞面具後還有一層奸詐的面孔!
她緩步而行,腳下簌簌作響,是落葉殘雪的嗚咽,還是廣寒淒寒的哀鳴?
她要走過每一個地方,每一個有過他氣息的地方,每一個有他足跡的地方,甚至是他住過的小屋都要輕輕的推開那扇潔淨異常的門扉望着裡面依稀的一切,牆上還有一副清淨淡然的畫,它看着這一切,不曾錯過分毫。
然後,她站在了最高處,寒氣已入體,可是白衣勝雪,她就是這裡的一切,她已融入了這一切。
青光耀眼,青萍劍已然出鞘,化作一道青芒飛揚而舞,嫋嫋升空,飄渺婆娑,籠罩在黑暗,猶如黑暗中一幕畫中的仙子,輕盈而舞,無拘無束,恣意而舞。
這樣的夜,這樣的劍舞,而今天的夜將是最後的一舞,也將是爲他而最後之舞。
天外流星一閃而過,不知何時已然是雪花紛紛,片片晶瑩丰采奪目,她忽然止住踏碎虛空的步伐停下然後伸手輕輕的接住一片,靜靜的凝望,一縷長髮慢慢的自臉龐靜靜劃過,被寒風一吹隨着手中的雪花一起消失,不見!
她卻霍然大悟,擡頭望向紛紛虛空,舉劍,踏波而起。
她步伐優雅,身姿卓越,白衣紛紛,腳踩雪花六瓣之狀,劍指蒼穹青芒成光,一步一個足跡,一劍一個光斑,步步而升,劍劍而盛,雪花成型,劍芒成刀,猶如雪花,落向虛空,站向虛空!
她已飄然而落,微微的喘息,望向遠方。
東方,有光,是曙光,是黎明。
可是黎明永遠不會來了,它只會越來越遠,越來越陌生,直到被滔天的煞氣完全吞噬,煞氣籠罩中有一個男子,蒼老的容顏,詭異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