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的升勢將近剛好趕上那上升的竹笠時,腳步在竹笠邊沿一點,身形再次騰起三丈,改上升爲橫掠。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仰視着夜空中兩條追逐的人影,感受着那讓人窒息的壓力。
他們不能不爲軒轅的輕功喝彩,竟能以內身升空十餘丈,然後如流星般平滑而過,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身法啊?
伏朗根本就不可能達到這種高度,上升至六丈左右就開始下落,那驚天動地的一擊竟無處可擊,而在驚駭之中蓄足的氣勁又不能不泄,只得選中一棵巨大的古樹爲目標將氣勁全都傾泄向大樹之上。
伏朗的身法自不能與軒轅來自神風訣上的絕世身法相比,何況軒轅一開始起步便比伏朗要高上兩丈,自不是伏朗所能比的。
“轟……”一聲驚天震地的巨響,被伏朗所選中的巨大古樹竟炸成四半,然後“轟”然倒下,樹根處的土地猶如遭到雷擊一般,一片焦黑。而此時軒轅那輕盈若鳥一般的身子滑落在密林的頂端,踏着枝葉滑翔而過,猶如天外飛仙,瀟灑利落之極。
月色猶未盡沒,朗朗星空,稀落的星光輝映着軒轅白天而降的身影,所有人都爲之驚歎,反倒是伏朗那威力絕倫的一記空擊沒有完全吸引衆人的注意力。
因爲一開始衆人的目光便牽繫着軒轅猶如天馬行空般的身影,再未迴轉,那種美麗的弧跡本就是一種藝術,這剎那之間衆人甚至忘了剛纔伏朗在朗明星空中引來雷電的驚歎,忘了充斥在林間那奔涌的氣旋。
軒轅自一樹頂冉冉飄落,那光禿禿的腦門在幽暗的星光下閃着一層神秘的幽光。
“能活着再次見到聖女,真叫軒轅歡喜!”軒轅緩步來到聖女鳳妮身前兩丈遠處,不無揶揄地笑道。
聖女鳳妮立刻自戰鹿背上躍下,滿懷歉意地道:“我也一樣,不過,我知道曾經做錯了一些事,但那只是曾經,難道不是嗎?”
軒轅本來滿心的憤然,但是在與伏朗交手之後,竟完全消失,甚至有種說不出的輕鬆。此刻他對聖女的恨意也幾乎抹乾,見鳳妮如此一說,實在是與向他道歉毫無分別,自然也就不想再與之計較什麼,爽朗地笑了笑道:“對,那只是曾經!”
火光亮起,所有的人這次是毫無阻礙地看清了軒轅的面容:光禿禿的腦門,如刀削一般剛毅而又不失溫柔的臉龐,若只是單論某一個部位,大概除了那雙眼睛足以讓任何人永生無法忘懷之外,其它部分倒顯得十分平常,但五官整體組合起來卻有一種讓人無法讀懂的內涵,更是協調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整個人充盈着似可捕捉的勃勃生機,每一寸肌膚都給人以驚歎性的活力。更難得的卻是他隨便一站都會生出讓人慾頂禮膜拜的氣勢,更天生似具備王者的霸氣,那種掛在臉上驕傲的笑容使得軒轅更具一種異樣的魅力,使得人們不自覺地想親近他,受他的保護……就連這羣極度看好伏朗的金穗劍士們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軒轅足以成爲伏朗的強大競爭對手。當然,如果軒轅也有伏朗一樣的家世的話。
伏朗的臉色鐵青,披頭散髮地緩步走來,猶如剛自黑暗中行出的魔神,每一步都散發出逼人的邪氣,渾身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殺機。他不能說自己沒敗,在氣勢和形式上他敗了,敗給這個他曾經看不起的對手。雖然軒轅躲開了他剛纔必殺的一招,但並沒有人會說軒轅會畏懼他,也不會有人覺得軒轅是失敗者。因爲軒轅那驚世駭俗的輕功足以彌補這一點點聲譽的損失,何況,軒轅根本就沒有與他交手的必要。
軒轅驀地轉身面對伏朗,露出一個極爲瀟灑,也極爲燦爛的笑容,不無譏諷地道:“滿蒼夷的確沒有說錯,伏朗公子的武功的確驚世駭俗,就只剛纔那一擊,便足以讓天下所有高手拜服!”
伏朗的殺氣再盛,他何嘗受過如此悶氣?軒轅剛纔的話很明顯是在譏諷他。
“師兄,都是自己人,何必這樣?”聖女鳳妮橫身擋在軒轅的身前,話語中微有責怪之意。她有些生氣伏朗對軒轅下如此殺手,如果不是軒轅輕功絕世,此刻的後果實難以想象,而且此刻伏朗再起殺機,也的確是沒將她這個師妹放在眼裡,是以她真的是有些生氣了。
在旁人的眼裡,軒轅的確要比伏朗從容多了,那始終掛在嘴邊自信的笑容立刻將伏朗欲擇人而噬的形象給比了下去。
伏朗大惱,此刻鳳妮明顯地是在維護軒轅而責怪他,怎叫他不惱怒?不過,他自是不能對聖女鳳妮動粗,頓時殺氣大斂,回鞭於腰間,淡淡地道:“師妹所言極是,師兄實在不該,今後再也不會了。”
伏朗的突然改變只讓衆人皆感大訝,軒轅心中更是一凜,剛纔他還是小看了這個對手。這人竟能夠如此快地改變態度,實是不簡單。只有軒轅明白,伏朗越是如此,殺他之心就越堅決,只是伏朗知道此刻根本就不可能有機會對付他,這才做戲給聖女看的。
聖女鳳妮也感到有些意外,以伏朗平時那種性格,怎肯如此好說話?不過,既然伏朗這樣表態,她自然不能再說什麼。
“伏朗一直對軒轅兄弟有一些歉意,當日未現身與軒轅兄弟相見,只是存在一些苦衷,相信軒轅兄弟定能夠諒解,對嗎?”伏朗大步行至聖女鳳妮前面,竟語意誠懇地伸出手來,意欲與軒轅握手言和。
軒轅並不感到意外,如果他是伏朗的話,也會選擇這種方式向聖女鳳妮示好。
正因爲軒轅絕對不比伏朗笨,所以他完全看穿了伏朗的內心所想。當然,軒轅絕對不是一個好相與之入,從小他就學會了隱藏內心的情緒,這一刻碰到伏朗虛與委蛇的示好,也故作大度地伸手相握,道:“軒轅自然明白伏朗公子的苦衷,事實上我一直都不曾怪過任何人,否則,我也不會來癸城了!”
軒轅的話比伏朗更直接,甚至根本沒有提及心中的不快,這更讓人感到其直爽和坦白,一邊的劍手們也都頷首讚許。
聖女鳳妮更喜,軒轅這麼一說,自然是表示原諒了她,她心頭所籠罩的陰雲也盡散而去。
“軒轅兄弟真是快人快語,你能諒解就好,其實我也是個宜人,有時候脾氣不好,得罪之處還望包涵哦。”伏朗絕口不提剛纔的事,卻故示坦誠,這不得不讓軒轅暗叫厲害。
若非軒轅知道伏朗確有殺他之意,肯定會被其誠意所感動。一旁的衆人如果知曉這握手的兩人心中所思所慮,只怕都會汗淋全身。
“對了,軒轅公子怎會深夜一個人在這裡?”聖女鳳妮不解地問道。
“就是爲了等你們。”軒轅坦然自若地笑了笑,又道:“聖女還是叫我軒轅好了。”
“等我們?”所有人都爲之驚訝。
“你怎會知道我們會在今晚趕來?”聖女鳳妮訝然問道。
“我不僅知道你們今晚定會自這條路上趕來,還知道有人想害聖女。所以,我要在這裡等你們!”軒轅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每句話都似乎出人意料之外。
“什麼人想害鳳妮?”伏朗故意向軒轅表示他與聖女之間的親密,開口問道。
聖女鳳妮眉頭微皺,但卻沒有表示什麼。
軒轅卻心中暗喜,自伏朗這句話中,立刻便被他找到了弱點,那就是聖女鳳妮。聖女鳳妮將可能是伏朗致命的弱點,而致命的武器則是愛,伏朗對鳳妮的愛,這使得伏朗有時候不由自主地失去了冷靜。否則的話伏朗絕對不會在這種場合下向別人炫耀自己與鳳妮的關係。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伏朗對他軒轅是有所顧忌的,甚至是擔心他會奪走聖女鳳妮。窺得這些,軒轅心頭一陣輕鬆,他再不會覺得伏朗是那麼難以對付,至少他已經把握到了伏朗的一個弱點,而伏朗對他卻一無所知。
當然,軒轅絕沒有漏掉聖女鳳妮的表情,在黑暗之中,沒有人比他的眼力更好,根本就不必火把,他也同樣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聖女鳳妮的表情。不過,軒轅並不識破,只是很淡然地道:“是什麼人我則不知道,但我卻知道如果聖女和諸位行入了前面那片林子,就將再也難以出來!”
“爲什麼?”衆人全都臉色大變,聖女忍不住問道。
“因爲在那片林子周圍己被人灑上了一層‘地龍血’,只要一頭點火,整片林子則會立刻陷入火海之中,到時候只怕武功再好也難以飛越而出了,便會如我手中的獐子一般……”軒轅說着翻動了一下手中的樟子,像是在作一個極爲形象的比較。
“地龍血?!”伏朗也吃了一驚,他自然聽說過地龍血,那是產於極東北之地的一種油液。只要有一點火星便能夠將之全部點燃,而且只要火一燃着,就很難撲滅。如果說那片林子之中都已經灑滿了地龍血,的確是一個極爲可怕的殺局。
只要他們一入林子,火一點着,他們將會被烈焰四面包圍,那時候就算他們的武功再好,只怕也無法逃出烈焰的包圍了。
聖女鳳妮的勝色變得極爲難看,如果對方這個佈局真的成功的話,那整個有熊族將會大亂,而癸城勢必最先難逃其罪。可是這個敵人是自哪裡弄來的如此多的地龍血呢?那隻能表示這是一個醞釀了很久的陰謀,而軒轅又是怎樣知道這個秘密的呢?
軒轅並不知道地龍血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有熊族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以及這東西的威力如何。所以,軒轅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軒轅公子是如何知道這個消息的?”聖女鳳妮又問道。
“叫我軒轅,我不習慣什麼公子之類的,還不如伏朗兄叫我軒轅兄弟來得親切。”軒轅糾正道。
聖女鳳妮微有些臉熱,她知道軒轅並不會如最初那般對她恭敬有加,或許可以說,軒轅已不再是當初的軒轅,無論是整個人的氣勢抑或是心態都已經改變了許多,或許可以說,軒轅並沒有真正地原諒她。
伏朗有些尷尬,軒轅竟打蛇隨棍上,與他稱兄道弟,他口中雖然說是,可心裡卻恨不得把軒轅大卸八塊。
軒轅自然沒有漏掉聖女鳳妮臉紅的表情,心中一陣快意,道:“我們還是先去癸城再說吧,如果再不回去,只怕癸城會鬧翻天的!”
“軒轅是從癸城出來的嗎?”聖女這次倒是遵從了軒轅的話。
“是的,不過,我只爲追趕幾個人纔出城的!”
軒轅並不否認。
“那些人呢?”伏朗問道。
“在前面的林子邊。”軒轅說着向前去癸城方向的那片林子指了指道。
“我們去看看吧!”聖女鳳妮提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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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極爲平靜,幽暗之中透着幾分詭異,夜梟的尖啼與孤狼的悽號使得林間陰風慘慘。
軒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他們都死了!沒有一個活口,皆爲服毒自盡。”
說完他頹然地縮回捏住一名漢子下巴的手。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聖女鳳妮突然問道。
“但願我能知道,因爲我也是他們獵殺的對象!”軒轅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道。
這羣人的確死了,都是咬了含在舌底的毒囊而亡。
伏朗也捏開一具屍體的嘴,那具屍體的嘴角立刻滑出兩行紫色的血液,看來的確已經死去多時。
“這裡的確潑過地龍血,連那樹幹上都有!”一名銀穗劍士出言道,已經有數名劍士四處找尋線索。
這一事實證明軒轅並不是在危言聳聽,可是這羣兇手又是些什麼人呢?爲何這羣人會寧死也不成爲俘虜呢?若這是敵人執行任務的一慣規律的話,那這羣敵人也實在大可怕了,以這羣敵人那種嚴密得近乎殘忍的控制下屬的手段,便足以讓人心寒。
但這敵人如何能夠把握住聖女諸人的行走路線呢?又怎會將時間把握得如此準?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敵人乃是癸城中極有身分之人,是對方打入癸城的奸細,只有打一開始便知道聖女必來的人才能夠有如此充足的時間去佈置這一切。
而這人處心積慮了許久,也許就是等這麼一天,抑或,就算軒轅沒有來到癸城,這人也會製造機會。所幸的卻是軒轅來了,軒轅不僅來了,還再一次救了聖女諸人的性命。
“這羣人並不是來自有熊族!”一名金穗劍士肯定地道。
“癸城之中一定有內奸!”聖女鳳妮肯定地道,她也對敵人的狠辣手段感到震驚了,此刻伏朗才知道軒轅之所以設下長藤絆倒戰鹿,是想引起他們的注意,而軒轅故意點起一堆篝火,也同樣是爲了引起他們的注意,於是成功阻止了衆人進入密林中送死。不過,伏朗對軒轅絕沒有半點感激之情,反倒多添了幾許恨意。
“這一些只好等我們回到癸城後再說了,這個地方蚊子太多!”軒轅漫不經心地道。
“這片林子咋辦?”一名金穗劍士問道。
“留在這兒,禁止人入內,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夠拿它來對付敵人呢!”軒轅笑道。
“也好,就讓他們給自己製造一座大墳墓好了!”聖女鳳妮附和道。
“可這是我們前去癸城的必經之路,這樣下去只怕會對我們經後的行動帶來不便。”一名劍士有些擔心地道。
“但如果這場大火燃燒起來,只怕很難滅掉,還會殃及周圍的大片樹林……”
“這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我們先將之擱在一邊好了,暫回癸城,一切等天亮再說!”聖女鳳妮打斷所有人的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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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城,的確有些亂套了,所有人都忙個不停,所有值得懷疑的外人都被查調,卻並沒有半點頭緒。
只有幾個在外頭乘涼、睡在屋外的老頭說曾看見過虛空中有黑影晃動,當時他們還以爲是妖魅。
也有幾個守城的戰士說自己好像看到有人自城頭掠出,但是他們不敢肯定,因爲城牆那麼高,何況這羣人只防外不防內,對城外的注意比較多,但對城內的動靜卻是極少注意。因此,這羣人並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人出城了,或許是自己看花了眼。
各種猜測都有,全城幾乎陷入了一片混亂中,若不是伯夷父真的有些魄力,只怕各營間真會亂套。
更沒有人有睡意,也沒有心情睡,滿城的惶亂直到聖女鳳妮和軒轅雙雙趕到癸城東北大廳之時才逐漸平靜下來。
軒轅竟與聖女鳳妮一起大搖大擺地來到癸城,這讓所有守城之人目瞪口呆。
城內所有人爲了軒轅差點將整座城池都鬧翻了天,可軒轅此刻卻悠閒地騎在戰鹿之上,這簡直是一種諷刺,對守城戰士的諷刺,對滿城高手的諷刺。但既然軒轅安然歸返,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何況又有聖女趕來,一城的悽惶頓時化成了歡喜。
軒轅住房中的八具屍體依然未曾移動半分,這是劍奴的命令,因爲這些屍體之中可能還隱含着線索。
聖女鳳妮召來伯夷父和總管蒙赤武兩人說了這一路上發生的事,只驚得兩人額頭滲冷汗,對軒轅不由得又多了一份感激。若不是軒轅阻止了聖女諸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他們也不能不佩服軒轅的厲害,昨晚醉得那麼厲害,竟能夠有如此作爲,他們的確是再也不敢小視軒轅的實力了。
軒轅房中的八具屍體自然是軒轅的傑作,那是軒轅的刀鋒所爲。原來這羣刺客以爲軒轅大醉之下,必定神志不清,竟沒對軒轅太在意,但他們太低估了軒轅的實力,於是就種下了死因,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現實,而這之中,那個童僕竟也是個高手,而且是內應,不過卻被軒轅斬殺在城外。當然,這童僕並非真正的“小”,這讓軒轅想起了土計。
斧營之中出了內奸這是肯定的,但內奸真的就是古奇嗎?抑或可以說,內奸只有古奇一人嗎?
這羣敵人所做的真夠狠絕,竟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他們爲什麼害怕留下活口呢?依照推測,他們害怕留下活口的原因只是因爲癸城之中仍有一羣絕不能暴露身分的人,爲了保護這羣人,他們必須滅口。
事實上,如果不是城內還有更重要的人,單憑斧營中一個小小的隊長根本就沒有資格得知聖女鳳妮的消息,更遑論童僕了,因爲他們根本就不夠分量。不過,古奇和童僕一死,許多的線索都戛然而斷。
不過,所幸的是沒有人因此受到傷害,只是死去了幾名戰士而已,但敵人付出的更多。
施妙法師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但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休想復原。畢竟他所受之傷太重,此刻施妙法師的神志尚有些模糊,雖然已經醒轉,卻很快又睡着了。
事實上,他的身體太過虛弱,失血甚多,臉色蒼白如紙,連軒轅都差點認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