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的臉並沒有對着尤揚,尤揚看到的幾乎只是軒轅的後腦勺,但軒轅似乎知道尤揚在注視着他,甚至知道尤揚想問他什麼。不過,軒轅依然沒有回頭,只是道:“他就要出現了。”說到這裡,軒轅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自語道:“世間大概只有他才能做到這些了。”
“誰?難道木樓之中真的還有東西?”尤揚不敢肯定木樓之中是個什麼東西,但他絕不敢想象在樓中是個人。因此,他最大限度地把那東西想成一個自死亡沼澤中逃出的怪物或是怪獸。
軒轅吸了口氣道:“不是什麼東西,應當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與我們沒有分別的人。”
“人?你怎會知道……”問到這裡,柳洪突然頓住,他知道自己所問的完全是廢話,不由得頓了頓又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是呀,這樣的大火裡怎會還有人呢?”尤揚也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我感覺到他的氣機在不斷地膨脹,他的精神力也在不斷地壯大,他簡直已與烈火融爲一體了。”軒轅自語地道。
“他與火融爲一體了?”柳洪和尤揚同時低聲又驚問道:“他究竟是誰?”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便是火神——祝融。”軒轅聲音沉緩地道。
“火神祝融?!”所有人都爲之大驚。
“轟……”軒轅和尤揚諸人的話音剛落,那燃燒的木樓便傳來了一聲巨響。
“呼……哈哈……”一個巨大的火球帶着一陣尖厲的狂笑破空劃過,直向軒轅和尤揚的方向飛來。
天空之中,火屑四射,那燃起的木樓猶如炸開的巨大火山,在坍塌之餘帶着濃烈的火舌向虛空中卷舒而舞,而那飛射而出的巨大火球更似乎暴漲着一股強大的生命力,夾着火焰、青煙,似有無堅不摧的氣勢。
尤揚大驚,柳洪大驚,事實上這也確實是一件值得震驚的事。
那一字排開的君子國劍手同時出劍,他們也感覺到了來自大火球的威脅,是以同時出劍迎向飛射而來的大火球。他們似乎毫不畏怯。
柳洪對這羣君子國的劍士們很欣賞,欣賞他們的忠心,欣賞他們的勇敢,這羣人心中的原則便是爲保護君子國的利益勇於獻身一切,包括生命。
十多柄利劍在虛空中織成密密的劍網,劍氣如棱,映着太陽的光輝猶如一層無法解開的雲彩。
“哈哈……”火球之中的笑聲更狂,猶如海潮撞擊礁石一般鏗鏘而爆烈,又像是萬馬齊嘯,只讓人氣血翻涌,心神搖曳,聞者無不色變心搖。
火球竟似乎無視虛空之中密佈的劍網,猶如一隻盤旋的火鳥,又似燃燒的隕石自天外墜來直撞向那一層密織的劍網。
尤揚出劍,直覺告訴他,這十多名劍士的劍網並不能阻止這火球的進襲。此刻,他已不再懷疑這火球乃是一個活物,甚至正如軒轅所說,是火神祝融。不過,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細想軒轅剛纔一席話的對錯,也來不及佩服軒轅的猜測。如果這火球真的便是火神祝融氏的話,那麼尤揚的出手並沒有錯。至少,君子宮內的四名劍士很可能便是死在火神祝融氏的手中,而那四名劍士之中包括已算一流好手的八煞之二。因此可以說,火神祝融氏就是君子國的敵人,何況祝融此刻已經向他們逼來,他又怎能不迎擊而上?
軒轅第一次看尤揚出劍,事實上,尤揚出劍的攻擊方式很絕,也很玄奇,不過,軒轅並沒有心情去欣賞尤揚那精絕奇奧的一劍,他知道,這裡沒有任何人能夠擋得住火神祝融氏,包括他在內。
事實上,軒轅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因爲這個人只是君子國的敵人,他根本就犯不着要與火神祝融氏作對。不過,此刻的形式似乎有些不同,他必須利用柳洪來對付假聖女,對付童旦和帝恨。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與尤楊柳洪站在同一條陣線上,所以他又不能不出手。他自是不能將雙方好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僥倖才建立起來的合作關係就此中斷。
軒轅並沒有見過火神祝融氏出手,但是他看見過那四具屍體。他完全可以感受到祝融氏攻擊的狂野和霸烈,一個不損人外形卻將對手震得五臟俱傷、腦內破裂的對手,的確是讓人不能不心驚。
“轟……”巨大的火球撞上了劍網,一道道烈焰如巨蛇之舌四處濺射而出,那十多名劍手連劍一起竟被巨大的火球給吞沒。
“轟……”那十多名劍手的身形又陡地自巨大火球之中彈出,但每個人都似成了一道火舌,自火球之中噴出,根本就辨不出入形來。他們手中的劍竟全都化成了廢鐵殘片自火球之中灑落,成了一陣火雨。
驚呼、慘叫、怒吼和那驚心動魄的狂笑聲在虛空中交織成一片。
尤揚心中的驚駭是無與倫比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十多名劍手在這火球的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甚至有些沮喪,但他卻知道絕對不能有半點猶豫。事實上,尤揚比誰都清楚此刻的境況,那幡爍得讓人心驚的火球已經向他的面門撲到,那在火球之中涌動的生機猶如一隻飢餓的巨獸要吞噬所有的生命,而他便是將要被吞噬的食物。
尤揚的劍沒有大多的花巧,直接而利落,他便是要刺穿這巨大的火球,於是他的身子和劍一起化成了一支怒射的勁箭沒入火球之中。
尤揚自然知道如此做的危險,但他此刻已經相信軒轅的話,這裡沒有人能夠阻止火神祝融氏。因此,他將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只能孤注一擲。
這自然是一種無奈,其實,這個世上又有多少事情是可任意而爲的?
“不要……”柳洪似乎已經明白尤揚要做什麼,不由得驚呼,同時他也按捺不住地出劍了。不過,在他出劍的一剎那,他突然發現一道亮麗而奇瑰的光弧破空而落,頓使天空大亮。
天空之中狂風突起,似乎是伴着這道光弧而舞,又似是爲這場奇特而詭異的戰場增添了幾分悽慘的韻調。不過,這一陣狂風更爲這亮麗而奇瑰的光弧增添了幾分慘烈和野性。
出手的人是軒轅,柳洪知道。雖然此刻軒轅的身形已經被吞沒在那亮麗的光弧之中面生出開天劈地的霸殺之氣,但直覺告訴柳洪,這道光弧便是軒轅的傑作。
而且,這應該是刀弧,只有刀才能夠生出如此霸烈的氣勢。
軒轅一出手便鎮住了所有在一旁着急的人,因爲刀勢的霸烈,也因爲刀勢的狂野和奇瑰,更因爲那開天劈地、一往無回的強大氣勢。
“轟……”尤揚連人帶劍平射入了那巨大的火球,洶涌的劍氣激得火舌四射,那巨大的火球突然之間竟生出一個大大的漩渦,以尤揚的劍爲中心內縮,幾欲將尤揚完全吞入其中。
“看刀!”軒轅猶如雷鳴一般地狂喝道,雙手持着一柄已化爲巨大光弧的刀,刀鋒直向火球斬去。
“啊……”一旁有人在驚叫,在驚歎,軒轅的刀竟然顯得那般巨大而修長,甚至拖着近丈長的尾芒,整個刀身和手掌全都化成了一片鴻蒙的霧氣。
風嘯,驚呼、火躍之間,尤揚的身子陡地倒彈而回,那青衫之上佈滿了點點火星,鬚髮焦糊,神情極爲狼狽,而那顆巨大的火球改橫掠爲上衝,直撞向軒轅及軒轅的刀鋒。
尤揚雖然在退,但是他卻並沒有忽視身邊的場面,他看見了軒轅和軒轅的刀,更明白,若非軒轅分散了祝融氏的注意力,此刻他也可能如那十多名劍士一樣化爲一團烈火。他沒有死,甚至沒有受傷,這只是因爲軒轅的氣機和氣勢完全併入了祝融氏的氣機中,使得祝融氏感覺到了來自軒轅的威脅。因此,祝融氏不想爲傷尤揚而冒險讓自己付出代價。
尤揚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起火神祝融氏來,着實相差甚遠,他被彈了出來,幾乎是身不由已的,而自己的全力一擊竟然不能夠將火神祝融氏相阻片刻,還讓祝融氏改變方向迎向軒轅。
“轟……”
沒有人能夠想象這一擊的瑰麗和霸烈,虛空之中似乎每一寸空間都有烈火在舞動,火星猶如雨一般灑落,燦爛得猶如有一片晚霞橫臨頭頂,而狂風和刀氣卻將這一片晚霞撕成無數的碎片,使之散飄於每一寸空間,混淆了所有人的視線。
天空囂亂得如有成千上萬的火鴉在舞、在叫、在落……
那巨大的火球竟一分爲二,而軒轅的身子也化爲一團烈火射出,他手中的刀亦化成了千萬點火星飄散而出。
火球一分爲二,自其中卻飛掠出一道火紅的影子,直撲向驚愕呆立的柳洪。
速度之快,如一道幻影破空,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看清楚其真面目。
“小心!”尤揚驚呼之聲提醒了柳洪,但這一切似乎都無濟於事,事實上便是柳洪全神戒備也不可能躲得開這神秘人的攻擊。
尤揚欲救不及,那羣劍士們也被天上狂飛四射的火焰給逼得陣腳大亂,而軒轅此刻已化成了一團烈火,更是無能爲力,這一切,便只能靠柳洪自己如何施爲了。
此刻,尤揚和柳洪才真的相信了軒轅的猜測,這裡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阻攔火神祝融氏,更沒有人是火神祝融氏的對手。不過,此刻他們知道了這一點似乎有些遲了些。
祝融氏一聲怪笑,柳洪的劍在他的眼裡便跟兒戲一般,根本就不堪一擊。
柳洪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絕望,但在此刻祝融氏突地一聲怪叫,身子驀地倒飛而出,柳洪的劍在他的手下化成了碎片,但他卻並沒有傷害柳洪。
“嘯……”兩縷幽芒自柳洪的身邊擦過,卻是兩柄泛着異彩的短劍。
“噗……”化成一團烈火的軒轅此刻在虛空之中突然炸開,那團烈火便如潰散的鱗片四射而去,而軒轅的軀體重重地墜落地上,皮膚焦黑,面目焦黑,頭皮也是黑色,他的衣衫已化爲了灰燼,但軒轅並沒有死。
軒轅沒死,他竟發出了一聲驚呼:“御劍術!”
這的確是軒轅的聲音,只是沒有人能夠看出軒轅的表情,因爲他的身上每一寸肌膚都似沾上了一層灰末,所以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的表情是驚訝還是什麼…
…不過,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驚訝的韻調。
注意軒轅的人並不多,因爲所有的目光全都系在火神祝融氏和那在虛空之中以任意角度邀翔且緊緊迫襲祝融氏的劍身之上。
那是兩柄很奇特也很美麗的劍,卻又像是兩隻活着的精靈,翩翩而舞,翩翩而動。
祝融氏依然是一團紅色的幻影,那是因爲他身上穿着一件火紅的大袍,連頭髮也是棕紅之色。他也隨着那兩柄緊追的劍而舞,舞成一團無熱的火焰。四周地面上仍有火星在燒,那木樓的火併未滅去,四下一片狼藉。
“娘!”柳洪神魂未定,終於叫了一聲。
祝融氏在擊出幾掌並未阻住那飛旋的短劍後,怪嘯一聲,轉身投入那木樓的大火之中,那兩柄短劍也隨後射入烈焰中,但祝融氏卻帶着一團烈火自另一條通道飛速逸去,那緊迫的兩柄短劍無力地折返而回。
“參見女王……”四周的劍士全都跪下,恭敬地喚道,便連尤揚也不例外。
軒轅依然怪模怪樣地立着,但他已及時地自一名劍士的身上剝下一件衣衫系在腰間,以免春光大泄。
柳洪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來,叫了聲:“娘!”
軒轅有點不自在,就是因爲自己赤着身子,當然,若不是在面對着陌生的美女,他也不會有不自在之感。
那兩柄劍的主人正是君子國的女王柳靜,據估計柳靜至少已是四十上下的婦人,可是看上去卻不過二十左右的少*婦而已,那美豔得讓人心顫的臉上嵌着兩隻閃着冷厲寒芒的鳳眼,髮髻高束,步搖墜金,一襲輕紗似的拖地白裙,讓人幾疑不是人間凡物。
軒轅並沒有看到剛纔那兩柄劍,但他卻深感散自這女人身上的劍氣。
柳靜的身後相伴着兩名絕色俏婢,也同樣爲一襲長裙,這種打扮讓人懷疑她們怎能夠出手對敵。不地,剛纔驚走火神祝融氏那是不爭的事實。何況單憑君子
國女王這一身分便足以讓世間所有人收拾起小覷之心。
軒轅心驚的是這個女人的駐顏之術,因爲他很難想象這個女人與柳洪是母子
關係,若不知情的人定以爲他們是姐弟。
柳靜緩步向軒轅行來,卻只是向跪於地上的劍士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免禮,甚至連柳洪也未曾答理。
軒轅眼見這美豔之極的女王向自己走來,不由得心神微震,也被柳靜那冷豔高貴的氣質所懾,不自覺地鞠躬道:“軒轅見過女王!”
“你沒有受傷嗎?”柳靜竟難得地以溫和的語氣問道。
此刻,軒轅才感覺到皮膚有股火爍之感,五臟皆不適,氣息也不順。不過,他並沒有感到什麼太大的痛苦,或許,他是受了一些傷,但卻沒有想象的那麼重,不由答道:“謝謝女王關心,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柳靜凝視着渾身焦黑的軒轅,眸子裡閃過一絲慈母般的溫柔,她也深深地感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不簡單。雖然她剛纔在對付火神祝融氏,但也注意到了軒轅以真氣震散罩於身體上的火焰,從而自己解救了自己,單憑這份功力和能耐,便已遠超出他年齡的限制。
“你就是軒轅嗎?”柳靜問得很溫柔也很慈和,她身後的兩名俏婢各捧一柄古樸的連鞘劍,也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着軒轅。
尤揚回過神來,立刻指揮救火,而柳洪則也趕到柳靜的身邊靜立,臉現慚愧之色,也有些沮喪。不過,他不敢說話,在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母親面前,他從來都是顯得很拘謹,一言一行都極有分寸。
軒轅想不到這女王所問的竟是這樣一個多此一舉的問題,不由笑了笑道:
“當然是!”
“嗯,很好。”柳靜輕輕點頭讚了一句,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顆透明而瑩潤的藥丸,伸手遞給軒轅道:“這是本王親自釀製的冰晶丸,可以清除體內的火毒,你服下吧。”
軒轅望了那顆透明的藥丸一眼,笑道:“多謝女王的好意,軒轅並無大礙,我看還是將之給需要用它的兄弟吧。”
“軒轅公子,女王給你的你就收下吧。”尤揚在一旁打眼色道。
“你怕這是毒藥?”柳靜並不生氣,淡笑着反問道。
軒轅坦然笑道:“我從來都沒有怕過毒物,我只是覺得浪費如此聖物實在可惜。”說話間,軒轅毫不猶豫地接過藥丸納入口中,頓時只覺得一股清涼之意自心底井起,再傳達四肢百脈,使得身體的火爍之痛大減。
衆人望着軒轅毫不猶豫地服下那顆藥丸,不由得露出稍許的笑意。不過,軒轅的樣子極怪,這副形狀確有些不雅,當然,誰都爲軒轅慶幸,居然能與火神祝融氏硬拼一記而未死,這已是一處傲人的成就。
那十多名最先阻住火神祝融氏的劍手全都面目全非,死狀極慘,這些人首先活生生被震死,然後再受火燒,事實上,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被震死的還是被燒死的,但屍體已經面目全非這是不爭的事實。
“百合,帶軒轅公子去沐浴更衣!”柳靜向身邊的一個婢女吩咐道,事實上,軒轅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便是這些。
軒轅感覺到有些累,火神祝融氏的確太可怕了,剛纔若非祝融氏的目標是柳洪而選擇繼續追擊的話,軒轅必死無疑,抑或若軒轅不是體質特異的話,也同樣已經命喪九泉,祝融氏的確是個可怕之極的敵人,在軒轅見到的所有高手之中,大概只有歧富、鬼三和青雲可以與之相比,其他人都要差一籌或是許多。
當然,軒轅也驚於柳靜的御劍之術,這只是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神秘莫測的劍道修爲,此刻卻出現在軒轅的眼裡,的確讓軒轅震驚,何況柳靜看上去如此年輕。
柳靜的話裡似乎有種無未能抗拒的氣勢,她的態度總是那麼自然,但又是那麼堅決,自有一種讓人無法反抗的壓力。
軒轅並沒有想到要反抗柳靜的吩咐,是以他跟在那個名爲“百合”的絕色美婢之後行去,在行過尤揚身邊時,尤揚向他說了聲:“謝謝你出手相救。”不過,這似乎不再重要,至少軒轅不覺得這很重要。此刻,他只想洗個澡,然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陣子,雖然他只與祝融氏交手一招,可是他卻感到猶如打了一場仗般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