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的移動似乎每一次都是在長矛刺到之前,與長矛的攻擊有着無比默契的配合,而這個配合像是兩人在演戲,一個打,一個躲,而打的人始終無法碰到躲之人的身體。
石廳之中四處都響起了鐵鐐碰擊之聲,極爲銳耳,可是這聲音似乎對軒轅一點影響都沒有,軒轅彷彿可以將少年攻擊的每一招都看得極爲清楚。
“當……”軒轅終於以手中的鐵鐐擋開了少年攻至的長矛,而他的身子也在一連串倒翻後落地不再移動。
軒轅心中一片清明,雖然眼不能視,耳又不明,可是有一種連他也不明白的奇妙感覺告訴他對方的每一擊,每一個方位,就像有第三隻眼睛在注視着這石廳之中的每一個細小變故。
他甚至感應到石廳之中每一個人心中的震驚和訝異,當然,這並不出軒轅的意料,他早知道這羣人會感到震驚。
“噹噹……”軒轅不斷地移動着雙手之間的鐵鐐,竟然封鎖了那少年自上盤攻來的所有招式。
貳負只看得心中感慨不已,伍老大卻已眼花繚亂,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那些護衛們也暗暗心驚,因爲那少年轉眼便已攻了百多招,但卻連軒轅的一片衣角都不曾沾到。
那少年似乎有些惱羞成怒,居然百多招仍然對一個眼不能看、耳不能聽的人無可奈何,而且這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怎叫他不怒?他又怎知軒轅的感官之強,對每一縷流動的風都極爲敏感。雖然耳不能聽、眼不能見,但卻可完全通過肌膚對風的感應而判斷出這少年是何種招式及招式的角度,這些與他在瀑布之下練功是絕對分不開的。
因瀑布的衝擊,使他肌膚的細胞變更具活力,再加上平時喜歡在有風的山頭閉目靜坐,因此,軒轅的肌膚比常人敏感了不知多少倍,就像一雙雙小眼……
那少年在攻擊第一百六十七招之時,終於忍奈不住了,老羞成怒地道:“大家一起來玩!”
軒轅和貳負禁不住全都大驚!
那少年的確是惱羞成怒了,他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勤練這麼多年的武功,竟連一個奴才也不如。這叫他的臉面往哪兒擱?何況每個人都有嫉妒的心理,軒轅的年齡與他相差無幾,而武功卻相差如此之遠,怎不叫他嫉恨交加?
貳負和軒轅豈有不知“大家一起來玩”的意思?
那即是說讓所有人都來拿軒轅當靶子,而軒轅在眼、耳皆失去反應的情況之下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也即是說少年的這個命令與讓人將軒轅處死沒有什麼分別。
軒轅不禁發出一聲冷哼,迅速錯步而出,以一種極爲奇詭的步法向那少年撞去。
“噗……”軒轅的身子橫撞在矛杆上,雙手卻如蛇行般快速地自矛杆上滑過。
那少年一驚,欲棄矛而退的當兒,軒轅已經抓住了他握矛的手。
“你敢……”伍老大一聲驚呼大喝,那少年已一聲慘叫,雙臂脫臼,而軒轅已經雙臂一環,手中的鐵鐐在那少年的脖子上繞了兩圈,任誰都知道,只要軒轅稍一用力,那少年的脖子就會立刻折斷。
“如果你們想保住他的狗命,就給我放老實一些,否則的話,就等着你們的主子處理你們這幫垃圾吧!”
軒轅說話的聲音冷酷至極,更充盈着讓人心寒的殺機。
這之中的變故實在太快了,當然,這也許並不突然,只是軒轅的武功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在眼、耳失去反應的情況之下,竟依然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制服對手。
那些護衛不敢輕舉妄動,正如軒轅所說,如果他們的少主有什麼閃失的話,他們的腦袋大概也難保了,因此,他們全都靜立於原地。
軒轅緩緩拉下矇眼的黑巾,望了望臉色蒼白的少年,冷冷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感覺到冰涼的鐵鐐在脖子上輕輕蠕動,禁不住驚駭而慌亂地道:“我爹會殺死你的!你……你要是……要是敢傷害我!”
“那你就試試吧!”軒轅說話間雙手一帶,鐵鐐一緊,那少年連慘哼都不能,呼吸立時變得極爲困難“不要……你要怎樣……你說……”伍老大見軒轅真的要下手絞死他的少主,終於慌了,驚恐地呼道。
軒轅冷冷地笑了笑,手再次放鬆,那少年已經臉色變青,張大的嘴巴一時合不攏,眼睛都差點翻白,險些窒息而死。
“你叫什麼名字?”軒轅再次冷冷地問道。
半晌,那少年才似乎從剛纔的死亡陰影中回過神來,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看來你是真的想死了!如果你再哭一聲,我立刻讓你的腦袋搬家!”軒轅殺氣狂涌,聲音冷厲無比地道。
“我,我,我不哭,不哭……”那少年突然“嘎”
地剎住哭聲,驚悚地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軒轅心中暗笑,聲音依然冰冷地道。
“我,我叫風揚,你別殺我,我聽你的!”那少年一時間變得極爲乖巧,他再也不敢懷疑軒轅是否敢殺他,因爲他剛纔實已自鬼門關走了一遭,那種死亡的感覺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實在,他不想再去嘗試那種滋味。
伍老大和那羣護衛的臉色都變得蒼白,這是發生在這裡的第一次突變,抑或軒轅是所有到這裡來的奴隸之中最可怕的一人。
在奴隸之中從來都不可能存在軒轅這類高手,他們也是怕這種人引導奴隸反抗,因此,對於一些高手,他們從不放入奴隸羣中,而是別行安置,甚至加以厚待,這便是到目前爲止,九黎族的奴隸仍沒有發生大亂的原因。
而風揚之所以從奴隸之中挑人來練功,一是因爲這羣人在他的眼裡,命賤得比狗都不如,可以任屠任殺,二是因爲這羣人中沒有什麼真的危險人物,就算有一兩個厲害人物,卻也不可能對他構成什麼威脅。
因此,他的這羣護衛也極爲放心,卻沒想到今日竟撞上了軒轅。
這些人此刻在恨那將軒轅送入奴隸羣中的人,竟把如此危險的人物放入其中,這分明是有違九黎部的規定,纔會釀成如此局面。
“風揚?名字不錯,叫他們給貳負解開鐵鐐!”
軒轅冷聲道。
“是,是,你們聽到沒有?”風揚忙喝道。
貳負也沒料到事情變化會這麼快,而且軒轅的這一手做得極爲漂殼,也極爲利落,確實是太快人心。
軒轅當然不敢貿然殺死風揚,因爲他還要讓風揚做自己的保護盾,如果風揚死了,他和貳負大概也只會立刻死在這二十多名護衛的亂刀之下。他自不是個傻子,更不想死,但他敢肯定別人比他更怕死,因此,他敢下手嚇唬這羣人,而此刻風揚在吃了虧之後便乖多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伍老大不敢怠慢,忙給貳負打開鐵鐐。
貳負知道事情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到了這個地步,只有鬧下去,反正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把所有鑰匙交給貳負,來給我打開鐵鐐!”軒轅冷冷地道。
伍老大也無可奈何,只好將所有的鑰匙都交出來,並指明哪一把可打開軒轅腳上的鐵鐐。
伍老大乃是奴隸營中的總管,其身分自然不低,不過,奴隸營的總管在九黎族中的地位並不高,只不過負責管奴隸的飲食和掌管奴隸身上鐵鐐的鑰匙。
奴隸們身上的鐵鐐很多都是用同一把鑰匙打開,因此,雖然有數百奴隸,但只不過幾十把鑰匙而已。
此刻將鑰匙全都交給了貳負,伍老大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但爲了風揚的命,他又不能不給。
貳負利用風揚擊打軒轅之時調氣養神了這麼久,此刻也已回過神來,並能夠行動自如,雖然要想完全恢復大概仍需三四天時間,不過,這些似乎並不有礙行動。他接過鑰題後,便迅速爲軒轅打開手腳的鐵鐐。
軒轅得意地笑了一聲,在兵器架上順手取來一刀一劍,向貳負道:“隨便挑幾樣稱手的,多帶兩柄,外面的兄弟也需要。”
貳負老實不客氣地挑了三件兵刃,更將牆上的一張大弓和幾筒羽箭也摘了下來。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伍老大你跟着一起出去!”
軒轅說話間將鐵鐐一拋,但風揚還沒有來得及動作,只覺背上又一涼,一柄短刀已頂在後心,只要軒轅用力一頂,便立刻可捅穿他的心臟。
“我們是好朋友,大家都是自己人,是嗎?”軒轅輕輕地將風揚一摟,以手臂擋住那刀子的方位,讓人幾乎無法發現刀子的存在,不知情者還真以爲兩人是朋友。
“伍老大帶路,若有一點異動,你看着辦吧!”
軒轅冷殺地道。
“是,是!”伍老大額頭都滲出了一層冷汗,誠惶誠恐地應道。
※※※
“不好了,不好了……”軒轅正欲向外行去,突然迎面有一人慌里慌張地衝了進來。
“伍總管,快去,快去……”那人一見到伍老大,立刻如同見到了救星似的,但語氣竟有些結巴,可能是因爲一時氣促之因。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慌里慌張的!”伍老大叱道,他本來心情就不好,此刻差點就要動手打人了。
“那羣豬嘍鬧事,鬧事……”
“啪……他孃的,這也用得着大驚小怪的,你們不會將他們擺平嗎?這點小事也來煩我!”伍老大再也忍不住了,提起那肥碩的大掌,重重地給了來人一個巴掌。
那人的門牙差點給打掉了,捂着高腫的臉,支吾着道:“可是,可是他們全都鬧起來了,有好幾百人!”
“什麼?”伍老大一呆,連軒轅也呆了呆,誰也沒想到所有奴隸竟全都鬧起來了。
軒轅當然知道,“豬嘍”是指他們這樣的奴隸,貳負的臉上表情也有些古怪,有喜有憂,喜的是這羣人如此一鬧,正合時宜,他隱隱猜到這次奴隸鬧事很可能是郎氏三兄弟組織的,一定是因爲他和軒轅兩人的原因,所以,他又在擔心郎氏三兄弟的安全。
“你們怎麼對付他們?”伍老大的汗珠又出來了,這下於可真是兩頭犯難。如果這裡的所有奴隸都鬧起來的話,他還真不好痛下殺手,因爲這樣一來,勢必會引起那些奴隸的強烈反抗,如此一來不僅僅自己的兄弟死傷慘重,還會影響興建神堡的工程。若這羣奴隸全死了,一時間又到哪裡去找那麼多奴隸來幹活呢?
又怎能夠在明年春天前完成這項極爲艱鉅的工程呢?
“我們將他們圍住了,調集了兩百名弓箭手,在他們的周圍,另有人準備將鎮守神谷的一百名弓箭手也請來……”
“有沒有傷了他們?”伍老大急問道。
“副總管讓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只要阻住他們就行,不要輕易殺人,另派小的前來請大總管回去主持大局。”那漢子語氣急促地道。
伍老太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中暗贊副總管做事有分寸,否則如果激怒了這羣豬嘍,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啊,貳負,對了,他們就是說要總管放了貳負和一個叫軒轅的人!”那漢子擡頭之時,終於發現軒轅背後小心戒備的貳負,忙道。
貳負在奴隸羣中聲望極高,是以,貳負雖然是奴隸,但看管奴隸的人也都認識貳負,所以這人一看見貳負立刻便認了出來。
貳負一聽,果然是因爲自己的事情才鬧起來,不由得大爲感動,也立刻明白組織者一定是郎氏三兄弟。
軒轅聽了心中大喜,此刻既然事情已經鬧起來了,何不趁機發動這羣奴隸兄弟?如果有這樣一羣人相助的話,說不定可以大鬧一場,而救出聖女等人也說不定呢。這一刻,石堡之中想必已經很轟動,第一是風揚遭俘之事,第二件事卻是奴隸造反,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快回去對他們說,就說貳負和軒轅很快就會回來,讓他們迎接就是了!”軒轅沉聲喝道。
那漢子打量了軒轅一眼,卻面生得很,不由得向伍老大打了個眼色,作詢問之意。
“還不快滾去,依他的吩咐說!”風揚見那人似乎對他視若不見,不由得怒叱道。
那漢子臉色一變,正想發作,伍老大又“啪”地給了他一記耳光,吼道:“快滾,難道連少主的話也敢不聽嗎?”
那漢於差點腿都嚇軟了,以他的身分,根本就沒有資格見到風揚,此刻一聽眼前的少年就是那脾氣古怪、喜怒無常、極爲嗜殺的少主,怎會不驚?哪裡還敢說什麼?轉身連滾帶爬地走去,他甚至沒有弄清楚少主是軒轅還是風揚。
軒轅不禁笑了笑,向伍老大道:“還不走快點?
若慢了,只怕會鬧出更大的亂子,到時只怕你更無法交差了。“
伍老大額頭全都是汗珠,急忙加快腳步向外行去,立於路邊通道上的士衛們見了禁不住大爲驚訝,他們自然不只是因爲伍老大的表情,因爲他們已經知道奴隸們在鬧事,他們驚訝的還有軒轅竟和風揚如此親熱地走過去,他們自然知道風揚的身分,哪會想到風揚此刻也是身不由已,還以爲軒轅也是個什麼很了不起的人物,竟可以受到少主如此禮遇。因此,全都不敢吱聲,更不敢說半句多餘的話,他們當然聽說過少主風揚的傳聞,只不過風揚並不常來神堡。
神堡,只是一個新建起,卻仍未完全竣工的巨型建築羣,乃是九黎各部共同決定興建的一處供各部高層人物享樂之所,也可以說是幾位大神的行宮。因此,暫時並沒有太多的重要人物居住在神堡,只是偶爾有人前來視察和散散心,而少主風揚就是這種偶爾前來散散心的那種。
神堡距九黎本部尚有百餘里路,交通並不是很方便,而這片山谷也是近幾年才發現的,這纔開發出來。
※※※
鐵鐐叮噹之聲不絕於耳,呼喝聲,怒罵聲、呼聲,使得施工之地一片混亂。
軒轅和貳負老遠便看見了郎氏三兄弟手握粗長的木棍領着黑壓壓的一大羣奴隸兄弟在與那些監工的人對峙着,四周兩百名箭手神情極爲緊張地注視着這羣本來在他們眼中豬狗不如的奴隸,他們也弄不靖楚爲什麼對這羣人物也會生出緊張之心,也只有這一刻,他們才發現,這羣人也是不容小覷的。
“大家都給我住手!‘”伍老大肥碩的身體幾個輕靈的縱躍,來到與這羣奴隸對峙着的九黎族人面前,吼道。
軒轅不由得對這伍老大另眼相看,他本以爲這個胖子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此刻看來這胖子的身手應該還是挺靈活的。
“伍老大,貳負和軒轅在哪裡?如果你們不放出他們,我們便不會幹活!”郎大高聲道。
“是啊……放出貳負和軒轅……不放他們,我們就不幹活……”那羣奴隸們高聲呼喝道,他們平時受盡了欺負,此刻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見這羣本來趾高氣揚的人也變得緊張害怕,自然想一泄心中積壓了許久的怨氣,甚至想狠狠地大鬧一場。
伍老大的臉色鐵青,從來沒有奴隸們如此威脅他,可是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實在是低估了這羣奴隸們的實力和這羣人存在的一種危險,心中也在暗暗發誓,如果今天的風波過去了,他絕對不會再讓這羣奴隸之中出現領頭鳥,任何表現特異的人都會不擇手段地擊殺,絕不留情!如果在這羣奴隸之中沒有人能夠領頭,那這羣人只是一盤散沙的烏合之衆,他甚至決定不再讓這羣人住在同一個大棚……
伍老大有些後悔上次沒有殺死貳負,其實那次他已對貳負起了殺心,是以他將貳負拉去做人肉沙包,也就是想趁貳負仍未擁有足以聯合衆奴隸的聲望之時,處死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誰知道貳負不但沒死,反而更是威望大漲,也被風揚所欣賞,甚至點名要讓貳負下一次再做他的人肉沙包,伍老大不敢掃了風揚的興,因此貳負僥倖留得一命,而這次風揚再來,伍老大再也不能讓貳負活下去了,卻又出現了一個軒轅,打亂了他的一切計劃,而且將局面弄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變故的確是個意外,極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