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油燈被一雙顫巍巍的手重新點亮的時候,志民他們驚異地發現,兩位老人家的臉上並沒有顯示過多的哀傷的表情,尤其是莫老伯一直在喃喃自語般地說道:“是我莫家的男兒。”說完話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莫伯母只是捋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被小菊攙扶着;步履蹣跚地走回屋裡,但志民很明顯地發現,老人家的背又駝下了幾分。
風愈發讓人感覺到了寒冷,志民的新傷舊痛也開始了發作,他習慣性地掏遍了衣兜,也沒找到一粒藥丸。沈長庚見狀,急忙遞給志民一支紙菸,用打火石幫着點燃了。
一縷縷的青煙繚繞着,一點火光也忽明忽暗。菸草的刺激,讓志民也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天矇矇亮了,村莊的雄雞都此起彼伏地敞開了嗓門發出了一聲聲的啼鳴。
就在一輪紅日噴薄而出;就在衆人期待的目光裡,那個郎中一臉倦意地走出了木屋,只對着莫老伯說道:“我要一壺烈酒,兩隻豬蹄,吃飽了好睡覺。”
“他怎麼樣了?”表妹何綵鳳焦急地問道。
郎中並沒有理會她說的話,揹着手施施然地向門外走去。
“大夫請留步。”沈長庚攔住了郎中說道:“我知道你剛纔醫治的小兄弟已經性命無憂,您能不能再幫幫忙,幫我們其他受傷的兄弟看一看?”
志民從郎中氣定神閒的神態中;已經猜到了孫二寶的性命一定的保住了,便對着沈長庚使了一個眼色。沈長庚會意地點點頭,從一匹馬背上的褡褳裡掏出幾十塊大洋,畢恭畢敬地遞到郎中的面前說道:“這是一點診金,還望先生笑納。”
從鳳凰山撤離的時候,山寨裡的錢餉都在沈長庚的安排下,委託給了田鳳仙與何綵鳳兩個人保管,雖然田鳳仙她們在趁亂突圍的時候,也折損了一些人馬,但所幸馱有錢餉的兩匹馬沒有遭受絲毫的損傷,這也讓沈長庚有了底氣。
郎中只是看一眼沈長庚,嘴角露出一絲蔑視的笑意後,依舊是踱着方步向院子外走去。
“老傢伙,還蹬鼻子上臉了?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莫老伯喊了一聲。
“什麼人?”郎中停下了腳步。
“他們是抗日義勇軍,也是我兒子他們那夥人。”莫老伯答道。
郎中一愣,慢慢轉過身,用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院子裡的幾個人後問道:“是豹子他們的那支綹子嗎?”
莫老伯沒有再吭聲,只是重重地點點頭,吹滅了手裡的魚油燈。
“把受傷的人,都歸置到一個屋裡吧。”郎中手扶着醫藥箱說道。
聽郎中這樣一說,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二表哥,你們快過來看看,二寶咋還沒醒呢?”表妹的聲音從醫治孫二寶的那件木屋裡傳了出來。
“病人失血過多,要昏迷一陣子。”郎中淡淡地說了一句。
“先生,我們還要趕路,不知道我這位兄弟的身體能不能受得了?”志民擔心地問道。
“病人需要靜養,暫時不能鞍馬勞頓。”郎中答道。
“就留在我家裡吧,等養好了傷再讓他走吧。”莫老伯說道。
志民有些猶豫地望着沈長庚,樑峰和田鳳仙,他不知道讓孫二寶留在馬架子村是否安全,畢竟這裡也是在日本人的控制的勢力範圍之內。
“你們放心吧,日本人和警察雖隔三差五地來一趟,但他們不知道我家有個地窖可以藏人。”莫老伯看出了志民的心思。
“莫頭人都這樣說了,你們還有啥不放心的?我沒事兒也過來看看,你們這位兄弟的病沒有三五個月的調養,是好不利索的。”郎中說道。
“好,那就讓你們多費心了。”志民說道:“莫老伯,讓我表妹在這裡陪孫二寶吧?”
“我也留下不走了。”小菊說道。
志民瞭解小菊的意圖,她是想替豹子在他的雙親面前盡一份孝心。
天光大亮的時候,志民,沈長庚,樑峰,田鳳仙四個人,在莫老伯家裡吃了一頓飽飯後,跟表妹和小菊道過別後,繼續向着秘密營地進發。路上,田鳳仙講述了她們突圍的經過。
當志民他們帶着五百多名兄弟從西北角強行突圍,荒木正二調集了大部分的*和保安團的士兵都涌向了西北角的時候,田鳳仙,何綵鳳兩個人帶領着三百多人趁勢從預定東北方向開始突圍。憑藉着表妹何綵鳳一口流利的日語和探聽到的口令,以及她們身上的*服裝,她們一連衝過了三道防線。就在堪堪要混過第四道防線時,被剛剛更換了口令的*發覺了,一場廝殺也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就在她們三百多人僅存一半人數的時候,包圍着她們的*隊伍後方,突然傳出一陣陣激烈的槍炮聲,趁着*首尾難顧的瞬息,一百多人才僥倖脫離了危險......“你們說營救咱們的那些人,究竟是什麼人呢?”志民問道。
“在這個地區,也只有陳翰章的部隊能有這樣的實力。”田鳳仙說道。
“我想,也應該是他們做的。當然,也不排除有你大哥他們的幫忙。”沈長庚說道。他嘴裡說的大哥,就是志民的一奶同胞——何志強。
如果陳翰章的隊伍裡有重炮,還真的不能排除有何志強他們的幫忙,也只有國軍有能力提供這種重型武器。這其中,也許還有萬山和佟妮兒幫助吧?志民想。
望着僅存的一百多號人馬,志民的心情非常複雜。僅僅幾個月的光景,一千多人的隊伍就剩下了這一點點人,而且,還折損了幾名情同手足的弟兄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一想到這些,志民就有了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這種感覺錐心刺骨,痛入骨髓。
“唉!”志民仰天長嘆了一聲,把目光投向了遠方的山路。
山路如蛇折行,蜿蜒着伸向遠方,一陣陣呼嘯的寒風掠過後,雪地上只留下了一行行淺淺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