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終於降臨了。志民他們不停地變換着位置；捱過了十幾輪轟炸之後，都心神俱疲地坐到了雪地上。
*的轟炸機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重炮的襲擊也停止了。趁着這難得的機會，志民和孫二寶組織人馬；十幾二十人一組用樹木和乾草搭建了四五十個簡易的窩棚。田鳳仙和表妹則帶領着一些婦孺，到山上找回了一些苞谷，大米和一點鹽巴，還有一口被炸裂了的鐵鍋和一個鐵勺。爲了能吃上一頓飽飯，衆人也破費了一番心思；首先在一個窩棚裡用幾塊石頭搭建起一個簡單的鍋竈，又挖了一些黃泥用馬尿和好，糊到鐵鍋外的裂口處。等升起火之後，幾十個兄弟輪番上陣煽風和阻擋火光外露。折騰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後，每個人都喝上了一口熱粥，吃上了一塊馬肉。
志民，孫二寶，豹子，樑峰，沈長庚，馬福才，田鳳仙，何綵鳳，小菊，小六子十個人圍坐在一個鋪着乾草的窩棚裡，輪番喝着志民隨身攜帶的一壺烈酒，用來驅散寒意。
下弦月清冷地從窩棚上方篩下些許的月光，寒風從簡陋的窩棚四周躥了進來，讓人愈發感覺到了寒冷。
“志民，多虧了你的這壺酒，不然凍都凍死了。”豹子說道。
“樑峰，你一會兒通知兄弟們，誰要是凍得受不了，就在原地跑一跑，大冷天的千萬別凍僵了。”志民說道。
樑峰答應了一聲，走出了窩棚。
東北每年的冬天和初春，都會有迷路的行人凍死在荒郊野外，凍死的主要原因不僅僅在於睏倦和飢餓，而是放棄了求生的慾望，蜷縮在雪地上被凍僵而亡。經年生活在山裡的人都知道，哪怕再餓，再困，也要時刻保持頭腦的清醒，每間隔不到半小時或者二十分鐘左右，一定要站起身來活動一下，做一些劇烈的運動來保證體溫的熱度。因此，志民纔會這樣吩咐。
“志民，還記得那年在警察訓練營偷着喝酒的事情嗎？”孫二寶問道。
“記得，你和於化龍當時都喝多了，那傢伙說，如果有一天做了警察署署長，一定會報復瘋子，讓你一頓搶白。哈哈哈。”志民說完大笑起來。
“想不到這小子還真的爬上了這個位置，也想不到咱們做了鬍子。”孫二寶說道。
“咋，做鬍子後悔了嗎？”志民問道。
“嗯，後悔了，後悔沒早一天落草爲寇。”孫二寶說道。
聽到前半截話的時候，大家都是一怔，後來聽孫二寶說完後，都忍俊不住地笑了。
“真是服了你們了。也就是你們兩個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能笑出聲來，還能開玩笑。”表妹何綵鳳說道。
“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至少我們也轟轟烈烈地來到人世間一回，沒有愧對祖先。”孫二寶說道。
“二寶，你說我要是睡去之前，還是把這一臉的絡腮鬍子颳去吧？”志民問道。
“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還是留着吧。就是去了下邊，‘紅鬍子’也是一個響噹噹的名號。”孫二寶說道。
“哈哈哈，到時候，咱們兄弟還聚到一起打日本鬼子。”豹子哈哈笑着說道。
“唉！你們啊。”田鳳仙嘆了一口氣。
“鳳仙姐，要是咱們大難不死，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兒是啥？”孫二寶問道。
“嫁人。”田鳳仙毫不猶豫地答道。
一聽到田鳳仙這樣說，志民的心裡咯噔一下，一時之間有了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鳳仙姐，你要嫁給誰啊？”小菊問道。
“是不是想嫁給我二表哥啊？”表妹何綵鳳笑眯眯地問道。
“唉！我沒有那麼高的奢望。”田鳳仙幽幽地說道。
志民的心忽然涼了半截，一股寒意也在瞬間貫穿了身體。他只是有些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這幾個女子，好像有些呆住了。
“我看你們倒是很般配的，呵呵。”表妹說道。
“鳳仙姐，只要你想，我敢打包票......”孫二寶一吐舌頭，說了半截話，他的後半截話被志民一拳打得嚥了下去。
“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要是這次我們能脫身，你和豹子一定要成婚。”志民說道。
志民也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是否就是奢望，面對着超出數十倍於己的日本*的層層包圍，他不敢去想象未來會是怎樣的結局，現在唯一能安慰的自己的，就是這些臆想了。
山風嘶吼着，像刀子一般無孔不入地刺入人的皮膚，似乎要割碎一切阻礙它前進的事物。夜更深了，依稀能見到山下有着明明滅滅的篝火，在寒風中星星點點卻很有層次地分佈着，從篝火排列的順序看，至少有三四層的帳篷星羅棋佈地圍繞在山下，像一團團隨風跳躍的鬼火一般，讓人觸目驚心。
“咯咯咯”表妹的身體較弱，她終於抵不住嚴寒的侵襲，凍得上下的牙齒直碰，身體也有些顫抖起來。
“走吧，我拉着你跑一圈兒。”孫二寶站起身說道。
“小菊，咱們也出去活動活動吧？”豹子也說道。
“沈大哥，馬大哥，咱們也出去跑跑吧，不然一會兒就凍僵了。”志民說道。
“還是你們年輕人出去跑跑吧，我們在窩棚裡活動活動就行。”沈長庚說道：“你拉着田團長一起吧。”
“大掌櫃師父，我和你們一起去。”小六子說道。
“你跟着湊啥熱鬧？你要是冷得受不了，就圍着窩棚跑幾圈兒吧。“馬福纔對小六子說道。
小六子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他嘿嘿傻笑了幾聲，又坐到了地上。
黑夜吞噬了大地，只有白雪皚皚環抱着慘淡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