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輛綠皮卡車,滿載着幾十頂綠色的行軍帳篷,開進了黑石鎮。一天之間,往日擁擠不堪的小鎮突然變得寬敞了。縣府的人和日本憲兵,還有一千多個勞工都遷移到了要鋪設鐵路線的預定位置,距離鎮子足有七八里路的地方安營紮寨。這讓封鎮長和老所長,還有大車店以及鎮子上大大小小商鋪的掌櫃們,都鬆了一口氣,小鎮似乎又恢復了昔日的安靜。
十幾天繃緊神經的生活,讓志民他們感覺到身心俱疲,等忽然放鬆下來,卻又倍感百無聊賴。就這樣,日子又一天天的在渾渾噩噩的時間裡匆匆流逝。正當志民在閒極無聊的時候,一個人的造訪,讓他的放鬆的那根神經,突然又繃緊了起來。
煙兒來了,一個人一匹馬,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
她是直接跑到了警察所找志民的,志民那時正在和孫二寶他們三個人玩紙牌,臉上用唾液粘滿了紙條,他們每個人的情況都差不多。所以,當煙兒推門進來的時候,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應該對着誰喊志民了。
聽到有人進來,志民他們以爲又是報雞零狗碎案件的,孫二寶頭也沒擡就說:“什麼事兒、你家是丟東西了,還是丟雞鴨鵝狗?”
“我來找何志民。”
一聽到這個聲音,志民被嚇了一跳,透過紙條的縫隙,他真的是驚呆了。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煙兒會找到這裡來。孫二寶等幾個人拂去滿臉的紙條,也都是一頭的霧水,看看志民,再看看眼前的這個漂亮女子,半晌都沒有說話。
志民也尷尬的扯去臉上的紙條,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然後故作淡定的問:“你怎麼來了?家裡人都好吧?”
煙兒嫣然一笑說:“家裡人都好,也都挺惦記你的。”
志民見孫二寶他們,都在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和煙兒,連忙說:“她是我表妹,家就住在黑石鎮下面的村子裡。”說完話,趕緊給煙兒使了一個眼色。
煙兒冰雪聰明,也附合着說:“表哥,我媽讓我給你捎個話......。”她用大眼睛掃視了一下孫二寶他們,故意停頓下來不再往下說了。
孫二寶雖然是滿腹狐疑,但還是很配合的對其他兩個人說:“都走了,幹活去了,查一查周家雜貨鋪失竊的事兒。”他回頭又對志民說:“好好嘮着,晚上如實的跟我彙報一下。”
“滾遠點。”志民飛出一腳,孫二寶早就連躥帶跳的跑了。
“去我宿舍去說話吧,這裡總是來人。”志民說。他怕萬一有人會認出來煙兒來,尤其是春滿樓的老鴇,最近因爲日本兵的騷擾,總是隔三差五的跑來訴苦。這個老鴇,有一個過目不忘的本領,凡是去過春滿樓的人,她幾乎一張嘴就能說出來,某年某月某天某個時辰,你光顧過春滿樓,翻了某個姑娘的牌,照顧過她的生意。爲此,鎮內外有此嗜好的男人,一旦與老鴇相遇,就如驚弓之鳥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煙兒點點頭,跟着志民去了警察所後院兒,一個小房間裡。這個小房間是志民和孫二寶兩個人的宿舍,房間裡幾乎沒有一件傢俱,如果一張破木桌一把破木椅算傢俱的話,也只有這些了。
兩張行軍牀,還是國民政府時期,配備給這裡的警察所的。中間是一道火牆,用於冬天取暖。房間不大,卻被孫二寶收拾的乾淨利落,絲毫沒有邋遢的跡象。
“志民,看你不像是很講究的人,怎麼屋子收拾的這麼幹淨?”煙兒用眼睛瞄着志民胸前的一塊油漬說。
志民的臉一下紅了。“嘿嘿,是孫二寶那個傢伙收拾的,對了,你怎麼從山上下來了?”志民趕忙轉移話題說。
“我娘聽說這裡來了一幫日本人,前幾天還運來一卡車的東西,看看有沒有柺子和赤火煙。”煙兒說。
志民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也沒有想明白,煙兒說的是什麼意思。煙兒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志民一定聽不懂,連忙說:“就是看看有沒有槍和子彈,彈藥。”
“哦,槍和子彈到沒有見到,只是運來了一些帳篷和日本罐頭,還有香菸肥皂什麼的。”志民說。
“佟小姐好嗎?”煙兒突然話題一轉問道。
志民一怔,隨後說:“呵呵,挺好的,說過一陣就回來了。”
煙兒的大眼睛,似乎想要穿透志民的內心一樣,直直的盯着志民看,讓志民的心裡一陣陣的發慌。
“哈哈哈,我走了,我娘說何家二少爺不僅是相貌英俊,武藝超羣,她還忘了說:‘何家二少爺撒謊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嘿嘿,以後要是有事兒想找我,就去黑石鎮的春滿樓給老鴇留個口信就行。”煙兒說完,一扭頭就往外走。志民想挽留不是,不挽留又好像很失禮,一時竟不知應該如何是好了。
煙兒就在這時,忽然又回過身,跑到志民身邊,一把抱住他,一張溫軟的嘴脣就印在了志民的嘴脣上。還沒有等志民醒過味兒來,煙兒真的就像一陣煙一樣,隨風飄散了。
志民那一刻,只是感覺四肢無力,頭腦暈乎乎的,就像喝醉酒了一般。
這陣風颳過之後,傳來了一句話:“過幾天,我還來找你。”
志民聽完,適才飄飄忽忽的感覺,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時日剛被鬆弛下來的神經,登時又繃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