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一個法警冷冷地說道。行刑臺是一個高不過一尺的土臺,沙石的地面已經夯實。雖然歷經百年,卻依舊可以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地面也呈黑褐色,想必是凝結了衆多人犯的鮮血所致。
志民挺直了身板,雙腿繃得緊緊的。身後的軍警見狀,一覺就踹到志民的膝蓋彎上,卻好像踢到了石頭上。五六個軍警強按着,也沒能讓他屈服,反而坐到了地面上。就在幾個軍警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百十米外的人羣忽然亂成了一團。先是小範圍的叫罵,廝打,轉眼的功夫就像一鍋粥開了一般,迅速蔓延了整個人羣。
人羣互相擁擠着,推搡着,慢慢的就越過了警戒線。附近的軍警一見,都急忙跑過來阻攔和驅趕人羣。有幾個平日驕橫慣了的日本兵和幾個保安團的人;不停的斥罵像潮水一般涌過來的人流,並用槍托狠命的砸向被推搡到最前面的人。他們的舉動很快激怒了一些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也許是平日積怨已久,有幾個年輕人已經和軍警廝打在一起。但瞬間,就被淹沒在人潮中了。
一口白皮棺材被幾個人推着,在一位老嫗哭天抹淚的帶領下,也向行刑場走來,那個老嫗正是花舌子—沈長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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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第三聲追魂炮響了。
“砰砰砰。”幾聲清脆的槍聲響過以後,志民的身後接連有“噗通”“噗通”有人摔倒在地的聲音。他的心中一喜,知道是孫二寶帶着救兵來了。志民坐到地上的時候,已經從衣角摳出了鑰匙,一聽到身後的動靜,迅速打開了手銬腳鐐,扯去了堵在嘴裡的爛布。就在這時,兩把槍頂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快槍斃人犯,鬍子劫法場了。”韓警司用擴音喇叭喊道。
志民心中一涼,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血液在剎那間似乎凝固了。
“都放下槍,不然老子就先斃了他。”一個大嗓門喊道。志民後腦勺冷冰冰的感覺消失了,他扭過頭一看,原來是豹子——莫長林。豹子手裡端着一把長槍,正虎視眈眈的望着幾個站在志民身後的人。用槍頂着志民的是兩個小軍警,他們的旁邊還有兩個人,一個人赫然就是臭蛋。
行刑場此時更加混亂,外圍負責警戒的軍警,都在韓警司的指揮下撤到高臺前。眼看着人羣離有效射程越來越近,韓警司大喊了一聲“預—備。”志民焦急萬分,他不忍心看到一場血腥的屠殺,就要在自己的眼前發生。正當他心急如焚的時候,一陣雜沓的馬蹄聲從高臺草棚的背後傳來,只見兩股人馬像兩股颶風一般;從兩側的山坡衝了下來。當頭一位騎着雜花馬的環眼大漢,手裡拎着一把長柄大刀,衝到鐵絲網的近前,一刀就劈開了一道豁口,兩股人馬合併到一處,呼喝着,吶喊着衝了進來。
高臺的草棚裡已經空無一人,適才還叫囂的韓警司和長尾五郎等人,都躲進了高臺前停放的幾輛汽車裡。“砰砰砰”兩挺機槍吐着火舌,向後山衝下來的人馬開始掃射。與此同時,聚集到一處的日本憲兵和保安團的人,以及警察,也開始向前面涌過來的人羣開了槍。志民看到,從山上衝下來的人馬已經有人中彈倒了下來。前面的人羣也有人中彈倒地。人羣混亂起來,一些人已經開始扭頭往回跑去。
“轟。”一聲震耳欲聾的炮聲過後,前面有十幾個軍警被炸得血肉橫飛,其他二百餘個軍警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炮擊震得暈頭轉向。就在此時,幾條黑影像閃電一般的衝向高臺兩側的工事,耳邊響起一陣淒厲的喊叫聲後,兩挺機槍就沒有了聲音。志民一看大喜過望,那正是自己的五條獵犬,在咬翻了四個日本兵後,咆哮着向自己的方向跑來。
志民清楚的看到,炮彈是從那口白皮棺材裡發出的,只是他不知道煙兒他們的綹子裡,什麼時候有了這種厲害的重武器。
稍微清醒過來的二百餘個軍警,也紛紛爬上幾輛汽車,在一陣如爆豆一般的槍聲裡,汽車開動了馬達,向着出口衝了出去。人羣幾乎都是手無寸鐵的鄉民,一見到有人中彈倒地,早就四散開來。幾輛汽車沒有受到什麼大的阻礙,就從撕開的口子裡狂奔了出去。
人羣的方向也有幾十個人,沒有像普通看熱鬧的鄉民一樣逃逸,而是四處搜尋殘留的日本兵和保安團以及警察,見到負隅頑抗的就補上幾槍,領頭的人是志民的大哥—何志強。
零星的槍聲還在響起。志民站起身看到了,王德彪,灰狼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他們身後的一匹棗紅馬馬上,跳下來一個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煙兒。
“哥,你沒事兒吧?”煙兒問道。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志民一番之後,抱着志民喜極而泣。
“我沒事,沒事。”志民連忙說道。
“行了,別在一起膩着了,大家趕緊扯呼吧,一會兒日本人一定會追過來的。”孫二寶也從大哥—何志強的那夥人裡走了出來說道。
“大哥,你也來了?”志民看着何志強問道。
“聽說你有事兒,我能不來嗎?”何志強說道。他的手裡拎着一把短槍,短槍的槍管還有一縷縷的青煙冒出。
“快,都從後山撤吧,日本人的汽車上不了山。”孫二寶說道。
“等一下,他們幾個怎麼辦?不然都槍斃了吧。”豹子的槍還指着臭蛋他們四個警察說道。
臭蛋的臉色慘白,冷汗一串串的從額頭上流下來。他們四個人的槍,早已經在豹子的脅迫下扔到了地上。志民走過去,撿起臭蛋的匣子槍說道:“先饒過他們這一回吧。”
“志民......”孫二寶剛要說話,就被志民的一句話打斷了:“二寶,就放他們一馬吧。”
“大哥,謝謝大哥不殺之恩。”臭蛋戰戰兢兢地說道。
“至此以後,你我再無兄弟情分,你走吧。”志民背對着臭蛋說道。
臭蛋在衆人鄙夷的目光裡,領着三個小警察,連滾帶爬的跑了。
“淨場子,滑了(走)。”沈長庚喊道。
“兄弟們,扛上兩挺機槍,叉上滑(騎馬走)。”灰狼也大聲喊道。
幾股人馬從行刑場高臺的豁口處,迅速向山上撤離。他們已經能聽見汽車的馬達聲,也看到汽車捲起的塵土,從遠處向行刑場滾滾而來。很顯然是城裡聽到動靜的駐軍;和剛剛逃離行刑場的殘兵敗將又捲土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