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當空氣都好像凝固了以後，聚義廳裡的人也都如雕塑一般，保持着原有的表情。志民的驚愕，孫二寶的憤怒，萬山的淡定和於化龍的坦然，以及沈長庚，樑峰的迷惑，都赫然鐫刻在了臉上。
“大哥。”
“二哥。”
兩句喊聲參差着，幾乎在同一時間發自兩個人的口中。志民聽到喊聲，渾身一震，連忙把目光投向了萬山的身後。
“小妹？”志民望着一個身穿和萬山他們一樣軍服的，身材有些瘦弱矮小的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小妹。
“是我，二哥。”小妹摘掉了單軍帽，一頭長髮如黑色的瀑布一般流淌了下來。
“大哥，我是二狗啊！”站在小妹身側的一個人也連忙說道。
志民看到真的是小妹和二狗，激動得差一點跳了起來：“你們兩個人也來了？小妹，這幾年你都去哪裡了？讓我和大哥一直惦記着。”
“二哥，你還好吧。”小妹語氣有些顫抖，她的眼眶裡充盈着激動的淚水。
“二哥好着呢，醜丫頭，先說說這些年你都到哪去了？”志民問道。他顧不上再理會其他人，只是對着二狗說了一句：“一會兒我找你談談。”拉着小妹就開始聊起了彼此過往的經歷。
小妹在大姐一家人被日本*羈押以後，僥倖逃離了額穆縣城，隨後加入了一個共產黨的學生組織，前兩年才輾轉着回到了吉林地區，今年才隨同大批的同事回到故土，跟隨着佟妮兒她們進行土地改革的宣傳工作。
聽着小妹侃侃而談，志民恍惚覺得眼前的小妹變得有些陌生起來，儼然就如多年前的佟妮兒一般，眼神兒裡流露出來的光澤，像水銀一般的踱亮了世界。
兄妹二人聊了好一會兒之後，小妹才怯怯地問道：“二哥，你們能加入到我們的隊伍當中嗎？”
“我事先已經答應了大哥，就不想更改了。還有，我就弄不明白，國民黨和共產黨不都是爲了咱們老百姓能有飯吃，能有屋住，才聯合起來抗日的嗎？現在趕跑了日本人，咋還那麼多分歧呢？”志民說道。
“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憑着對共產黨的瞭解，和萬山哥，佟妮兒姐他們一樣，認爲只有共產黨的政策才能讓咱們國家強盛起來。”小妹說道。
“你們這次上山，就是想勸我們脫離國民黨，加入到你們的隊伍當中吧？”志民問道。
小妹默不作聲地點點頭，開口剛要說話，二狗走了過來說道：“大哥，你知道嗎？現在各個城鎮，鄉村都在進行土地改革，土地按照人頭分配。以後家家有飯吃，有田種了。”
“我也聽說了，也舉着雙手贊成。不過，我不能與於化龍這樣的漢奸爲伍。”志民擲地有聲地說道。
“二狗哥現在是農會主席，二哥你要是有啥不明白的地方，就問二狗哥好了。”小妹有些失落地說道。
志民把目光望向孫二寶和萬山他們那裡，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顯然萬山並沒有說服孫二寶和沈長庚，樑峰他們，在場的所有人都眼光遊離着，東張西望而沒有落點。志民知道，究其原因，還是看到了於化龍這樣的人也加入到共產黨的隊伍當中，山寨的弟兄們都心有不滿所造成的。但即便今天於化龍不出現，他們會讓萬山他們如願嗎？志民暗自在心裡掂量着。
一場談判也如風過後的山野，重又恢復了安寧。
萬山他們離開的第三天，何志強派人傳達了一個命令，讓志民他們這支隊伍以最快的速度出發，挺進黑石鎮駐紮。
根據山下“插千”兄弟探聽到的消息，額穆縣城境內除了黑石鎮尚無共產黨的部隊，其他幾個鄉鎮都已經有了駐軍。也許是黑石鎮地處於其餘幾個鄉鎮的中心，讓萬山他們疏忽了這個位置，這也讓作爲負責戰局佈置的何志強抓到了一個機會。因此，他迫不及待地地要求志民他們到黑石鎮安營紮寨。
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志民和孫二寶等幾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如果國共兩黨還保持着原狀，或是組建了以兩黨爲首的，多黨合作的新國家，則皆大歡喜。但倘若事態惡化，又如多年前一樣發生內戰，黑石鎮就如同汪洋中的一座孤島一般，陷入兩難的境地。何去何從，也着實讓他們左右爲難。
“我看咱們還是固守着大砬子山，進可攻，退可守，等時局穩定下來再下山不遲。”沈長庚說道。
“老沈，此話差矣。我們今非昔比了，有了正式的番號之後，一切都要選擇服從，軍令大如山啊！”孫二寶有些感慨地說道。
“那我們也只有執行命令了？”樑峰問道。
“也只有如此了。”志民說道。
“你們說，以後要是萬一和萬山他們的隊伍發生了齷齪，咱們應該咋辦？”田鳳仙問完，又補充說道：“我是說萬一。”
在志民和孫二寶的思維裡，這種萬一的概率極高，以萬山他們目前控制的地盤來說，黑石鎮雖然無足輕重，但也是交通要塞，至少可以阻隔兩個鄉鎮和上百個村落的來往通行。他們要是進駐到黑石鎮，一定會讓萬山他們感覺如鯁在喉，也不可避免地會產生矛盾和糾紛，這是志民他們所不希望看到的。
“要是萬一有了矛盾，我們還是念在陳翰章救過我們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志民答道。
“我們也救過他們的人呢。”樑峰嘀咕了一句。
“希望沒有萬一吧，也希望那個《雙十協定》和《停戰協定》能幫助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渡此一劫。”表妹何綵鳳說道。
她那天和佟妮兒和小妹也做了一次短暫的交談，她們的心中有着一個美好的期待，期待着一個欣欣向榮的新中國誕生。
“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我們還是照辦吧。”孫二寶似乎在總結着說道。
“我同意！不過，我們要約束手下的兄弟們，千萬不能與萬山他們發生衝突。”志民說道。
“要是他們挑釁在先呢？”樑峰問道。他自從失去豹子這個無話不談的好兄弟後，脾氣變得暴躁了許多。
“兩個字：忍耐。”孫二寶答道。
“媽的，於化龍這個狗日的到了共產黨那裡，也變成了香餑餑了，這個世道太不公平了。”樑峰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多行不義必自斃，他不會有好下場的。”田鳳仙說道。幾天以來，她一直沉默寡言着，於化龍的出現，她在對待萬山他們的態度上，有了很大的轉變。
“今天都準備一下，明天我們就下山去黑石鎮。”志民最後說道。
黑石鎮是否一如往昔？在志民和孫二寶腦海中漸以模糊的印象，開始逐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