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時辰之後,賈寶玉漠然走出鳳儀亭。
外頭侍立的一衆宮女太監們立馬行禮問安。
“兩位皇后久坐困倦,此時在裡面休息。你們在此好好守候便是,不要進去打擾。”
賈寶玉對葉皇后及葉蓁蓁的侍從們這般道。
侍女小蓮等人連連點頭,她們雖然不明白賈寶玉三人在裡面說什麼說了這麼久,卻也沒想到別處。
其實宮女和太監們,心裡都愛八卦。但是打死他們,也決計不敢往那方面想。
畢竟,就算皇帝和皇后恩愛,總也不至於當着先皇后娘娘的面做什麼吧?
嗯,皇后娘娘和先皇后娘娘是嫡親的姑侄,二人在一起敘話經常忘了時間,他們這些身邊的奴才都習慣了的,只是沒想到,陛下堂堂九五之尊,還能融入娘娘她們的話題,與她們深聊這麼久,實在難得。
唯獨葉皇后身邊的兩個貼身侍女心裡狐疑,卻也不敢表露出異樣來。
賈寶玉見此,也就不再多言。回頭看了一眼鳳儀亭,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然後大跨步出宮而去。
……
鍾粹宮後院,廂房。
王熙鳳從繡榻上翻身而起,看着眼前的珠簾繡幕,畫棟雕樑,心裡十分火熱。
這是她想要的生活。
平兒走了進來,見王熙鳳醒了,便來服侍穿戴。
“寶……貴妃娘娘現在在做什麼?”
王熙鳳慵懶的伸着腰,問道。
她是以寶釵表姐的身份進宮來的,表面上的目的,自是來探視寶釵,對寶釵懷有身孕的事表示恭賀。
本來上午就該走了,但是賈寶玉過來一趟,說是下午要開荔枝宴,讓她們都留下。
王熙鳳心裡難免浮想聯翩,以爲賈寶玉故意留她們下來,是否有意約她行巫山之會……
結果便是,直到她在寶釵的安排下睡了午覺,也仍舊沒有找到單獨會見賈寶玉的機會。
那小子,當了皇帝之後真有這麼忙嘛?
別是這會子是跑到某個年輕的小浪蹄子身上作禍去了吧。
想到這裡,王熙鳳心裡不由冒出些急切和危機感。
雖然她自認容貌身段遠勝常人,到底二十多歲,比之那些十多歲年輕漂亮的小秀女們,恐有人老珠黃之嫌!
萬一賈寶玉要是對她沒了興致,那她以前的所有努力不是都付諸東流了?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又伸手在平兒臉上抹了一把,忽又十足自信起來。
不行,不管則麼說,今兒一定要得個確信,不能再這麼一直等下去,不然下個月二十六,還不知道姨媽準不準自己進宮呢……
王熙鳳十分精明,她已經察覺到,薛姨媽似乎不大願意讓她接近賈寶玉。
若非這次寶釵懷有身孕,薛姨媽無法拒絕,她也不會這麼順利進入皇宮。
收拾一番,隨着太監的引領來到正面五間大房,從正門而入,才發現賈母、王夫人、李紈等人都已經匯聚於此。
自不其然,迎春三姐妹、湘雲等一衆妃嬪,也大都來了,顯得濟濟一堂。
“喲,大傢伙都來了,怎麼都沒人來叫我,叫我睡了個大懶覺,怪不好意思的。”
王熙鳳大咧咧的笑聲,令衆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身在宮廷,她們所有人不說都是戰戰兢兢的,說話卻也低聲細語,唯恐犯了宮規國體。
而且,最令賈母等人無語的是,哪家出妻不是繞着曾經的夫家人走,生怕見了羞恥尷尬。王熙鳳倒好,不但敢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她們面前,還能言笑晏晏,單是這份心態和定力,就令人……欽佩。
“來了就快坐下吧。”寶釵起身招呼。
王熙鳳看着其他人的神色,知道她們在想什麼。
本來她也不是第一次進宮,以前來的時候,她也小心翼翼的,不過後來她發現,這宮裡完全是賈寶玉說了算。就算是寶釵黛玉等人,在這裡也是一言九鼎,她心裡只覺得和曾經的賈府也沒有太大區別。
最重要的是,上午賈寶玉過來,就親口說過讓賈母等人不要拘泥於繁縟禮節,既是論親情,敘天倫之樂,便當是家裡一樣就是,否則宮中又何必降下這份恩典?
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王熙鳳是聽進去了。她覺得,賈寶玉纔不是喜歡假裝客氣,彎彎繞繞的人。他一向都是直來直去..
最後一層,賈寶玉身邊的女人不算太多,卻也不太少,總要有些與衆不同,才能受到重視。
她還想着,等將來時機到了,她還要在宮裡管點事纔好。沒有權力的日子,實在是太難過了……
心裡這般想着,王熙鳳一邊小意的扶過寶釵的手臂,笑道:“還是娘娘先請坐吧,您這一起身呀,別說是我,您看着一屋子的人,誰敢坐呢?”
寶釵看了一眼,果然,在她起身之後,包括賈母在內,所有人都規矩的起了身。
這卻是沒辦法的事,以她如今身份的尊貴,確實沒有幾個人敢在她站着的時候堂而皇之的坐着。
於是順勢坐下。
寶釵雖爲人和善,在親人面前更是從不示以聲威,但她卻也無意更改這個規矩體統。
上下有度,尊卑有別,乃是治人治國之本。
只是這樣一來,衆人更不敢隨性。
連王熙鳳也只是開口高聲說了兩句話,然後也發現自己獨木難支,漸漸沒了聲響。
不鹹不淡的敘了半晌閒話,鍾粹宮的總管來報:“回稟娘娘,前殿宴席齊備,可以準備開宴了。”
“去請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他們沒有?”
“已經派人去請了……”
寶釵就待起身,又吩咐了一句:“你親去跑一趟,請莊順皇后及元貴妃兩位娘娘赴宴,就說是陛下所請。”
待總管領命下去,寶釵方回首與衆人道:“今日荔枝宴,是陛下令我籌備,一則感謝老太太、太太還有大嫂子等人,當年對我們的體貼慈愛之情,二則爲迎春妹妹和湘雲妹妹她們接風洗塵。
另外皇后娘娘說了,諸位妹妹進宮之後,便將宮裡當做在家裡一樣,有何難處和不妥帖的地方,儘管可以去找她傾述。
好了,大家隨我一道入席吧。”
寶釵一番話,令賈母、迎春等人各有感懷。
賈母和王夫人是極欣慰又感動、感激,物是人非之後,總算陛下還記掛着她們。
迎春等人則是暗暗對皇后生出幾分感激親近之心。
當然,寶釵沒說的是,今日的小宴,最主要的還是慶賀她和岫煙二人懷孕,否則,也不會將地點選在鍾粹宮了。
鍾粹宮雖然華麗,卻不是特別適合宴會的地方。
人羣中,看着寶釵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露出上位者的威嚴與莊重,且伴有言出法隨,衆人附庸之勢,王熙鳳心中的慾望越發強烈了。
以前在榮國府,可是她站在那萬人中央,寶釵等人坐在堂下聽她高談闊論,如今形勢逆轉,最令人抓耳撓心。
總有一日,她也要站在這天下至尊的九重宮禁之間,感受這種唯吾獨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