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看房子的,大多都是成家了的下人。
男人們看管外頭,各家媳婦兒們,就負責照看內院。
所以,這邊是沒有丫鬟的。
賈璉來了之後,也沒有作威作福,一切生活方面的事,都是從簡。
不過今晚的晚飯,他還是一早就讓廚房多準備幾道菜,然後擺到飯廳。
“二爺嚐嚐這道桂花鴨,還有這道松鼠魚,這可都是咱們老金陵的名菜。”
金彩知道賈璉是快要走了,所以雖然賈璉沒有專程吩咐,他還是特意安排上了好幾道金陵名菜,供賈璉享用。
賈璉各自都嚐了一口,點點頭,然後卻放下了筷子,看着邊上小心服侍的金彩道:“金管家有多久沒有看見過鴛鴦了?”
金彩豈能不關心自己的寶貝女兒,他更知道,他能坐穩這個總管的位置,都多虧了女兒在賈母面前得力。因此聽見賈璉的話,頓時露出懷念之色:“奴才上一次看見她,還是三年前回京的時候……敢問二爺,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服侍老太太可還用心,有沒有惹老太太不高興……”
賈璉:“這些金管家倒不用擔心,鴛鴦把老太太服侍的很好,家裡所有的丫鬟裡面,老太太最疼的也就是她了,連老爺、太太,都多有仰仗,金管家可是生了個好女兒。”
“豈敢豈敢,二爺謬讚了,能夠服侍老太太,是她的福氣……”
金彩一邊謙虛,一邊卻笑的合不攏嘴。
賈璉並沒有拆穿他,繼續道:“你們若是想念女兒,回去不妨寫了家書,我幫你們帶回去給她。”
金彩豈料到賈璉這麼說,書信倒是小事,賈璉身爲主子願意給他們帶信,這可是莫大的恩寵,因此當即跪下大禮叩謝。
賈璉讓他起來。
鴛鴦自然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如今看她爹孃,倒也大致不差。
雖然犯了錯,但是,卻也將老宅子看管的很好,而且,沒有讓閒雜人等租住進來。
賈璉自然樂得給他們恩典。
讓金彩等男僕下去了之後,不一會兒,金彩媳婦也帶着香菱過來。
香菱剛一出現在飯廳,賈璉頓時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只因此時的香菱,已經與先前大變了模樣。不但換上了先前他給她買的新衣,就連頭上的髮式,也重新梳理了一遍,顯然是洗了澡之後,管家媳婦們給她安排的。
以致於,現在的她,完完全全的褪去野丫頭的氣息,整個人,果然流露出幾分與黛玉的相似之處來。又因比黛玉大上幾歲,身段自比黛玉展開不少,那羞花閉月的美態,真是無可挑剔。
她還有些怕生,看見賈璉下意識的想往他這邊走,但是在看見一桌子豐盛的菜餚之時,又不敢走近。
金彩媳婦看見賈璉的反應,心中越發篤定香菱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因此扶着她上前,笑道:“二爺瞧瞧,這丫頭給我們打扮一番之下,活像是變了一個人!這模樣,說是那大戶人家的千金萬金小姐,只怕也不爲過啊。”
賈璉笑了起來,本來香菱就是名副其實的大家小姐,只是因爲下人的一個疏忽,才至於落了難。
招招手,讓香菱過來,然後讓她坐上來吃飯。
香菱瞧了瞧桌子,又瞧了瞧周圍的女僕們,搖搖頭。
賈璉再三相勸,香菱還是不肯上桌。
金彩媳婦就嘆道:“二爺就不要爲難她了,這丫頭可憐見的,那樣小的時候就被拐子拐了去,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遭了多少罪,她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二爺雖然疼她,執意如此,只怕嚇着她呢。
不如,還是讓奴婢帶她下去吃飯吧。”
賈璉還在想金彩媳婦的話對不對,卻見香菱忽然退開兩步,對着他就跪下磕頭,哭着央求道:“求二爺不要趕我走,我願當牛做馬,一輩子服侍二爺,請二爺不要趕我走……”
聽她這般說,賈璉才終於明白。
原來她是以爲自己要送她離開。
想來她雖然性格內向,不肯開口說話,但是心內卻很明白。
這樣的家裡,只有主子纔有資格上主桌吃飯,她想要一直待在賈璉的身邊,只有做丫鬟,做奴婢。而很顯然,丫鬟和奴婢,都是不可能與主子爺同桌吃飯的,所以她纔不肯。
賈璉也略有些遲疑,雖說他也想要香菱一直跟着他,但是跟着他,必須有名分。
以香菱現在的情況,納她爲妾的話,對她而言只怕不是好事,她抗不住其中的壓力,特別是王熙鳳。
若只讓她做個丫鬟,賈璉又覺得委屈了她,有些不忍心。
至於送她回家……
若說甄家尚在,也不是不行,就當純粹的做一件善事,讓香菱一家團聚。
但是他卻知道,甄家早就毀了。香菱的父親甄士隱也出家當道士去了,老母親不知道還健在不健在,假如健在,或許也只有賈雨村知道在哪兒。
這一點倒是不難,回去找賈雨村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只是賈璉覺得,就算香菱之母還在人世,只她一個弱婦,只怕也難以承擔起單獨撫養香菱的職責。所以賈璉更多的,也是想打聽到香菱母親的所在,將她接過來與香菱團聚。
也就是說,不論是爲他的私心,還是對香菱好,都是讓她待在他的身邊,由他來保護是最好的。
只是這名分問題……要不然,乾脆收她做個義妹?
賈璉的遲疑,越發讓香菱覺得賈璉是想要送她離開,她不知道賈璉要送她去哪,也不敢去想,她只是害怕。
她哭的更傷心了,不住的哀求。
金彩媳婦都傷感起來,勸道:“二爺不然就答應了她吧,怪可憐見的。”
在金彩媳婦的眼中,這種被人拐出來,離開了家鄉的女孩子,要是記得家鄉父母還好說,偏偏她之前就問過,香菱基本都記不得。
這種情況,也只有找個好人家收留了,纔是唯一的歸宿。
賈璉只是一愣神,就見到香菱都已經哭的淚人兒一般,這才彎腰將她扶起來,道:“你當真願意一直跟着我,哪怕只做個丫鬟?”
香菱不住地點頭,又道:“只要二爺不嫌棄,我願意服侍二爺一輩子。”
到了香菱這個年紀,其實該懂的基本都懂,她也知道,那柺子也是要準備將她賣到大戶人家去的,這段時間,其已經開始在打聽人家了,只要價錢合適,就會將她賣了。
不論是做丫鬟還是做妾……大概是做妾的吧,香菱聽那柺子罵她的時候說過,以她的模樣,是要給別人做妾纔不虧的,說不定能賣上好幾百兩銀子呢!
好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這個錢。
這也就是那些柺子拐賣幼女的原因,只要拐到一個模樣好的,給養上七八年,就是準賺不賠的買賣。
香菱雖然不覺得賈璉也會賣她,但是她卻對外面的世界很陌生害怕,所以,她只想待在賈璉的身邊。
賈璉便笑了起來,抱着她坐在凳子上,然後道:“就是要做丫鬟,也是明兒之後的事了,今天這頓時,是我特意爲你準備的,你若是不吃,豈不是辜負了我的心意?”
見香菱有些發愣,金彩媳婦上前給她佈置碗筷,並笑道:“姑娘還傻呢,二爺這是答應你了。既是咱們家裡的丫頭了,就得聽二爺的話,他叫你吃,你就只管吃好了,不用怕。”
金彩媳婦早看出來了,以香菱的模樣,將來一定是做妾的,要是再生個一兒半女,那地位更是不同。這姑娘一瞧就單純的很,現在交好些,將來或許有好處也不一定。
聽見金彩媳婦也這麼說,香菱總算安穩的坐着了,只是卻不動筷子。
金彩媳婦就主動給她佈菜。
賈璉見了,吩咐道:“好了,留兩個人這邊伺候就是了,其他人都下去吧。”
於是,金彩媳婦只留了兩個人在堂下伺候,帶着其他人告退。
賈璉見香菱拿着筷子,仿若不知道該如何吃飯的樣子,就主動夾了一小塊魚肉,伸到香菱的嘴邊,讓她張嘴。
香菱有些不安,但在賈璉的注視下,還是隻能乖乖張開薄薄的嘴脣,含住賈璉遞過來的魚肉。
賈璉又復夾了另一道菜給她品嚐,之後方道:“你要是安心我一直餵你,你只管不動手好了。”
香菱還以爲賈璉在責備她,立馬就要下去,幸好賈璉提前按住她,無奈的嘆道:“傻丫頭,我這是讓你自己吃飯啊,不然,我們這頓飯只怕要吃到明兒早上了。”
香菱面頰紅了起來,總算鼓起勇氣,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碗,偷偷瞧了賈璉兩眼,見他一片鼓勵之色,這才低頭,夾起之前金彩媳婦給她夾的鴨肉,咬了一口。
油脂四溢,濃濃的肉香,令她不自覺的眉頭都舒展了。
賈璉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
……
花了半個時辰才吃完一頓飯,賈璉牽着香菱下了桌子,問邊上的僕婦:“金彩家的給她安排的房間呢?”
“回稟二爺,就在二爺的屋裡,金大娘叫我們把旁邊的小隔間收拾了,說是方便她服侍二爺。”
賈璉剛住進來的時候,下面的人是安排了兩個年輕的小媳婦來服侍他的。
雖然沒有明言,賈璉也知道其中的意思。
但是賈璉可是在平兒的注視下,在王熙鳳肚皮上風流過的人,豈能將這些下人的老婆放在眼裡,自然毫不留情面的都給攆到了外頭去。
所以他那屋裡,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金彩媳婦這樣安排,倒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讓別人將香菱先帶回去,賈璉去外院,找張勇又練了一個時辰的拳腳纔回去。
這老宅比林府方便多了,不但可以練長跑,還有專門的演武場。
由此可見,老宅比京中皇家敕造的國公府武道之風濃烈,也不知道是當時的皇帝特意沒有給造演武場,還是當時的賈家人已經不需要了……
洗了個澡,走回屋,此時管事媳婦們已經將牀鋪都給收拾好了離去,只留下香菱一個人在屋裡。
香菱已經得了不少管家媳婦們交給她的規矩,所以見賈璉進來,趕忙給賈璉倒了一杯茶。
賈璉喝了一口,看香菱還是有些生分,就拉着她坐在茶桌邊上,溫柔的說道:“從今以後,你就安心的跟着我,有什麼話,都可以和我說的,有我在,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還有,平時多說說話,我喜歡聽你說話。”
香菱害羞的點着頭。
賈璉又道:“對了,我另給你起個名兒吧,以後就叫香菱,花香的香,荷葉菱花的菱,你覺得怎麼樣?”
香菱以前的名字,英蓮,諧音應憐,賈璉覺得不太好,還是寶釵取的“香菱”二字既雅緻又好聽。 ωwш ▲ttκΛ n ▲C○
香菱立馬就要拜下,口裡道:“多謝二爺賜名,以後我就叫香菱。”
賈璉單手托起了她,“以後不要動不動就給我跪,我又不是地主老財,差你一個小丫頭跪我?”
說的香菱不好意思的笑了。
賈璉又喝了茶,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睡覺了吧。”
香菱臉紅紅的道:“我~我來服侍二爺安寢……”
賈璉看她那模樣,笑了笑,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在她分明緊張卻死死不語的反應中,將她抱到外間那小牀上放了,給她蓋了被子,最後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笑道:“等你什麼時候真正學會了服侍人,再來給我安寢吧,現在,你只管自個兒乖乖睡覺。”
說完,轉身將櫃子上的蠟燭吹了,自己走回了裡間。
什麼服侍安寢,分明是想誘他犯罪,他可不上這個當。